太子抿了口茶湯,微微搖了搖頭,“他雖不能怎樣,你的舉動卻是會將他推得更遠,只會將他推離咱們,推到寧王的身邊。寧王心裡揣着什麼樣的心思,你不明白麼?如此,妍兒嫁給他,豈不是白嫁了麼?”
魏王聞言,非但沒有冷靜下來,卻是更生氣了,“如今他不是在幫着寧王麼?當初我去要趕走仁濟堂的衆人的時候,他就守在外頭,說什麼都不肯讓步?還不是在爲寧王做事?我看,如今阿姐本來就是白嫁了!不如不嫁!”
“放肆!”太子冷了臉,“這是父皇御賜的婚事,你說不嫁就不嫁?”
魏王聞言,臉色難看,悶頭坐在一邊,氣鼓鼓的,卻不知聲。
太子舒了口氣道:“四弟稍安勿躁,衝動只能壞了大事。玄意此次並非爲了幫寧王。我聽說在紫宸殿外,玄意和寧王還動了手,差點鬧到父皇面前。他這一切的舉動,還是爲了那個女子。”
魏王聞言,皺着眉頭看向太子。
“不過是寧王投了巧,和樑姑娘不謀而合,他順勢幫了寧王而已。但你若是殺了樑姑娘,必會讓他記恨在心,便是表面上不與你作對,也會轉而鼎力支持寧王。到時候,纔是對我大爲不利!”太子溫聲說道。
魏王狐疑的看着太子,忽而問道:“那女子,有那麼重要?”
太子笑了笑,“你沒有聽聞過,玄意一向不近女色,這麼多年來,你可見他身邊,有一個伺候的婢女?便是父皇賞他的婢女,都被他踢到莊子裡呆着。這麼多年來,可見他曾親近過誰?唯獨這樑嫤,一出現,就帶着不同,讓他格外在意。說明,這樑嫤身上,必定有我們不知道的特殊之處!”
魏王垂眸想了想,忽而擡頭,凝視着太子,一字一句道:“太子殿下,您是不是真的看上樑嫤了?所以才這麼說?”
太子聞言,臉上的笑漸漸冷凝下來。
他擡手拍在面前小几之上,“女人不過是個消遣!男子漢大丈夫,當以國事政事爲重!本宮豈是那種會爲女色迷失心智之人!你當本宮和你一樣沒出息麼?”
魏王聞言,臉上一紅,氣鼓鼓的,卻不敢繼續和太子嗆聲。
他對傅雅的心思,太子一早就看出來了。
可傅雅一直對他不冷不熱,疏遠的和旁人沒什麼區別,太子勸了他幾次,他心裡還是放不下傅雅。
這便成了個短處,捏在太子手裡,時不時的都要拿出來嘲笑他。
兄弟兩人,正尷尬的默默無語。
房間的門卻從外面被拉開。
風塵僕僕好似趕了多少路,一臉疲憊的常樂公主站在門口。
擡頭看着太子和魏王,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魏王連忙起身,將她拉了進來,並將門關上。
太子伸手遞來一條帕子,“給,擦擦臉,怎將自己弄得這般狼狽?”
“他心裡沒有我……他心裡根本沒有我……”常樂公主接過帕子,無力的跪倒在地,嚎啕大哭起來。
魏王僵着臉,急着想要安慰,卻似乎有些不知從何開口的意思。
太子跪坐一旁,冷靜的看着常樂公主,直到她哭夠了,嗓子微微哭啞,換成默默的哽咽,他纔開口道:“那你還嫁不嫁?趁着現在還早,若你想辦法,
在父皇面前撒撒嬌耍耍賴,或許還能讓父皇心軟,收回成命。”
常樂公主聞言一愣,擡着一雙哭紅的眼睛看着太子,嘴脣蠕蠕,好半天,才憋出一句,“可我心裡有他啊!我喜歡他了這麼多年啊!”
魏王一拍小几,喝道:“我就說,乾脆殺了那樑嫤利索!”
太子無語的看了眼魏王,又垂眸看着常樂公主道:“在她還不是刺史,還沒被衆人知道,沒有獲得這麼多人的認可之時,你就已經知道了她,爲什麼不在那個時候,動手殺了她?”
常樂公主艱難的嚥了口口水,“我看到了,看到世子對她不同,他讓她離得那麼近伺候,他對她那麼溫和,沒有一點不耐煩!他心裡有她!我知道,他在意她!如果我殺了他在意的女子,他會恨我……喜歡一個人也許不會長久,但恨一個人,可能會持續一輩子。我怎麼敢,怎麼敢冒這樣的風險,讓他一輩子都恨我呢?”
太子勾了勾嘴角,擡眼看着魏王,“聽到了麼?連妍兒都比你想得透徹!”
魏王一臉的鬱悶,不耐,“殺又不能殺,看着又礙眼,難道就讓她這麼活蹦亂跳的去江東,萬一真給她控制住了瘟疫,立下了大功,豈不更難對付?寧王那裡,也會被父皇記上一筆功勞!”
太子笑了笑,“咱們不動手,不代表別人也不能動手。只要讓玄意將這件事算在旁人頭上,咱們只坐收漁翁之利,不是最好麼?”
常樂公主聞言,拿帕子抹了抹哭黑了的小臉兒,擡眼看着太子道:“誰?寧表妹?”
