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明心來不及深想, 這道上就傳來不小的動靜,像是有人打起來了。哭喊聲,叫罵聲馬上就傳入了二人耳中。
——來了。
他收回心思, 發現卞昱清早已找了個隱蔽的地方查看起來, 他也彎着腰走到這人身邊蹲着了, 透過草叢間的縫隙, 兩人把情況也看了個明白, 這大概就是兩劫匪光天化日起色心,遭妙齡少女反抗抓花臉。
路上這兩個女子像是姐妹,大的看上去和琴歌差不多大, 張開手把小的護在身後,擋在那兩個劫匪面前, 盯着面前兩人一臉緊張, 許是兩個劫匪沒想到這兩個姑娘還敢反抗, 一時不察,臉就被抓花了, 那血痕是一道一道的。
這劫匪現在也像是動了怒,沉着臉一直朝着兩女子的方向靠近,兩個姑娘也不停的往後在退,祈明心注意到這稍大些的姑娘腿都是抖着的,只是她面上不顯, 倔着一張臉朝那劫匪說道:“你放了我們, 我們有銀子, 有銀票, 都給你們。”說完她就把腰間的荷包解了下來, 往不遠處的地上扔了過去。
誰知這劫匪竟然不買賬,歪着嘴笑了笑, 一臉痞意的說道:“你當是打發叫花子呢,還想要我自己撿嗎?”
他話音剛落,另一個劫匪就衝過去把那荷包撿起來了,這下當真就坐實了叫花子的稱呼。這人明顯就是個財迷,看到銀子眼睛都亮了,他拍了拍那荷包上面的灰塵,笑的像朵花似的,只聽這財迷還傻呵呵的朝他的同夥說道:“大哥,我們走吧,這裡有好幾十兩銀子呢!”
那凶神惡煞的劫匪一聽這話,馬上轉過身對着他腦袋就是一巴掌,衝他吼道:“錢錢錢,你就知道錢,有沒有點出息,還想不想娶媳婦了?”
這財迷捱了一巴掌有些委屈,小聲嘀咕了句什麼,他身前的人卻直接逮住那稍大些姑娘的前襟,作勢就要撕衣服……
祈明心這下實在看不下去了,作勢就想起身,卻被身旁的人拉住了衣袖,卞昱清眼睛仍是盯着前方的,頭幾不可聞的搖了搖。
祁明心詫異的看着他,似乎不能理解,都這份上了,這兩女子眼看就要遭殃了,這人竟然不讓他出手救人?
他頭一次對這人生出難以理解的想法,也是第一次甩開了這人的手,朝那兩個姑娘衝了過去。
卞昱清呆呆的看着自己的手,心中的絕望突然如潮水般涌了過來,他不可遏制地想到了多年之前,那人消失的那段日子,那段黑暗無光的日子……
安靜沒有人出現的牆角,下着雨水花四濺空蕩的池塘,空氣中瀰漫着的潮溼的水汽,陌生的人來了走,走了又來,那些人在笑,在哭的……
隔着時空,他彷彿看到了多年前剛化形的自己……
他看不到希望,聽不到聲音,四周彷彿靜止了一樣,他能看到祁明心三兩下就把兩個劫匪給打到,又過去衝那兩個姑娘說了些什麼,可是以他的耳力,他發現自己聽不到祁明心的聲音。
他搖了搖頭,雙手捂住耳朵,試圖證明周圍的一切都是錯覺,可是他鬆開手後發現他仍是什麼也聽不到,周圍寂靜的可怕,沒有鳥叫,有風吹過,他能看到樹葉在隨風搖擺,可是還是一絲聲音也無……
他站了起來,突然感到一陣眩暈,腳步踉蹌了下,往後退了幾步,身後一人連忙把他扶住了。
不知道什麼時候,陳伯回來了,看到他臉色的時候就發覺不對勁,這臉色蒼白的跟個鬼似的,只聽卞昱清這會幾不可聞的在他耳旁說道:“回養心閣……”
陳伯猶豫的看向還在馬路上的祁明心,卞昱清又擡手將溫雪劍連同一個絹絲插在了地上,又朝陳伯說了聲走。
這個意思就很明白了,要獨自回去,他雖然不明白這是出了什麼問題,卞昱清突然就如此的難受,可是想來留下溫雪劍給祁明心也不會有什麼大礙,於是他就帶着卞昱清一個瞬移回了清波潭。
送走那兩位女子,祈明心其實已經後悔了,心裡頭不由的想道:剛纔是不是該和那人說一聲然後再走?那人一慣耳朵好,會不會是聽到還有人在附近,所以纔會攔住他的?
