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你放走的人?”
老喬指着電話,一臉怒容,站在辦公室內緊盯着我問了這麼一句。
而我,卻提前說出了心中的那句:“時代變了,老喬。”
“以前的人,受了委屈,會忍氣吞聲,因爲他們知道自己說了也沒用。”
“現在不一樣了,現在的人受一點委屈,就恨不得向全世界去說,生怕晚說一句,就把自己憋壞了。”
“其實這不光是耐受力變弱的問題,他們更希望通過輿論的力量爲自己討個公道。”
“你不是去過歐洲麼?這基本和歐洲那些老外有點雞毛蒜皮的小事都惦記訴諸法律同理,只不過一邊是利用輿論、另一邊是通過法律,僅此而已。”
老喬氣的用力一揮手:“別跟我提歐洲。”
“那地方就沒有一個能讓我看得上的!”
“身爲一個男人,你不親自把刀插進敵人的胸腔,那叫報仇麼?”
“我但凡有那麼一天,就算是律師就站在我身邊,我都不會讓這羣只知道耍嘴的人去法庭上辯論,我只信奉自己親手拿回來的公道。”
“我是個軍人!”
“老喬!野蠻從來都不是軍人的榮耀!”
老喬就像是一個……被時代遠遠拋棄的人,他走在時代的最末端,自以爲違背潮流的自己纔是世界上唯一的男人,直到後來我看見財神玩了一款剛發行不久的西部遊戲,叫做《荒野大鏢客2》,才發現裡面那個被時代所拋棄的範德林德幫和亞瑟,和老喬是如此之像。
他們都是在罪惡中生長,於泥濘裡腐爛;
他們都被時代所拋棄,還自以爲能走出囹圄;
然後,龜縮一隅,不去聽這個世界上任何聲音的、固執的、無可救藥的對整個世界置之不理。
“老喬……”
老喬轉身走回到了辦公桌後面緩緩坐下,看着我問了一句:“這個電話採訪打來的時間很巧,恰巧是我進入勐能的時刻……”
這就是老喬,只要他察覺到自己處於弱勢了,哪怕僅僅是在對話態度上,都會迅速將話題換到另外一個維度,可他不知道的是,自己所有維度轉換都是橫向的,而這個時代,已經完全進入了他根本理解不了的狀態。
“我打電話問過佤邦所有媒體了,他們給我的回覆是,根本就沒有這次採訪計劃。”
我……好像是被降維打擊了。
我費盡心思找的人,結果被老喬一個電話就徹底破解了一切。
他的向下控制力依然強大,可向上承接力,卻近乎沒有。
這可能就是老喬爲什麼只能在勐能稱王稱霸,根本無法在一個時代裡承上啓下的原因。
“我需要一個解釋。”
老喬看着我,等待着答案。
我卻在這個時候,將雙手摁在那張辦公桌上,用手來支撐着身體說道:“老喬,時代變了。”
“你他媽能不能換一句?”
當老喬瞪起了眼睛,這一次的我竟然沒有感覺到害怕,而是語重心長的說道:“這個時代再也不會稱呼那些違背公序良俗的人爲英雄,在大環境的背景之下,南美的古斯曼也好、東南亞的坤沙也罷,都不會因爲個人的成功而備受推崇……”
“你到底想說什麼?”
“還沒聽明白嘛?”我看着老喬繼續說道:“那你廢掉那些老派毒梟,啓用大老闆的目的是什麼?” “不就是因爲你在東南亞這個與整個世界都銜接不上的地方,已經察覺到了新時代的衝擊,需要有個值得信任的人,來帶着你繼續走下去麼?”
“你對大老闆手裡的全新洗錢方式感覺到羨慕,卻又對一部小小手機能讓央榮和你沉淪感覺到恐懼。”
“你站在一個嶄新時代的邊緣根本無力去阻止它的到來,連延緩它到來都做不到,這讓你察覺到了‘無力感’,所以你才經常把那句‘我老了’放在嘴邊,不是麼?”
我徹底敞開了心扉:“剛開始,我還一直在想爲什麼會是我,你爲什麼費勁心裡的把我推到了大老闆的位置上後,還覺着我站得不夠高,又將我推向了勐能的巔峰……”
“現在我懂了。”
“不是我做了什麼事讓你欣賞,是你的身邊只有我!”
“只有我這麼一個容易掌控,又熟悉這個時代,同時,還在監獄裡待了整整十年,也被時代拋棄過的人,能在一種既理解你,又可以告訴你該怎麼走過來的環境下,推着你和勐能一起完成一次跨越。”
“這纔是你需要我的原因。”
“你要的是一個導航,不是柺杖。”
老喬不說話了,也不看我了,安靜的聽着。
“可你現在在幹什麼?”
“你霸道的在一個陌生的時代裡,對一個熟悉這個時代的人開始指揮,你希望我按照你的想法走。”
“老喬,那你用我幹什麼?自己在這個時代裡闖不就行了?”
“何必像現在這樣,我不管幹點什麼,都要先用點陰謀詭計呢?”
“是,那通電話是我讓人打的,怎麼了?”
“這不是爲了顧忌你的面子麼?”
“我不能直接告訴你以勐能的現狀,就這種遍地是毒的情況一旦被揭露出來,整個縣都會成爲‘毒巢’,萬一有一天和那方勢力翻臉,人家打擊你根本就不用找理由;”
“我也不能告訴你如果遍地都是園區,這樣理由同樣可以成立,這個世界上不會再有國家如同緬甸一樣,允許法外之地的存在了。”
我喘了口氣,有些悲哀的看着老喬:“這些話我能直接和你說麼?那不等於打了你這個親手早就這一切的‘勐能縣長’一個嘴巴?”
“我只能通過各種方式的引導,來讓你自己明白過來……誰他媽知道找來了一個二貨,直接扎到了你的肺管子上,愣給你扎醒了。”
“是!”
“我要把整個勐能的嗨包市場都控制在自己手裡;”
“我還要將夜秀變成整個勐能唯一的‘毒源’,因爲一個地域之內,只有一兩個毒販,是被允許,這是治安問題,可要是遍地都是毒,那時候可再怎麼解釋都沒用了;”
“園區也一樣。”
“這件事完結後,我會把所有園區都趕入729,到時候勐能的街頭再也不會傳出任何人的慘叫,街面上再也沒有跳樓逃跑的豬仔,我要把整個勐能徹底清掃乾淨,讓這兒變成一個正常的縣城後,再將山裡的居民全都遷過來進行填充。”
“徹底將勐能放在陽光下。”
“以後誰要再敢將勐能是‘毒巢’的事情擺上檯面,那就把夜秀明面上的老闆老鷂鷹抓起來,他就是一個毒梟,將他繩之以法就行;”
“誰要是敢提園區,那就把老林抓起來,他就是那個劊子手。”
我看着老喬慢慢擡起了頭,輕聲說了一句:“這回,你聽明白了嘛?”(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