太子哼了一聲,“寧如月在她身上討到過便宜麼?”
常樂公主張了張嘴,沒了言語。
馬車出了南城門,一路往東南而去。
出了城門的路,不似朱雀大街那麼平整,小坑小窪再平常不過,馬車行駛在崎嶇的山路上,只將樑嫤的胃都要巔錯了位。
好在早上沒吃許多,不然這會兒不得全給巔出來?
樑嫤被顛的頭暈腦脹,忍不住詢問車伕,何時停下來休息。
好在車伕道,黃昏時候大約能趕到方城,到了方城就會轉乘船一路南下,經廣通渠走運河,一路可達淮安餘杭一帶。
坐船可比坐在這馬車上顛簸好的太多了!樑嫤不禁慶幸的想到。
知道了黃昏就能轉乘船,這會兒馬車的顛簸似乎也不是那麼難忍了。
她倚在車內斑絲隱囊上,闔目假寐,心裡想着江東如今會是個什麼情形。
昨夜她沒睡好,這麼想着想着,竟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馬車那麼顛,倒也沒將她顛醒。
“樑刺史,樑刺史?”
樑嫤被人叫醒,才發現馬車已經停了下來。
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到方城了麼?”
車伕在外答道:“還沒有到呢,過了晌午了,人車馬都累了。世子爺說,歇息一會兒再上路。”
樑嫤哦了一聲,揉了揉快要斷掉的腰,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睡着的!
渾身痠痛,馬車停下來,自然下車活動活動好些。她推開車門,踩着馬凳,爬下馬車來。
忽見後頭並肩走上來三人。
定睛一眼,竟是曾經在仁濟堂和她一起醫治大頭瘟的三位太醫。
“原來三位太醫也同行啊!樑某有禮了!”樑嫤拱手說道。
孫太醫和王太醫都笑着回禮,並恭喜樑嫤一下子擢升爲江東刺史。最重要的是,她還握有可直言與聖上的權柄,實在令人羨慕。
“當初在仁濟堂,見到樑大夫醫術高明,以爲樑大夫定是位上了年紀的老大夫了,不曾想,竟是如此年輕的小娘子!”孫太醫笑着摸着鬍子說道。
王太醫也在一旁笑着附和。
唯有錢太醫,冷哼一聲,既不還禮,也不恭喜,翻着眼白,陰陽怪氣的說道:“孫太醫真是好肚量,若不是她,如今江東刺史怎麼也該是孫太醫您來任!”
孫太醫連忙擺手,“控制瘟疫,我可沒有法子,我只會診脈,醫病救人,旁的可是不行。聽聞樑刺史向聖人進言控制瘟疫的諸多良策,大受聖人肯定,這才命樑刺史統籌此事!孫某佩服!”
錢太醫冷哼一聲,瞥了樑嫤一眼,小聲咕噥道:“不過是個黃毛丫頭,能有多大本事?還不知道是什麼人站在背後給出點子呢!”
樑嫤聞言,只略笑了笑,並未理會。
王太醫站在一旁,拽了拽錢太醫的袖子,錢太醫不悅停下了話頭。
“樑刺史眼高,見不得咱們,一路同行大半日了,還不知咱們也在隨行之列呢!還有什麼話好說!”錢太醫說完,拂袖而去。
王太醫連忙快步追上他,“你說這些做什麼……樑刺史雖說年幼,又是女子,但畢竟是聖上親封的刺史……你……”
“我怎麼?我就是看不慣怎樣?不就是臉長的好看些?那麼年輕,也不曉得字認全了沒有?醫書看過幾本?就敢挑大樑?不自量力!”錢太醫憤憤不平的說道,且聲音不小。
站着沒動的孫太醫和樑嫤都聽得清楚。
連下馬而來的李玄意,都聽得一字不漏,側臉看了那滿面慍怒的錢太醫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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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太醫一臉的尷尬,“錢太醫口無遮攔慣了,在太醫院也沒少得罪人,但他心不壞,樑刺史莫要與他計較!”
樑嫤點點頭,“此去江東,還需我等同心協力,一點小事,我不會放在心上的。只要錢太醫在瘟疫控制上,不會耍性子,旁的都好說。”
孫太醫連連點頭,“不會的,不會的!”
他擡眼瞧見李玄意走來,心知是來找樑嫤的,便衝樑嫤拱了拱手,退走開。
樑嫤回頭,正好瞧見李玄意拿着乾糧在她身邊停下腳步。
“餓不餓?”李玄意將乾糧遞給她。
樑嫤搖頭,“不吃了,這會兒吃飽了,待會兒再給顛出來!”
此去江東乃是有任務在身,不比當初跟着顧家進京之時,不着急趕路,路上怎麼舒坦怎麼來。馬車也跑的慢,自然穩當的多,顧家備下的乾糧都是精緻的點心小吃食。如今乃是因公務出行,相較起來,自是簡陋。
李玄意回頭看了眼立在道旁,舒展筋骨的三位太醫,低聲道:“看來你如今也招了小人嫉妒了?”
樑嫤低頭輕笑,“背後嚼舌根乃小人,錢太醫可不是背後嚼舌,乃是當着我的面,就差指着鼻子罵我了,算不得小人。”
李玄意聞她語氣輕鬆,且臉上當真是不在意的神色,倒有幾分意外,“你竟一點兒不在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