他懷着忐忑的心情回到樹林,卻發現四周空蕩蕩的,哪裡還有卞昱清的影子,倒是溫雪劍孤零零的插在地上,地上好像還有個什麼東西被劍給扎住了,他疑惑的又看了看四周,走過去把劍拔了出來,拿起地上的東西,發現是一條絹絲,上面只有凌亂的幾個字:勿念,有事暫別,後會有期。
這下祁明心呆若木雞了——這就走了,可他那句抱歉還沒來得及對他說呢,這人還是這麼來去匆匆的。
他獨自一人呆着,竟是覺得不習慣的很,只覺心中悵然若失的,身邊那一抹黑色卻是看不到了……
正當他自顧自惆悵的時候,卻是有一夥人出現了,數量不多,就四個,頓時他就機警的坐直身體,聚精會神的看着來人的方向,只聽其中一人出聲說道:“大哥,這下怎麼辦,方纔我們一直跟着的那兩人稍不留神竟給跟丟了,不知道給誰收拾了一頓,鼻青臉腫的跑了,我們也沒找到那遭事的人,這附近可不安全的緊,也不知道他們還會碰上什麼事情。”
“不妨事,這附近我們的人多,姑且多巡邏便是,我們已經救了那麼多人了,不會漏掉這一個的。”那被旁邊的喚作老大的人說道。
聽到這裡祁明心便知自己的猜測是對的,卞昱清當真是聽到有人才攔住他的……他現在懊惱的無以復加,爲什麼不多給那人一點信任呢?
不過聽到這幾人的對話他基本就放下心來,想來這些人是真救人了。
誰知那大哥又開腔了,只見他轉過身,皺着眉朝身後一人說道:“今天那些孩子的伙食夠嗎?不夠我在向上面要。”
那人點了點頭,說道:“好在這些孩子年歲不大,吃的並不多。”
這人聽了貌似放下心了,眉頭也舒展開來。
祁明心聽到這就覺得有些不對勁了,他說的“那些孩子”是什麼意思?還有“向上面要”,這個“上面”又指的是哪裡?
現在這裡只有他一人,但是他仍想查個究竟。
他一路不遠不近的跟着那四人,似乎運氣不錯,這夥人沒有發現他。這些人像是不知疲倦似的,走了大概有一個時辰,這才停下來,祈明心彎腰躲在後頭四處看了看,這地方看上去十分平常,就是幾間民房緊挨着,四周也荒涼的很,稀稀疏疏的長着幾棵樹。
他看到這幾個人進屋了,有心想混進去看看那些小孩在哪裡,又擔心暴露,於是便在外圍暗中觀察,好等待時機。
在附近逡巡三天,他發現了一個問題,這房子裡的人卻是進的多,出的少,有的甚至兩天都沒出過門。這巴掌大的一片地方,還能翻到天上去了不成,他心中疑惑更甚。
這三天他也沒有看到有小孩被引進去,只是有時候會從這裡送很多飯食進去,那香的,可是把祈明心肚子裡的饞蟲全給鉤了出來,伙食倒是不錯,這屋子裡應當是有很多人的。
想來想去只有一個可能,這裡可能不止這一個入口,這就是他要查的地方了。
這些天他已經搞清楚附近守衛的巡視路線,當天夜裡,他避過這些人,輕手輕腳的上了民房的屋頂,掀開瓦片朝下看去,黑暗中看的並不清楚,但是這裡頭沒有孩子是肯定的。
越過主屋,他在屋頂上輕手輕腳朝屋後走了去,落地無聲,輕巧地進了後院,恰巧有一扇門虛掩着,他側耳聽了聽,裡面並沒有聲響,於是他輕輕地推開門,側身閃了進去,這屋子該是柴房,有些木頭草堆放在裡面。
有問題,祈明心在心裡想道,別的不說,最近這三天是沒有炊煙的,那這柴房意義何在?
擡頭看了看這柴房,月光順着破舊的窗戶照了進來,可以看見這木材上有些許蜘蛛網,祈明心又摸了摸牆壁,伸手仔細的敲了敲,實心的。
他往前又走了幾步,走到門左邊頓了頓,察覺到腳底似乎有些凹凸不平,彎下腰他伸手在地上摸了摸,有一處的地似乎比別處都高了一些?
用手將這凸起處的灰塵掃到旁邊,一個圓形的鐵圈就露了出來,祁明心輕輕一按,頓時就聽到一聲輕響,他身前的這塊土地就彈了起來——一個僅供一人通過的地道就出現在了祈明心眼前。
不管三七二十一,祁明心直接就鑽了進去,進去後他在土壁上摸到一個按鈕,他擡手一按,這木板就原樣蓋好了……
他只覺自己又離真相進了一步,這裡頭黑的不像話,拿出夜明珠才勉強視路,約摸在裡頭走了一炷香的時辰,他漸漸聽到了些聲響——小孩子說夢話的聲音!
原來這些小孩竟是藏在這處的,放慢腳步,走道盡頭是一塊布簾,他撩開布簾的一角——這片不大的地方竟然有百來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