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連喊了好幾聲,對方纔又傳來回話,換成了一個粗聲粗氣的男聲,“這女的是你朋友吧?不想她出事,馬上帶着錢過來!”
報完一個地址,對方砰的一下子掛掉了電話,我匆忙餵了好幾聲,已經是一段忙音。
看我呆呆站在那裡,宿管有點擔心,“小同學,你臉色不太好看啊,要我聯繫老師嗎?”
我搖搖頭,強裝鎮定,“沒事。”
回到房間,我坐立不安,繞着房間走來走去。
聽陳妙的聲音,好像是受了不輕的傷。她家裡只有一個傻妹妹,電話打到我這裡來,看來真的是走投無路了。
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我趴在地上,用衣架勾出了牀底深處的鐵盒。
這是我用來裝生活費的地方,雖然劉霞已經不再和我聯絡,但是每個月還是會給我兩百元錢,加上學校的幾筆貧困補助,三三兩兩堆積起來,這裡面已經有了四百多塊積餘。
握着薄薄一疊紙幣,我又開始動搖了。
下週一就要交伙食費了,如果這錢沒有了,我該怎麼活下去……
可是我也明白,陳妙的事情不可以告訴老師。她最近來學校裡越來越少,班主任已經當衆說過,準備將她退學。
守在鐵盒前坐了一會兒,我站起身,將錢一股腦塞到了長褲的內口袋裡,打開門跑了出去。
無論如何,我要去試試看!
溜出宿舍大門之後,我就蹲在牆角,等來了兩個同樣打算溜出去包夜上網的男生。
跟在他們後面,我踉蹌地翻過了鋼絲牆,跳下來的時候沒有站穩,手上擦破了一片皮。
顧不上疼,我在路上攔了個出租車,結結巴巴地報出了地名。
司機看了我一眼,眼神古怪,“你一個小孩,大晚上去那裡幹什麼?”
我和他扯了個謊,“我媽媽在那一片開店。”
司機的臉色微微變了一變,不再說話,只管賣力開車。
收完錢,他看我走下去,忍不住開口,“小孩,我送你回去吧,這裡不是好地方。”
看了那條小街一眼,我就明白了司機的意思。
現在已經十一點多了,這裡還燈火通明。兩排大排檔在人行道上擺滿了塑料桌椅,男|男女女坐在一起吃酒聊天,還有亮着紅燈的洗頭房、吵吵鬧鬧的遊戲機房門鋪大開。
顫着嗓子和司機說了聲謝,我關上了車門,硬着頭皮往裡走了進去。
對方給的地址,是頂裡面的一家興龍旅館。走不足百米的路上,我躲躲閃閃,不敢和兩旁的人對視。
這些人同樣也沒有錯過我這個生人,大聲地說些污穢的話,然後笑做一團,聽得我耳蝸發燒。
終於走到了旅館門口,我不自覺地摸了摸口袋裡的錢,咬咬牙走了進去。
這家旅館的門面很小,一個木製的櫃檯後面,站着個五十多歲濃妝豔抹的女人。
腳踩着油膩膩的地面,我都不敢多動,用蚊子般的聲音問她,“老闆,我來找人。”
女人咧嘴一笑,伸手搭在我的肩膀上,鬆鬆垮垮的皮膚就像發黃的雞皮,一笑,露出一口黑牙,“小妹妹,來我這裡都是來找人的,不知道你要找哪個老闆?”
被她用屁
股撞了撞腰,我頓時嚇得直後退,“我找我同學,她讓我送錢來!”
女老闆想了想,狀似大悟,“你找小妙的?行了,二樓214,你去找吧。”
我連忙說了聲謝謝,找到拐角的木樓梯,往上爬去。
二樓是一條狹長的通道,兩邊並排擁擠着十幾個房間。深紅色燈光照在走廊上,配着腳下木板吱呀的聲音,和兩邊女人嬌軟的叫聲,弄得我心都提到嗓子眼。
站在214門口,我鼓足勇氣敲了敲門。很快門打開,一個肌肉虯結的黑背心男人出現在門口。
他表情有些不耐煩,右臂上刺着一隻張牙舞爪的蠍子,似乎和主人一起打量着我一樣。
將我拉進房裡,黑背心推了我一把,“進去!”
走進房裡,我纔看清了房間的全貌。不到二十平方的房間,吊着一盞散發紫紅色燈光的吊燈,白牆上到處是黃黃黑黑的印子和黴點,還貼在幾張暴露女郎的海報。
而牀上,一個短髮女人低着頭,手被拷在牀柱上,上身穿着條吊帶,下身則是超短裙和漁網襪,粗鄙豔俗。
暴露在外的皮膚上,全都是青青紫紫的印子,看那粗細就知道是皮帶抽的,有的地方還被皮帶扣子給剜掉了一塊肉。
等到女人擡起頭,露出了一張清秀的面孔,雖然滿是血污,可我還是認了出來,不是陳妙又是誰?
黑背心拉了把椅子坐了下來,抱着胳膊作壁上觀。而在他旁邊,還有個穿着西裝的中年男人,用手帕擦着額頭的汗,眼睛在我和陳妙之間逡巡。
我先是喊了陳妙一聲,她看上去很蒼白,嘴脣上結着厚厚一層血痂,擡眼看我,費力地呼呼喘氣。
“斌哥,”西裝男人開口了,他對黑背心說,“人到齊了,我們是不是要好好算賬了?”
