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二號監舍裡還有六個女性嫌犯。
監舍門打開,略略引起了一陣騷動。
茅先鋒率先走進監舍,燕飛揚緊隨其後。監舍裡光線很昏暗,只有在屋頂正中高高吊着一個小小的白熾燈泡,被一個鋼絲做的燈罩兜着,是安全燈。
這種單層的平房,層空很高,從地板到屋頂,至少在四米以上。屋頂這個燈泡,是整個監舍唯一的電源,想要觸電自殺,沒有三個人以上搭人梯,那是絕對做不到的。
通常來說,一個號子裡不會有三個人同時想不開,都想觸電自殺。
燕飛揚很快就適應了監舍裡昏暗的燈光,放眼望去,這是一個老式的監舍,一個水泥大通鋪,目測正常情況下能躺十個人,擠一點的話,十二個也不是不行。
剩下的六個女犯,都縮在角落裡,抱成一團,很驚恐地望着從門口大步走進來的這些男人。
這六個女犯,年齡在二十幾歲到四十幾歲之間,因爲天氣熱,都穿着汗衫,理着齊耳短髮,不施脂粉,長相自然談不上多好看,監舍裡氣味也很不好聞。
總之這絕不是一個令人愉悅的地方。
“大家不要怕,都各自回原來的位置。”
燕飛揚眼神只一輪,隨即便在通鋪一側站定,淡然吩咐道,語氣鎮定自若。
幾名女犯好奇地看了他一眼,都沒有動。
他們雖然不清楚燕飛揚是什麼人,卻也能看得出來,燕飛揚年紀不大,不大像是警察,所以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茅先鋒身上,等他示下。
今兒一天,她們六個都被茅先鋒詢問了一遍,大家都知道,這個人是警察“大官”,聽他的沒錯。
“都聽到了?按他說的做!”
茅先鋒黑着臉,虎吼了一聲。
他是老刑警,知道怎樣和這些嫌犯打交道。別看是些女犯,其實比男犯還難纏,一不小心,她們就給你打滾撒潑,脫衣服扯褲子,無所不用其極。
對這些“社會渣滓”,就不能給好臉色。
果然,茅先鋒吼一嗓子,就有了效果。女犯們蠕動起來,不過看上去還是不情不願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動作都很不利索。
“磨蹭什麼?”
“特麼的給老子利索點!”
茅先鋒怒了。
今兒一整天都被這個莫名其妙的失蹤案搞得神經失常,心中那股無名火早已經憋到了極點,再不發泄出來,茅支隊覺得自己要爆炸了。
幹刑警的人,壓力本來就大。
這一吼,幾個女犯都嚇住了,動作立馬就快了起來,很快就各自回到了自己的鋪位上。
嚴格說起來,這只是一個大致的位置。像這樣的大通鋪,就是水泥坑上鋪着木板,木板上墊一牀薄棉被一牀草蓆,又沒有什麼明顯的分界線,更沒有固定的東西,位置變動之後,要變回去,自然就和以前有所區別。
燕飛揚微微頷首,指着中間那個空出來的位置,說道:“這個位置,就是胡靜睡的?”
胡靜正好睡在正中間,左右兩邊都是三個同監女犯。
“對,她是殺人犯……”
一個年紀最輕,看上去只有二十歲出頭的女犯脫口而出,說道,但話到一半,就意識到自己不該胡亂開口,立即緊緊閉上嘴巴,有些驚恐不安地偷偷瞥了黑着臉的茅先鋒一眼,又馬上垂下了頭。
燕飛揚恍然大悟。
看來這六個女犯都負有監視胡靜的任務。
作爲殺人嫌犯,理論上胡靜有可能會被判處死刑,需要嚴加看管,防止她想不開自殺。
“有哪些東西是胡靜的,指出來給我看看!”
燕飛揚又說道。
幾個女犯便同時指了指中間那個被鋪。就是一牀薄棉被一牀草蓆和一個當作蓋被的被單。三伏天,熱得很,晚上也只要蓋一個薄被單就足夠了。
“她的衣服,洗漱用品這些呢?”
六個女犯齊齊搖頭,誰都不吭聲。
這當兒,衛無雙,大劉,公孫蘭都進了監舍,還有大批身穿制服的刑警堵在門外,這個陣勢,可將這幾名女犯嚇壞了。
這幾名女犯文化程度都不高,其中三個,甚至直接就是文盲,先前胡靜的文化程度也只是小學,和文盲沒有多大的區別。在她們想來,既然管教幹部吩咐她們監視胡靜,這個任務就是她們的“責任”,如今胡靜“跑了”,莫不是要讓她們抵罪吧?
“問你們什麼就回答什麼!”
茅先鋒又是一聲吼。
“周霞,你來回答。”
“啊,我啊?”
