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東,嘉祥縣,宗聖廟。
今天,是曾氏一族,祭奠他們先祖曾參的日子。
一大早,曾氏一族第六十一任族長曾宏,便帶領着幾百名曾家直系族人,來到了位於嘉祥縣外的宗聖廟,爲接下來即將到來的祭祀做最後的準備。
宗聖廟,始建於週考王五十五年,原名“忠孝祠”,明正統九年重建後改爲“宗聖廟”,重建後的廟宇有正殿、寢殿、戟門各三間,主要建築有三坊、宗聖門、宗聖殿等等。
此刻,曾宏看着宗聖殿內,井然有序忙碌的曾氏族人,不由得撫了撫鬍鬚,臉上滿是欣慰的笑容。
自從他擔任曾氏一族的族長以來,曾家不僅在朝中擁有了更多的盟友,同時,那些慕名而來,主動投效土地的百姓也越來越多。
另外,當初海禁還未解除之時,曾家也與東南沿海一帶的走私家族,有着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
一旁的曾顯聽聞曾宏此話,頗爲堅定地點了點頭,出言迴應道。
“是,族長,我這就派家族子弟,前去通知南宗支系一脈的人,讓他們儘快趕來!”
眼見海瑞下達了命令,肖二也只得上前,將先前那些白蓮教教衆的口供,拿到曾宏的面前。
“把口供拿給他看看!”
曾宏的心裡十分清楚,縱使曾家已經無比顯赫,但倘若真的被證明與白蓮教有所勾結,那麼一切就都將化爲泡影,畢竟勾結白蓮教可是赤裸裸的死罪啊!
到那時,無論誰出面,也保不住曾家,他們最後只能落得一個被抄家滅族的下場!
想到這裡,曾宏原本那咄咄逼人的態度,也瞬間軟化下來,其在腦海中整理完語言後,方纔面向海瑞,輕聲道。
曾宏聞言,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旋即邁步,走出了宗聖殿。
“本官是朝廷派下來查案的左副都御史海瑞,此番前來,便是因爲本官調查到了,你曾家與白蓮教有所勾結,本官是特意來拿人的!”
“嗯,事不宜遲,現在就開始吧!”
曾顯在說到這裡的時候,旋即將目光轉向一旁的幾位曾氏子弟,出言吩咐道。
見此情形,曾宏也徹底明白了,這件事情並不是空穴來風,而是證據確鑿!
倘若自己在這裡將證據毀去的話,不是正好中了海瑞的下懷了嗎,到那時,就什麼都說不清了!
“現在說不定還會牽連到主家,真是一羣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廢物,要不趁着現在趕緊撇開關係?”
曾宏看着跪倒在自己面前的曾顯,點了點頭,旋即將其從地上扶起,緩緩道。
“要不,我趁此機會,把這個證據毀掉如何,給他來個死無對證!”
“對了,南宗支系的人呢,我怎麼沒有看見他們過來?”
今天的天氣分外晴朗,蔚藍色的天空中,見不到一片雲彩。
曾宏將手在銅盆中放置片刻後,旋即將手擡起,早已等候在一旁的曾氏族人當即上前,恭敬地遞上綢巾。
不遠處的海瑞,眼見曾宏的動作停了下來,臉上神色未變,暗自道。
一開始曾宏還以爲這個海瑞只不過是朝廷派來調查官員貪腐情況的,因此,並未將其放在心上,而現在這個海瑞卻站在自己面前,直言不諱地說曾家與白蓮教有關係。
見此情形,曾宏頓時冷靜下來,同時他也意識到了自己先前的想法有多麼的荒謬。
而曾宏見此情形,似乎受到了極大的驚嚇,就連手上拿着的三炷香也‘啪嗒’一聲掉落在地。
“哼,南宗支系一脈,真是越來越放肆了,難道他們不知道今天是祭祀老祖宗的日子嗎?”
總之,憑藉着走私,以及涉足商業,曾家在這個過程中,賺得盆滿鉢滿。
“是,族長!”
待曾宏將手上殘留的水漬盡皆擦乾以後,從一旁的族人手中,接過三支燃燒正盛的香,神色肅穆地朝着長桌所在的方向行進。
“大人,這會不會有所不妥,萬一那個曾宏將證據毀掉怎麼辦?”
旋即,待其反應過來,臉上滿是陰沉之色,將目光轉向那些衛所士卒,出言斥責道。
曾顯的話音剛落,先前被其叫到的兩名曾氏族人,當即神色一凜,恭敬應聲道。
就在這時,南宗支系一脈的族長曾顯,帶着族人匆忙趕到了宗聖廟內。
曾宏在聽完這名族人的彙報後,頓時勃然大怒,旋即出言斥責道。
“這便是你們南宗支系一脈遲到的原因?”
“族長,實不相瞞,此番南宗支系之所以會姍姍來遲,實在是無可奈何啊!”
曾宏聞言,頗爲隨意地擺了擺手,旋即出言吩咐道。
“曾慶,曾明,你們兩個,去把東西帶過來!”
“祖宗在上,不肖子孫,曾氏一族,第六十一任族長曾宏向您……”
曾宏看着那將近兩人多高的曾參塑像,一時間被驚訝地說不出話來。
海瑞眼見曾宏打算死不認賬,旋即看向一旁的貼身侍衛肖二,出言吩咐道。
“真是可惜了,不然的話,今天連帶着一起遭殃的,便是整個曾家了!”
