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第一次在別人的描述中去感受一場戰爭,不,準確的說,這應該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感受戰爭。
央榮的原話是,當他們襲擊緬軍軍營時,緬軍軍營裡停泊的是從俄羅斯購買的米-35武裝直升機與裝甲車的搭配,還說,他在夜晚站在這玩意兒旁邊彷彿已經聽見了導彈發射後山石具裂的聲音。
我不太懂武器裝備,回頭看了一眼大黑,他的形容明顯詳細了很多。
“米-35搭配了9M120反坦克導彈,可以炸穿850毫米的坦克裝甲;還配備了23毫米口徑機炮替換米-24四管12.7毫米口徑機槍。”
這句話在我腦子裡的印象就是影視劇中直升機飛過時,地面上不停冒起的炮火覆蓋,是飛機上炮管的每一次伸縮發射都能讓地面上成羣結隊的士兵徹底失去生命。
這東西一旦起飛,什麼山林、溝壑,那叫有鬍子沒牙,全拿!
起碼在緬北戰場,這東西屬於大殺器!
可是,當我聽到這些東西,腦子瞬間轉了一下,問道:“有直升機,緬軍能讓你們跑了?”
央榮衝着我笑了下,迴應道:“我能讓它起飛麼?”
“襲擊緬軍軍營的那個夜晚,我給每一駕直升機的尾翼上都掛了手雷,只要直升機敢啓動,尾翼敢轉,手雷的保險就會拔掉。”
緊接着他轉過頭看向了我。
“我還炸了緬軍軍營的油庫,在緬軍軍營的十輛裝甲車油箱位置都掛上了手雷絆繩,絆繩另外一端就拴在車輪上。”
也就是說,緬軍軍營油庫爆炸以後,他們只要敢動這些大殺器來追,首先出現的將會是另外一輪爆炸!
我腦海裡已經出現了緬軍軍營爆炸的場面,我想,在那個夜晚,整個緬軍軍營肯定會在爆炸聲中火光四溢。
“可我們還是就差一點讓緬軍追上了。”
央榮低下了頭。
像是這輩子的榮耀都被徹底擊潰了一樣,默不作聲。
我都不忍心去催促。
良久之後,他才緩緩說道:“老許啊,你是對的,這場仗不能打。”
“我在咱們的軍隊裡挑選了絕對的精銳,去面對的只不過是人家最普通的士兵。”
“可就是在這樣的追逐裡,咱們的人,幾次出現長時間急行軍之後的嘔吐、抽筋,甚至精神崩潰的局面。”
“我他媽都覺着自己帶的是一羣紙糊的人!”
“可我身後的111營呢?”
“我親耳聽見了三次他們在我身後的呼喊聲,每一次都中氣十足!”
“這逼着我改變方向,不停的進入撣邦、克欽邦地界,才能勉強甩掉這些人一會,給手底下人節省出短暫的休息時間來。”
央榮難以理解的看着我,滿臉都是想不通:“老許,你說他們爲什麼這麼拼?我不明白!”
你想不明白?
我卻全聽明白了!
我回應着說道:“因爲他們心中有夢。”
央榮再次提問:“什麼?”
“國家統一的夢。”
這個夢,在我的國家,也有人做過。
幾十年前,那些先賢們在經歷了無數苦難之後,在偉大先驅領導者的麾下共同做着同一個夢。
這種夢不容褻瀆,誰要是敢稍有懈怠,都不用法律和軍紀,別人怒視而來的目光就能瞪死你。
可……
在這片土地上,在勐能,你怎麼可能去打造出這樣的夢想來?
央榮木訥的重複了一句:“國家?”
他的心裡沒有國家,提起這個詞無比陌生。 最後只能將話題延續下去:“這種情況一直延續到我們從克欽邦逃出來衝入果敢……”
“等我們進入果敢地域,經過一座山谷時,一切都開始變得不一樣了。”
“當時我就覺着不對。”
“我們這些人走過的林子裡,一隻鳥都不會飛出來,根本就不像是在野外,倒像是走進了一座城市。”
“可我只能往前闖,因爲回頭就得碰上緬軍。”
我問道:“那時候你們剩下了多少人?”問完了,我才覺着自己真是多嘴!
央榮面無表情的說道:“被緬軍打死的、逃跑的,加上讓我親手崩了的,最後就剩下不到十個人。”
這也就是央榮!
他還知道在關鍵時刻用非常手段。
這要是我?
估計帶出去的人都得跑光了!
一個月就掙那點錢,誰跟你玩命啊?
還是讓緬軍的一個營追!
“我們衝過了山谷,剛剛爬上一座山頭,緬軍就殺了過來,這些人手裡有個非常特殊的設備,基本上就是往山上照一眼,就能確定是否要搜索整座山……”
大黑在這時候纔開口解釋了一句:“熱成像。”
我沒繼續問,因爲那玩意兒我在電影裡看見過,用這東西照過去,哪怕是有牆當着,也能看出來牆體後面有沒有人。
“等緬軍一進入山谷……”央榮繼續說道:“我就聽見了四處響起的炮聲。”
“那一聲聲炮響像是在山谷裡的悶雷,111營部隊中心炸開的炮彈讓腳下的大地都開始震動,我在不間斷的炮火覆蓋下,根本數不清一共落下了多少炮彈。”
“111營連跑的機會都沒有,便被徹底炸成了碎片。”
央榮這個時候才擡起頭來,他那雙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我,一動不動。
我知道他想說什麼。
他想讓我考慮一下雙方的軍力對比、武器對比,咱們手裡的AK、RPG、裝甲車,在人家米-35眼睛裡,不過是破銅爛鐵;
即便是在果敢同盟軍眼裡,這點玩意兒也比不上人家能拉出去的山炮。
何況還有一個一直積蓄着力量,給包少爺攢下了不知道多少家底的佤邦在虎視眈眈。
可那又能怎麼樣呢?
日子不過了麼?
要是按照人比人得死的說法,這屋裡的所有人現在都應該找根繩,拴門框上。
我是一路跪着走到今天的,好不容易出人頭地了,這時候你想通過幾句話讓我服?
我真服不了!
我故作輕鬆的笑着,看向央榮說道:“在我們那兒,有這麼句話,叫‘想要把錢兒掙,就得喝上命’。”
“意思就是,幹什麼事得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央榮啊,對於我來說,你能活着回來比什麼都強。”
“這樣,你先去休息一下,等休息好了,這上面的事,咱倆在細說。”
央榮默不作聲的點了點頭,而我,目光卻變得更加冰冷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