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了防止卞昱清臉着地,他連忙一手託着他的脖子,一手攬着他的腰,這完全是本能反應,可是他卻忘了,他自己也是個餓了好幾天的半殘廢,於是人沒扶住,就連他自己也被帶着摔了個結實。好了吧,這下兩人直接來了個親密接觸,他倒下去時腦袋偏偏就磕到了卞昱清的下巴上,整個人壓了人家一滿懷。
“撕”的一聲,祈明心摸了摸自己的腦袋,感覺自己腦袋瓜該被磕出了一個洞,趕緊從卞昱清身上起來,拍了拍衣服。這底下的人可還是個病人吶,可不能剛出來就把人給壓死了。卞昱清的情況實在差的很,整個人都是青灰色,彷彿一陣風就能把他吹走。
祈明心觀察了一下四周,發現這邊正好離小茶館不遠,他咬了咬牙,抹了抹額頭上的汗,把這病秧子往背上一背,深一步淺一步的向茶館走去。他邊走邊天馬行空的想:這人輕功這麼了得,怎麼會出現在這雪山底,還是被冰層冰住的,莫非是練的什麼奇怪的功法,怎麼沒聽師傅講過呢?
……
這會正好是黃昏,夕陽淺淺的照在兩人身上,在地上拉出長長的影子,隱隱有風吹來。在祈明心覺得自己快要成爲一個廢人了的時候,他終於看到了小茶館的影子,這個時候的茶館就不是茶館了,簡直堪比皇宮。
他把卞昱清往背上顛了顛,用手託了託這人的屁股,沒想到居然還有些肉,摸上去軟軟的。他有些意外,口子“嘖嘖”了兩聲,說道:“看着一陣風就能刮跑,這屁股倒是蠻軟的嘛……”他鉤了鉤嘴角,鼓起身上最後一點勁,朝着目標走着。
……
卞昱清覺得自己好像在一個小船上晃悠,隱隱能聽的到路邊攤販的叫賣聲,就像好多年以前一樣。他已經沉睡了太久太久,一個人在山底聽不到任何聲音,渾渾噩噩,不知今夕何夕。現在的這種感覺,讓他覺得恍如隔世。窩心又親切——能真正的感覺到自己還活着。
他慢慢的睜開眼,發現是祈明心正在和一個小二模樣的人在說着什麼。小二瞪着一雙眼狐疑的看着祈明心:“這匹馬是三日之前一位客官託我照看的,怎的能隨便給你牽走了!”
“小二,你先幫我把我背上這人給扶下來,且聽我解釋,那人是不是長的有點醜,臉上還有很多斑點?這馬的名字是不是叫小花?還會對你…”翻白眼這三個字還沒來得及說出口,這邊祈明心就發現背上的卞昱清動了動。
“誒,你醒了啊?”祈明心馬上把他放了下來,扶着他,讓他坐在茶館的椅子上。
“這位客官可是有什麼不適,我看他面色蒼白的很,可惜這附近醫館少。”小二在一旁關切的說了一嘴。
“不妨事,只是最近沒有休息好。”祈明心說罷拿出一些碎銀子往桌上一放,豪氣的說道:“弄點清淡的吃食過來,不用茶,清水就行。”
其實祈明心這會也沒好到哪裡去,身形狼狽,衣服上掛了好些個口子,手臂上也有幾塊青紫,嘴脣上乾裂也起了皮,實在算不上風雅。
但他旁邊的人卻像沒看到他臉上的髒污似的,眼睛直直的盯着他,像是要把人刻到心裡去,他模樣算不上頂好,但勝在身形俊逸,風骨自成,尤其面上這雙丹鳳眼。被這雙眼睛盯着看的時候,會覺得自己是他的全世界,莫名的會生出一種這人很深情的感覺。
沒多久小二就將吃食送過來了,茶館的吃食多半簡單,無非就是糕點之類。兩人簡單吃了點,祈明心伸長手腳,攤在桌上趴了好久,這才感覺自己又活過來了。
祈明心一吃飽,這話就忍不住多了,不禁問道:“你是怎麼到了那地底的?我當時可是看你呼吸脈搏全無的。”
“……”卞昱清沒有說話,呆呆的坐着,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祈明心見狀便在他眼前,伸手揮了揮,這人才回過神來,問道:“怎麼了?”
