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飛揚和葉小桐的書面考試非常順利。
燕飛揚不說了,永遠是那種鎮定自若,寵辱不驚的樣子,考得好不好,從他的神色上壓根就看不出來。葉小桐就不一樣,興高采烈的,考試一結束,便跑到燕飛揚跟前,壓低聲音問道:“怎麼樣?你考得好不好?”
“還行。”
燕飛揚笑着說道。
“嗯——什麼叫還行啊?”
葉小桐便撅了撅小嘴巴,笑着說道。
燕飛揚微笑說道:“還行的意思,就是所有題目都做完了,至於做得對不對,我不知道。”
“肯定都對,一百分!”
葉小桐就帶着點蹦跳的意思,低聲叫道,滿臉眉飛色舞。
她瞭解燕飛揚的性格,既然這麼說了,那基本上應該就沒什麼錯誤。不然,有不會做的題,他寧願空着,也不會亂寫的。
燕飛揚只是微笑,既不承認也不否認,反問道:“你考得怎麼樣?”
“也還可以,就像你一樣,每道題目都做了,不過有兩道小題目沒有太大的把握,隨便寫的……”
葉小桐笑嘻嘻的,一看就知道發揮得很不錯。
看着眼前歡呼跳躍,吐氣如蘭的少女,燕飛揚也有點心旌搖曳,忍不住伸手颳了刮葉小桐筆挺的鼻樑。
葉小桐一怔,忽然間,眼裡珠光盈盈。
如果說,前天晚上,她撲進燕飛揚懷裡,是因爲一個意外,最後挽着燕飛揚的手遮遮掩掩地回到宿舍,是因爲另一個意外,都有些迫不得已,那麼現在,燕飛揚這輕輕一刮,卻明白無誤地透露出真實的信號。
她在燕飛揚心目中,並不是那麼無足輕重。
不過燕飛揚已經轉過身,快步向樓梯口走過去了。
看得出來,其實燕帥哥也有點心慌慌的。
看着燕飛揚快速離去的背影,葉小桐忍不住“噗嗤”一笑,眼淚終於流淌下來。
實驗考試定在次日進行。
晚餐沒有在食堂吃。
燕飛揚和葉小桐跑到青山公園去吃。
這回,是燕飛揚主動邀請的葉小桐。
葉小桐還是昨天那身妝扮,和燕飛揚一起出了校門,臉上帶着淺淺的笑意,還是很矜持的。不過一走進青山公園的大門,葉小桐柔軟的小手便伸了過去,拉住了燕飛揚的手。
燕飛揚的手略微有點僵,但沒有再掙脫。
益東的小吃是很著名的,青山公園有一整條小吃街。一到晚飯時間,小吃街便人聲鼎沸,熱鬧非凡。尤其是現在天氣越來越熱,青山公園裡氣候涼爽,來這裡吃晚飯的人越來越多。
這當兒,葉小桐還不怎麼餓,就拉着燕飛揚的手,在小吃街裡東逛逛西看看,偶爾買點零嘴嚐嚐,就是不肯坐下來。
其實這就是興奮的。
燕飛揚還是那麼好脾氣,一切都由得她。
這個人,就是兩個極端,對敵人對朋友截然不同。
差不多轉悠了一個小時,快七點了,才終於在人工湖旁邊的一家小飯店坐了下來,就坐在湖邊,樹蔭之下,欣賞着落日餘暉,點幾個小菜,邊吃邊聊,還是很愜意的。
“喝點酒不?”
葉小桐將用開水洗刷好的碗筷擺放在燕飛揚面前,像個賢惠的小媳婦一般,隨口問道。
她知道燕飛揚能喝酒,不抽菸。
李無歸倒是菸酒俱全。
“好,喝點啤酒吧,去去暑氣。”
燕飛揚笑着點頭。
葉小桐抿嘴一笑,細細辨味,燕飛揚和同齡男孩不同的地方實在不少,說話都很不一樣,比如一般的年輕小夥子,絕不會說“去去暑氣”這樣的話,這明顯是中醫的口吻。
聽在耳朵裡有點怪怪的。
當然,聽在葉小桐耳朵裡,那又是另一番感受。
葉小桐吩咐服務員上了兩瓶冰啤酒,一人面前擺上一瓶,她雖然酒量不算多高,卻也能陪燕飛揚喝一點。不然太沒有氣氛了。
儘管四周很吵,但葉小桐覺得這樹蔭下,很清靜,不管周圍是多麼的嘈雜,她和燕飛揚之間低聲交談的每一句話,都聽得很清楚。
這就足夠了。
端起酒杯輕輕和燕飛揚一碰,喝上小半杯,涼浸浸的,直透心底,再夾一筷子脆嫩的小菜壓壓酒氣,那舒服,真是難以描述。
自從父親車禍死後,葉小桐覺得,這幾天是自己最快樂的幾天。
一切,都是因爲有燕飛揚。
在很多人眼裡,葉小桐曾經是萬千寵愛集於一身的天之驕女,是小公主,其實很少有人知道,葉小桐是那種只要給一點陽光就能燦爛的性格。
只不過那一點陽光,必須在她最寒冷的時候傾灑而下。
燕飛揚靜靜地喝着啤酒,吃着菜,看不出他心裡在想什麼。不過葉小桐卻覺得,正是這樣的燕飛揚,對她纔有着巨大的吸引力,真要是那種一眼就能看穿的小男孩,葉小桐是不屑一顧的。
這安靜的二人世界,終究還是被人打破了。
