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部,
神秘事務司,
位於魔法部總部第九層,因其位置偏僻,所涉及業務又高度保密,平日裡人跡罕至,大部分時間都籠罩在一片死寂之中。
今夜,
司長辦公室,卻響起深沉渾厚的“嘀嗒”聲,已經持續了數個時辰。
那聲音來自一座老式的落地大座鐘,一位白髮蒼蒼的老人坐在覆蓋着精美烏德勒支天鵝絨的莫里斯椅上,正在對其拆卸和修繕。
半空中,漂浮着一卷皮革,裡面露出了整齊排列的各種工具:
一排排修鐘錶專用的螺絲刀、針和鑷子,每個都插在單獨的皮革口袋裡。
還有大大小小、精細的螺絲和齒輪,一字排開地漂浮在那捲皮革的後面。
奧塔維·阿庫斯坐在桌子對面,安靜地望着科維努斯·岡特擺弄那座落地鍾。
他來了有一段時間,但知曉主人在工作時,不喜歡被人打擾,故而只是在一旁默默等候。
等待得時間久了,阿庫斯聽着那緩慢而有規律地嘀嗒聲,彷彿心跳都慢了下來,他將目光轉移,打量起整個辦公室。
說是辦公室,這裡更像是一間文藝復興時期風格的裝飾奢華的圖書館:
高大的白蠟木書架,沿牆而立,隔板上整齊地排列着各種紙莎草、羊皮紙和犢皮紙裝幀的手抄魔法書籍。
它們中許多都是孤本,所以一個個高聳的書架,負載着沉重的歷史。
暗綠色大理石牆壁上,鑲嵌着一盞盞刻有蛇形紋飾的青綠銅油燈,淡黃色的火焰,跳躍閃爍,驅散黑暗,照亮了牆上懸掛的華貴掛毯:
上面描繪的是十八世紀妖精叛亂、巨人戰爭和巫師戰爭的著名戰役。
阿庫斯打量着那些戰役,出生於十八世紀的他,恰巧親身經歷過這些,知道那段歲月……是何等的輝煌與波瀾壯闊。
不過隨着時間流逝,它們現如今都已經變作歷史,留下來的也只有這些冰冷的繪畫,和魔法史裡僅用寥寥幾筆勾勒的半頁篇幅。
真是令人不勝唏噓。
阿庫斯挪移視線,突然被一面牆上的壁畫所吸引:
一個人展開四肢,赤裸裸躺在地上。
四個小人趴在他身上,其中一個小人用木棍在敲打他的胯部,一個四條腿的小人望着點燃的草,不知道在看什麼,還有一個賊眉鼠眼的小人,在扣他寶石般的眼睛。
個子稍大的小人,手裡持着一把武器,正在切割那人的頭顱,已經割掉大半……
阿庫斯眯起眼眸,盯着那幅線條簡約且粗獷的壁畫,他記得上次來的時候,還沒有它。
“我在上巴恩頓巨人部落的地下深處,找到的這幅壁畫。”蒼老的聲音突兀響起。
阿庫斯轉過頭,看向科維努斯·岡特,驚喜道:“您找到那座失落的巨人城了?”
萬年前的末日浩劫後,巫師、馬人、妖精和巨人獲得自由,開始在世界各地棲息和繁衍。
英格蘭這片土地,就曾出現過一個璀璨的巨人王國,並建造了奢華的王都——巨人城。
隨着巨人文明的沒落,王國覆滅,王都也消失在歷史長河。
數千年來,魔法史學家、考古學家、盜墓賊、妖精……都在苦苦尋找王都遺址,試圖得到巨人遺留的海量財寶。
但巨人城的具體位置,一直無人知曉,而英格蘭的上巴恩頓,就是懷疑的地點之一。
“我確實找到了巨人城。”岡特擡起手指,兩個齒輪朝落地鍾飛來,他平靜道:
“我還打開冬宮,見到了巨人城的末代國王安達爾六世的屍骨。”
阿庫斯聞言,呼吸頓時急促起來,他難掩激動地問道:
“那您找到那把傳說中的武器了嗎?”
當年,巫師、馬人、妖精和巨人組成聯軍,和遠古巫師戰鬥,最終制造出一把武器將其分屍。
傳說,那把威力無窮的武器被巨人帶走,就藏在巨人城裡。
阿庫斯曾經擁有過老魔杖,深知其可怕,對於一把傳說比老魔杖厲害百倍的武器,他真得很渴望見識一下。
“很遺憾。”岡特精準地將齒輪裝在落地鍾裡,搖搖頭道:“我搜遍了巨人城,也沒有找到那把武器。”
“怎麼會呢?”阿庫斯滿臉失望,喃喃道:“難道不在巨人手中?”