敢情這人方纔在神遊呢,祈明心不死心,又問了一遍方纔的問題,並且一臉期待的看着他。
“……我忘了。”他沉默了半天,最後卻吐出了這幾個字,祈明心看着他深鎖的眉頭,便沒有再問。可是不問不代表就不好奇,這會他簡直是抓心撓肝的,難受極了。
眼看這對話是進行不下去了,祈明心招呼來小二,順利把小花牽走,這會他已經憑藉三寸不爛之舌讓小二相信了這馬是他表弟託他來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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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找個客棧先休息一下吧,天色晚了。”祈明心牽着馬在前面慢悠悠的走着,本來他是讓卞昱清上馬的,他這會臉色還是很差,一身黑衣襯的臉色更加蒼白,但是卞昱清非常固執的不肯上馬,祈明心無法,兩人都這麼走着。
“嗯。”卞昱清輕輕的應了一聲。
“你稍後有什麼地方可以去麼?”他稍微停頓了一下,“你之前在雪山底出現,嗯,有點奇怪。”他低着頭,仍是不死心,小聲的又問了一句。
卞昱清仍是沉默許久,半天才蹦出兩字:“沒有。”
看來這人是鐵了心的不開口了,祈明心只得作罷,於是便說道:“那你稍後和我回流蝶谷吧,我可以讓我師傅幫你看看傷勢。”
卞昱清像是想到了什麼事情,思索片刻,點了點頭,說道:“我沒事的,休息一段時日就好。”
祁明心聽他這麼說,也就沒有再說話了。
最終他選擇無視一些東西,沒有刨根問底他的來路,因爲這人看起來並不想多說。但就是這人把他從地底撈出來的,就算他是個鬼也該是個好鬼。
兩人慢悠悠的走着,一路上都是祈明心在說,卞昱清被動的在聽,也不知道聽進去多少,時不時“嗯”兩聲權當應答了。漸漸的祈明心也不說話了。
其實卞昱清是想他多說點的,畢竟這麼久了,再見到他,還是覺得很陌生,總希望能多瞭解他一點。他……好像變了許多。對於以後怎麼面對他,卞昱清也沒想過。他從來沒有想過,還能再見到眼前這人。
這廂卞昱清在一本正經的胡思亂想,那邊祈明心已經開始找客棧,連着找了好幾家,卻都沒有客房了。祈明心腸子都悔青了,說道:“我當時究竟是哪裡想不通,非要在“丹桂節”溜出來玩!這個時候別說是客房沒有房間了,到戌時更是摩肩接踵,連鞋子都能被擠掉。”
卞昱清難以理解的看着在一旁抓耳撓腮,煩躁不安的人,說道:“我去問吧,你在門口等我。”說完便走進下一家客棧。
眨眼的功夫,卞昱清就出來了,祈明心已經做好了轉戰下一家的準備,卻看到這人朝自己招了招手,當下他眼睛就亮了,連忙擠開門口的卞昱清,就跟走丟的孩子看到了親爹,激動的對那掌櫃說道:“要了,要了。”說完就一副土財主樣把一錠銀子拍在了櫃面上。
卻聽着掌櫃又說了一句:“只有最後一間房了。”
這個時候祈明心也懶得想那些有的沒的,一間房就一間房,反正兩個男的,不怕什麼。他急吼吼的衝掌櫃說道:“帶路,帶路……”
卞昱清不慌不忙的把小花交給門口的小童後,卻發現這人還在樓梯上等着他,他連忙快步跟了上去。
這人直接就拉着他上了二樓,到了門口一腳踹開門,直接對着牀衝過去,彷彿牀上有他如隔三秋的媳婦。那動作堪稱行雲流水,一氣呵成,但是在靠近牀幾步的時候堪堪停住了。
“……”卞昱清明顯被他一驚一乍搞懵了,疑惑的看着他。
“你打呼麼?”他保持向前撲的樣子問卞昱清。問完這句話,他就在卞昱清的眼神裡看到了似曾相識的譴責,頓時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
“……不打。”很多時候卞昱清都看不懂祈明心,所以他到底是爲什麼這種時候總能在乎這些細枝末節的東西。
“那好,那你可以睡外面,我怕萬一你打呼我會忍不住把你踹下去。放心,我睡覺很安分,不磨牙,不打呼,不放屁。好了我睡裡面了,你自便。”於是他就整個人往牀上倒了上去,沒過多久卞昱清就聽到了他均勻的呼吸聲。
卞昱清站在牀邊無言的看了他一會,走到窗邊,推開窗,一瞬間銀光乍泄,鋪滿整個房間,月亮明晃晃的掛在天上,風隱隱捎來桂花的香氣,不知道又吹進了多少人的夢中。
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也許是因爲太久沒有看到這樣的風景,他突然有些傷懷,樓下的人聲鼎沸好像都和他之間隔了一堵牆。他坐了下來,拿起桌上的酒——傳說一醉解千愁,現在他倒是想試一試了。
祈明心一夜無夢,一覺睡到了大天亮,摸了另外半邊牀,嗯?怎麼是空的!他坐起來起來一看,才發現桌上趴着一個人。
哦,原來不打呼是真的,喝酒也是真的,這酒杯還倒在桌上,地上還有一攤污漬,瞧瞧這醉鬼都成啥樣子了。他走到卞昱清邊上,拍了拍他的臉,沒有動靜,打開桌上的酒壺看了看,敢情這貨是從來沒喝過酒麼?這還是滿的吶!
嘖嘖嘖,這是哪個山旮旯裡出來的極品呦~祈明心在心裡不厚道的想道:師傅不是就愛這種老實孩子麼,瞧瞧我給他找的徒弟多麼的靠譜。他又上去拍了拍卞昱清,又衝他耳朵就是一嗓子:“起牀嘍,下樓用飯了!”
“……”卞昱清被他一嗓子猛的喊醒,搖了搖腦袋,顯然還有些懵,一隻手撐着桌子慢慢坐了起來,另一隻手還揉了揉腦袋,閉着眼,眉頭深深的皺着。清晨的太陽懶洋洋的照着他半邊臉,給他渡了一層金邊,睫毛還一顫一顫的,整個人像從畫裡走出來似的。
祈明心無端在心裡想着,這人要是是個女的該多好,可惜了。
兩人簡單的梳洗了一下,慢悠悠的走下樓,祈明心給他點了些解酒茶,想着上次在那個小茶攤他好像挺愛吃桂花糕,於是又點了些桂花糕,還有些清淡的吃食。卞昱清還是老樣子,呆呆的,一臉懵懵懂懂的樣子,倒是讓祁明心覺得有些好笑。他也沒怎麼管他,他現在歸心似箭——馬上就可以回去見到師傅他們了。
估計是太喜上眉梢,卞昱清都看了他好幾眼,他也順勢笑眯眯的回看了他幾次,雀躍之心呼之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