先前那個年紀最輕的女犯,猛地擡起頭來,有些慌張地反問道。
茅先鋒板着一張黑臉,冷哼一聲,說道:“對,就是你。問什麼你就答什麼,不許撒謊,也不許不回答!”
“哎哎……”
周霞連連點頭,可憐巴巴地望着燕飛揚。
其實仔細看去,這個周霞長得還算清秀,身材姣好,卻不知犯了什麼罪,被關在這裡面。
燕飛揚望着她,很溫和地說道:“你不要怕,把胡靜所有的東西都找出來。只要是她用過的,都要。”
“都,都在這裡了……她的衣服,洗漱用品,全都帶走了……”
燕飛揚雙眉微微蹙了起來。
這麼說,擄走胡靜的那批人,是打算長期養着她了?
還帶走洗漱用品和衣服!
“好,你們平時誰和胡靜打交道最多?”
燕飛揚問道。
“我……”
周霞老老實實地答道,又瞥了對面另一個女犯一眼。
那個女犯,是六名女犯中年紀最大的一位,應該有四十幾歲了,和胡靜一樣,身材高大壯碩,中年婦女鼓脹的大胸,將發黃的汗衫撐得四處鼓起,張牙舞爪的。
而在燕飛揚眼裡,六名女犯之中,最有“犯人相”的也是這名中年婦女。滿臉橫肉,雙眼滴溜溜亂轉,一看就不是安分守己的角色。
她和周霞一邊一個,睡在胡靜身邊。
看來,她倆是負有最大的監督任務。
這個安排,倒也合理。一個是最年輕的,反應應該最敏捷,另一個最強壯有力,一旦胡靜有什麼異動,可以第一時間予以制止。
“報……報告幹部,還有我……”
那中年婦女本來不想“暴露身份”的,見周霞直勾勾地望向了自己,萬不得已,只得擡起頭,戰戰兢兢地說道,心裡頭對周霞,自然是恨恨不已。
這小****,待會跟你算賬!
燕飛揚點點頭,隨即扭頭對茅先鋒說道:“茅支隊,接下來我要做的事情,可能你會覺得有點怪異。不過我可以向你保證,不會傷害到任何人,也不會造成任何不良的影響。”
茅先鋒冷哼一聲,說道:“先別管這些,我就問你,到底有沒有把握,把胡靜給我找回來?”
他是刑警支隊副支隊長,胡靜在拘留所“逃脫”,他並不是責任人,上級追究下來,該受處分的是拘留所的所長教導員,不是他。但胡靜是殺人嫌犯,在鍾俊已死的情況下,胡靜再不見了,水塘街殺人案就徹底變成懸案,永遠都不能結案了。
這是茅先鋒不能容忍的。
而且他也確實很想搞清楚,如此神通廣大,在拘留所如入無人之境的人,到底是何方神聖。
這些傢伙不揪出來,理論上來說,整個衛周再沒有任何地方是安全的。如果他們願意,他們可以無聲無息地擄走任何人,甚至可以不聲不響地殺死任何人。
那還得了?
這也是茅先鋒最終向燕飛揚“屈服”,同意他們插手此案的根本原因。
作爲一名資深刑警,茅先鋒很清楚,這個案子若是不借助外力的話,憑衛周市局的力量,是很難破案的,甚至就算是省廳的專家到了,也未必有什麼好辦法。
刑警們辦案的手法,都是萬變不離其宗的,茅先鋒內心深處,可不見得認同省廳那些專家比他強多少。
衛周發生的案子,最好還是衛周自己解決。
不得有個面子問題嘛。
“我盡力。”
燕飛揚緩緩說道。
茅先鋒再“哼”了一聲,顯然對這個答案並不滿意,他要的是肯定答覆。
燕飛揚雙眉微微一蹙,說道:“茅支隊,我可以負責任地告訴你,如果我們都找不到胡靜,那麼就再不會有人能找到她了。就算你們以後找到她,也極有可能是一具屍體。”
這話說得,牛!
所有人的目光,都齊刷刷地落在了燕飛揚臉上。
茅先鋒的目光尤其閃亮,如同刀子一般。
卻發現他臉色平靜如水,似乎是在敘說着一個基本事實,沒有絲毫誇大和炫耀之意。
默然片刻,茅先鋒才重重“哼”了一聲,將刀子般的眼神收了回去。貌似茅支隊現在越來越喜歡用鼻子說話了。
燕飛揚嘴角一扯,露出一絲淡淡的笑容。手腕一翻,金光耀眼,一個精巧無比的龍頭羅盤浮現而出。燕飛揚託着這個羅盤,腳下一動,就上了大通鋪。
茅先鋒雙眼,猛地眯縫起來,飛快地閃過一抹震驚之意。
他看得明白,燕飛揚幾乎沒有任何動作,彷彿就是飄然而上。這個水泥通鋪,離地面也有五六十公分高,就這麼飄着上去了,到底是什麼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