他突然想起什麼,低聲問道:“會不會被巫師拿走了?不是有傳聞,吉福德·奧勒敦得到了一把很厲害的武器嗎?”
吉福德·奧勒敦是十五世紀著名的巨人獵手,他曾經單槍匹馬殺死上巴恩頓的巨人漢吉斯,保護了附近的巫師村落——沃土原。
沃土原的巫師把他視爲英雄,還爲他建立了雕像,一直保留至今。
而吉福德·奧勒敦來沃土原的真實目的,就是爲了尋找巨人城遺址。
“武器並不在吉福德·奧勒敦手中。”岡特頭也不擡頭道:“你還記得愛洛伊斯·敏塔布嗎?”
阿庫斯沉思半晌,才從腦海的犄角旮旯裡,找到關於這個名字的記憶。
“是一百多年前,使用時間轉換器回到十五世紀的那個緘默人?”
“是的。”岡特輕輕頜首道:“我讓愛洛伊斯回到十五世紀,就是去尋找吉福德·奧勒敦。
她給我帶來的消息證實,那把武器並沒有被他得到。”
阿庫斯用深沉的眼神,望向科維努斯·岡特。
他記得愛洛伊絲使用時間轉換器,從十五世紀返回到一八九九年時,身體的年齡驟然增加了五個世紀,只活了幾個小時,就死掉了。
科維努斯·岡特爲了證實一個消息,就葬送了一個無辜的生命啊!
當然,阿庫斯是黑巫師,不是純潔無暇的小白兔,對於這種事情,他早就習以爲常,甚至自己當年都幹過。
但現在身份不同了,阿庫斯作爲科維努斯·岡特的僕人,變成那個隨時可能被“葬送的無辜生命”,自然要難免兔死狐悲地厭惡這種事。
沉默許久後,阿庫斯試探性地問道:
“主人,可以直接使用時間轉換器,回到幾千年前巨人城覆滅的時候嗎?這樣查起那把武器的下落,不是更簡單嗎?”
“你以爲我不想嗎?”岡特擡起頭,用黑色的瞳孔直視着阿庫斯的眼睛,他幽幽道:“只是做不到啊。”
“魔力不足嗎?”阿庫斯有些疑惑地問道。
“魔力?”岡特不屑地笑了,他輕輕拉開桌子上的抽屜。
阿庫斯定睛望去,看見抽屜裡堆滿了大大小小的血紅色石頭。那並非普通石頭,全都是……魔法石!
岡特從抽屜裡取出一塊鴿子蛋大小的石頭,他高高舉起,放在眼前,欣賞着魔法石的微妙紋路。
石頭微微透明,內在的紋路,纖毫畢現,隱約如絲,還有鮮紅色的細細點點,就像被冰凍起來的桃花瓣。
稍稍拉開一段距離觀看,石頭又如閃閃發光的血塊。
“缺少魔力,就多裝幾塊魔法石在時間轉換器裡就是了。”岡特把玩着那塊魔法石,聲音蒼老道:
“一塊不夠就裝十塊,十塊不夠就裝一百塊……魔力是最簡單,也是最容易解決的問題。”
阿庫斯忍不住嘴角抽搐,這種話全世界上恐怕只有科維努斯·岡特和尼可·勒梅能說的出來。
畢竟,其他人根本製作不出魔法石!
但他們倆確實有說得資本,且不說活了六百年的尼可·勒梅製作過多少魔法石,光是岡特就能拿出一抽屜的魔法石,和不要錢似的。
“既然如此,還有什麼問題嗎?”阿庫斯問道。
“太多了。”岡特揮動魔杖,空氣中出現一條金色的河流。
“你可以將時間,比做一條永不停息的長河,我們就在河流的最下游……”
老人輕輕一點,河流的末端出現兩個銀色的亮光,他繼續道:
“想要使用時間轉換器回到過去,就相當於乘船逆流而上,越是久遠的過去,河水流速越快,就越難逆流回去。
“這還不是最棘手的問題。”岡特長嘆息一聲道:“最棘手的是這條時間長河裡,存在許多暗礁,不允許你在特定的時間節點上岸。”
“暗礁?”