說是算賬,大部分時候是西裝男人再說,斌哥只是坐在那裡,一言不發。
聽到了幾句,我神色陡然一緊,頻頻不敢置信地看向陳妙。
按照中年男人說的,陳妙和幾個混混勾結,她負責去外面招攬客人,將人帶到旅館之後,混混就衝進來,對客人勒索。
這一次設圈套卻不幸失手,栽在了這個客人手上。
“斌哥,你們按摩店裡的人出了事情,說私了就私了,總要給我看看你的誠意吧。”
這個斌哥,應該就是陳妙的老闆。他雙手交握,手肘撐在膝蓋上,面無表情地聽着西裝男的話。
他這尊石佛就這樣坐着,漸漸地,西裝男臉上掛不住,閉上了嘴。
“你過來。”
斌哥終於開口,卻是對我說的。
我兩腿都在發軟,臉色蒼白地走了過去。
他看着我,聲音如同沉鐘敲響,嗡嗡低鳴,“你帶的錢呢?”
忙不迭地伸進褲子口袋裡,因爲太緊張,我掏了好幾次才全部掏乾淨,連一毛的硬幣都沒有漏下。
雙手捧着這疊錢,我不敢動,直直地奉在斌哥面前。
他問,“都在這兒了?”
我怕一開口就結巴,只好用力點頭當做回答。
“行,數數吧。”
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一旁吹鬍子瞪眼的西裝男,我不敢遲疑,立馬將錢都攤到地上,
一張張地數起來。
我反覆數了兩邊,小聲報數,“一共四百二十七塊六毛。”
斌哥點點頭,而後衝西裝男瞥了瞥,“拿着吧。”
對方先是皺了皺眉,而後重重地從鼻子裡哼了一聲,語調裡多了幾分憤懣,“這麼點錢就想打發我?做夢!”
食指在椅背上點了點,斌哥語氣不變,“那你想怎麼樣?”
“哼,如果我去報警,得到的補償絕對不止這麼多,你那個按摩店也連帶要關門!”桀桀地笑了起來,男人臉上擠出了一絲曖昧的表情,“你要是不想掏錢,讓小妙或者這小孩陪我一夜,我就當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被西裝男的眼神掃過,我全身都不自在,如同被一隻蠢蠢欲動的鬣狗盯上了一般。
慢慢站起身,斌哥走到了西裝男面前,冷冷地看了他一會兒。
接着,他一把拽住男人的襯衫衣領,一點一點地,將對方舉離了地面。
西裝男脖子被勒得緊緊,腳尖用力摩擦着地面,大叫起來,“你放開,咳咳,我一定要報警!”
“你儘管去報。”斌哥的力氣很大,大臂上的肱二頭肌全都活絡開來,不費吹灰之力地舉高,又將人重重摔在地上,“你和未成年開房,還把人打成這個樣子,你覺得夠你蹲多久的?”
西裝男滿臉痛楚,忌憚地看着斌哥,不停後退,“你這是在威脅我!”
“我是不是威脅,你心裡有數,”斌哥低頭看他,“你大可以試試看。”
惱怒地左右打量了許久,西裝男抓起我手裡的錢,慌慌張張地跑了,臨走還不忘恐嚇,“你們給我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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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裡只剩下三個人,我留也不是,走也不是,只好怔怔地站在原地,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此時,牀上的陳妙突然發出了一陣痛哼,手腕動了一下,仿真手銬撞擊在欄杆上,發出了清脆的響聲。
斌哥走上前,直接捏斷了鏈子,使得陳妙如同無骨一般,滑倒在了牀上。
費力地支撐起身體,陳妙看了我一眼,又看了斌哥一眼,孱弱地說了句“謝謝。”
“我不想聽這兩個字,”男人語氣裡波瀾不驚,可是卻不難聽出裡面的陣陣冰寒,“我明令禁止過,不允許員工接客。你當時求我收留你的時候,難道不知道這條規矩嗎。”
咳嗽了兩聲,陳妙用已經浮腫的手背,擦了擦嘴角,細長的眼睛好似兩口枯井,一點人氣兒都沒有。
“只要能掙錢,我管你什麼規矩。”
這句話成功打破了斌哥的面無表情,他陰沉的目光愈加凌厲,“所以你就和人玩仙人跳?你知道你找的都是什麼人嗎,他們都--”
陳妙打斷了他的話,“我當然知道。他們最喜歡小女孩,而且愛在牀上下狠手,往死裡折騰人……”
說到這裡,她輕輕一笑,滿是傷痕的臉上多了一絲早熟的嫵媚,“可是他們給的錢多啊,我想掙他們的錢,又不想給他們睡,就只能鋌而走險。”
斌哥的手在細微地發抖,胳膊上的那隻蠍子也隨之甩尾,接着一晃而過,房間裡響起了皮肉相接的乾脆響聲。
啪!
看着捂臉倒向一旁的陳妙,斌哥臉色黑得能滴水,“陳妙,你真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