打破這份寧靜的,並不是多麼喧囂吵鬧的人,而是一對看上去十分愁苦的老夫妻。說起來,他們的年紀或許不是太老,估計也就五十歲上下,關鍵是他們臉上那愁苦的神情,實在令人不忍卒睹。
兩人的衣着打扮都很土氣,一看就是農村來的,而且還不是元平市郊區那樣的農村,應該是來自真正的鄉下。
老夫妻之中的女子揹着老式的黃色軍用挎包,上邊還有一顆紅五星,不過沒有那著名題字,讓人一看這種挎包,就立馬想起二三十年前,那個瘋狂的年代。
“你坐這——”
老夫妻中那個男子,揹着一把二胡,滿頭頭髮白了一多半,扶着妻子坐在了燕飛揚他們旁邊的桌子上。中年女子摸索着坐了下去,兩眼空洞無神。
是個盲人。
中年丈夫對妻子足夠溫柔,扶她坐好之後,才佝僂着腰,獨自去了那邊的店面,要了兩小碗麪,小聲地對店老闆說道:“一碗加豆花……”
口音很重,聽得出來,似乎是來自益東西北某地的鄉音。
面里加豆花,就是臊子了。
他要的是最便宜的陽春麪,只要一塊錢一碗,加豆花的面,要多五毛錢。
“都加豆花?”
忙碌不堪的老闆隨口問了一句。
“只要一碗加豆花!”
白髮男子好像嚇了一跳,連忙伸出一根手指,很小心翼翼地說道。
老闆點了點頭。
白髮男子就抖抖索索的從口袋裡掏出一個破破爛爛的塑料包,也不知原先是用來包什麼的,反正絕對不是錢包。不過在白髮男子這裡,這個塑料小包,就充當了錢包。男子慢慢打開“錢包”,裡面是一疊很陳舊的紙幣,最大的面值是十元,最小的面值則是一毛。
但不管面值大小,這些紙幣都疊得整整齊齊,好像小姑娘精心打理的頭髮一般。
男子從一疊毛票之中小心地點出兩塊五毛錢,遞到老闆手裡,片刻後,自己端着兩碗麪走了過來,將加了豆花的那一碗,放在了妻子面前,拿起筷子和小湯勺,放到她手裡,低聲說道:“吃麪……”
妻子拿着小湯勺,摸索着,舀了一點豆花放進嘴裡,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擡起空洞的雙眼,望向丈夫所在的方向,低聲說道:“你也吃吧,豆花很好吃。”
“嗯,我吃了,好吃。”
丈夫端起面,故意吃得呼嚕呼嚕的,以示自己吃得很香。
妻子臉上就露出十分滿足的神色。
一直默默注視着他們的葉小桐忽然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大顆大顆的淚珠,潸然而下。
正在吃麪的中年丈夫就向葉小桐投來感激的目光,極其輕微地點了點頭,顯然是在感謝葉小桐沒有“揭穿”他。
“我們幫幫他們吧……”
葉小桐壓低聲音,對燕飛揚說道。
燕飛揚輕輕搖頭,說道:“你覺得他們過得不幸福嗎?”
“不是……太可憐了……”
葉小桐的眼淚,不絕流下。
其實最要緊的還不是這對中年夫婦的可憐,而是那份相濡以沫的感情,徹底撥動了小姑娘心底深處的柔嫩。
燕飛揚看了那中年丈夫揹着的二胡,輕聲說道:“他們是賣藝的,不是乞討。”
他早就看得出來,這對中年夫妻雖然穿得很敝舊,卻毫不髒亂,舊衣服漿洗得乾乾淨淨,穿在身上也比較合體。那把二胡儘管也狠敝舊,卻也同樣擦拭得乾乾淨淨,保養得很好。
儘管生活在社會的最底層,這對夫婦卻努力活出自己的尊嚴。在這樣艱苦的環境之中,丈夫還努力讓妻子吃得更好一些。
在普通人眼裡,那女人是跟着他在受苦,但他已經竭盡全力。
所以,給這樣一對夫妻以施捨,燕飛揚認爲是不合適的。
他們雖然窮,雖然活得艱辛,但他們沒有乞討!
他們不需要施捨!
兩人對話的聲音壓得很低,卻沒有瞞過那中年丈夫的耳朵,再次轉過花白的頭顱,向燕飛揚點頭示意,表示感謝。
有時候,得到別人的認同和尊敬,比得到金錢更加令人心中溫暖。
很快,中年夫妻就吃完了面,他們沒有急着離去,反倒就在樹蔭下坐了下來,中年丈夫先是扶着妻子坐下,這纔在一旁開始調絃,一邊調絃,一邊說出一段話來,頓時將不少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來。
燕飛揚的雙眉,輕輕蹙了起來。
ps:爲那傷盟主(納蘭壽)加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