“我曾經派遣不少緘默人,回到巨人城滅亡的時候,但都失敗了。可是往前、往後幾百年,都可以成功。”岡特說。
“所以,我稱之爲暗礁……至於爲什麼會出現那種情況,我也不清楚。”
阿庫斯遲疑道:“那就沒有任何辦法解決了嗎?”
“目前是這樣。”岡特重新低下頭,將那塊魔法石,安置在一排齒輪內。
他又拿起魔杖,快速地揮動,開始使用小時逆轉咒,封裝到這個施了魔法的落地大座鐘裡。
一束蒼白的月光,突然從穹頂寬闊的天眼窗裡傾瀉而下,照在落地大座鐘裡。
很快,鐘擺內充滿了一股翻騰着的、閃閃發光的氣流,閃着鑽石般明亮的光芒。
那塊魔法石,散發出紅色的光芒,不斷催動着氣流攪動。
岡特揮動魔杖,手中出現一顆蛋,他將蛋丟入那閃爍的氣流中。
當它在落地大座鐘裡升起來的時候,啪的一下子裂開了,一隻蜂鳥冒了出來,徑直升到最頂部,但隨着氣流的下落,小鳥的羽毛被再次弄髒、淋溼,直到降落到玻璃罩的最底部,被再次關進蛋裡。
岡特試驗了好幾次,然後靠在椅背上,笑道:
“終於將這個壞掉的時間鍾給修好了,走吧……把它送回時間大廳。”
老人站起身,朝着一扇木門走去,阿庫斯迅速拿起落地大座鐘,緊跟在他身後。
兩人很快來到一個陳舊灰暗的木門前,那扇門裂痕斑斑,看起來普通平凡。
岡特將門推開,進入一個巨大的房間。
這裡像教堂一樣高,裡面排滿高聳的架子,上面擺滿灰撲撲的小玻璃球,除此之外,什麼也沒有。
無數燭臺隔着一定的間隔嵌在架子上,暗淡的光線從上面射出來,火苗是藍色的,那些小玻璃球在這些光線中隱隱發光。
岡特沿着架子向前走去,他突然問道:“湯姆·裡德爾怎麼樣了?”
“伏地魔並不信任我,也不相信他的曾曾祖父還活着。”阿庫斯說,“在我向他告知來意後,他和我打了一架。”
“他的實力如何?”
“我們沒有打到底。”阿庫斯嚴肅道,“不過他確實很強大。”
“湯姆的魔法天賦確實不錯,他算是我之後,岡特家族最出色的一代了。”岡特面無表情道:
“只可惜,沾染了麻瓜的血,導致血脈晦澀不純。”
老人慢慢走向前,來到第97排架子時,他突然停了下來,注視着架子上的一個髒兮兮的玻璃球。
阿庫斯擡起頭,看到貼在架子上的玻璃球下面的泛黃的標籤,上面用精巧的字體標着一個大約是十五年以前的一個日期,接下來是:
S.P.TtoA.P.W.B.D.
黑魔頭和哈利·波特
“這是特里勞妮給湯姆做的預言,他會想要這個預言球的。”岡特說。
“你告訴他,想要預言球,就拿伊法魔尼的那棵樹來換。”
阿庫斯恭謙地低下白髮蒼蒼的腦袋:“是,主人!”
他雖然不知道,岡特爲什麼想要那棵樹,但既然主人吩咐了,照做就是。
岡特又問道:“艾薩克·牛頓的屍骨找到了沒有?”
“沒有。”阿庫斯搖搖頭,爲難道:“威斯敏斯特教堂完全塌陷,已經變成廢墟,我很難找到他的屍骨。”
“當年,牛頓找特里勞妮家族的巫師給他占卜,算出他三百年後有一劫,沒想到應在這裡。”岡特笑了起來。
“您和他很熟?”阿庫斯忍不住好奇道。
“嗯,我曾經使用時間轉換器回到過牛頓的年代,和他學過鍊金術。”岡特嘆息道:
“他答應教我鍊金術,作爲交換,我要保證他的屍骸安全。
奧塔維,你使用這座時間鍾,回到一個月前,將他的屍骨從威斯敏斯特教堂取出來。”
“是,主人。”阿庫斯拿起那座落地大座鐘,撥弄上面的時針,伴隨着一陣嘀嗒聲,他的身影消失在空氣中。
岡特伸出手,緩緩拿起那顆只有波特和伏地魔才能觸碰的預言球,他用袖口,一點一點地擦掉了上面的灰塵,又重新放回了架子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