海瑞在說完以後,將目光從曾宏的身上收回,旋即反問道。
“倘若大人今天不能夠拿出一個合理合法的解釋來,那就別怪老夫如實上奏朝廷了!”
在宗聖殿外的廣場上,擺放着一張巨大的長桌,長桌上鋪有紅布,擺放着用以祭祀祖先的三牲六畜,以及寫有祖宗曾參等字樣的祖宗牌位。
不多時,只見海瑞揹着雙手,頗爲悠哉地走進了曾聖廟,在他的身後,還跟着都指揮使張遠,以及錦衣衛的一干人等。
此刻,曾宏在聽完海瑞的這番話後,已經是面色煞白,渾身顫抖。
片刻後,只見無數全副武裝,且身披甲冑的衛所士卒,從宗聖門魚貫而入,將前來參加本次祭祀典禮的數百名曾氏族人盡皆控制了起來。
除此之外,在長桌旁,還有一個周身花紋異常繁複的香爐,由於今天是祭祀祖先曾參的緣故,周圍的一切早已被重新裝點並修繕了一遍,就連那老舊的銅鐘,也被重新裝潢了一遍,上面還掛有紅色的絲綢。
“族長,不久前,南宗支系一脈的族長曾顯,派人來通知咱們,說是在路上有事耽誤了,可能會晚點過來。”
眼見海瑞身上穿着的官服品秩不低,曾宏只得強壓憤怒,耐着性子將目光轉向海瑞,出言詢問道。
“把這裡都給本官圍了,一個人都不要放過!”“是,大人!”
“這個海瑞,果真十分難纏,還好先前沒有衝動,不然的話,整個曾家,都將落到萬劫不復的境地!”
見此情形,曾宏頗爲鄭重地,朝着曾參的牌位拜了三拜,在做完這些以後,只見曾宏從地上起身,開始在內心默唸起了祭文。
曾宏在說到這裡的時候,早已是涕淚橫流,那副表情,聞者無不傷心落淚。
旋即,只見曾宏用擇人而噬的目光,狠狠剜了一眼不遠處,那以曾顯爲首的,南宗支系一脈的曾氏成員。
“這眼看着就要到時間了,真是的,快點派人去給我催一催他們,不要耽誤了時辰!”
曾宏聞言,旋即將目光從那尊曾參的塑像上收回,輕撫着鬍鬚,臉上滿是欣慰之色,旋即自顧自地說道。
只聽宗聖廟外,傳來一陣轟然不絕的馬蹄聲,刀劍出鞘的聲音不停響起。
“怎麼,難道本官這個理由,還不夠充分嗎?”
待曾宏將口供上的內容瀏覽完畢後,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因爲口供上面,有着那些白蓮教教徒們的簽字畫押,其真實性自然毋庸置疑。
就在這時,曾宏的目光無意間瞥到了手上拿着的口供,情急之下,一個大膽至極的想法在他的腦海中浮現。
而那些人一接觸到曾宏的目光,盡皆羞愧地將頭低下。
由於雙方的距離較遠,因此,曾宏並沒有聽清楚先前海瑞與衆人的商議,只見他面露狐疑之色,從肖二的手中接過口供。
“無妨,把口供給他!”
“一定是有小人在背後誣陷我曾家,還望大人能夠查明真相,還我曾家一個公道啊!”
“族長,馬上就要到時間了,您看?”
“這羣蠢貨與白蓮教有所勾結也就罷了,居然還讓人家抓住把柄了!”
眼見曾宏沒有更進一步的動作,海瑞微不可查地搖了搖頭,旋即向一旁的肖二出言吩咐道。
在這之後不久,在曾慶、曾明兩位曾氏族人的指揮下,只見一尊鎏金的曾參塑像,在十幾名健壯男子的努力下,被搬運進了宗聖廟中。
“伱們好大的膽子,是誰指使你們,來擾亂我曾家的祭祀祖先的典禮的?”
眼見祭祀即將開始,南宗支系一脈的族長曾顯,便帶着族人前往既定的位置等候。
曾顯聞言,臉上適時浮現出羞愧之色,向曾宏開口道。
“嗯,路上出了什麼事嗎?”
“大人是不是誤會了,我曾家對於白蓮教可是深惡痛絕的啊,更何況,我曾家深受皇恩,又怎麼會做出如此自掘墳墓之事?”
眼見曾宏這位曾氏第六十一任的族長到來,那些曾氏族人倍感光榮,旋即更加賣力地處理起了手上的事務。
“快說!”
就在這時,曾宏在環視一圈後,喚來一名族人,陰沉着臉,出言詢問道。
他發現,海瑞在看向自己的眼神之中滿是戲謔,不僅如此,還夾雜着一絲隱約的期待,似乎是在期待着自己接下來的行動。
在這之後,曾宏的大腦飛速運轉中,開始思考接下來的應對之策。
海瑞在聽完曾宏這番飽含威脅的話語後,臉上的神色並未有太多的變化,而是將目光轉向曾宏,自顧自地開口道。
就在這時,只聽一陣敲鑼打鼓的聲音響起,現場的氣氛頓時變得無比熱烈,在場的所有曾氏族人,都神色狂熱地看向那道背對着他們的曾氏一族,第六十一任族長,曾宏。
待肖二的話音落下,一旁的錦衣衛百戶關銳,也緊跟着出言勸誡道。
在這之後,衆人又寒暄了幾句,就在這時,有曾氏族人來到曾宏面前,小心翼翼地開口道。
“是啊,大人,這會不會太冒險了?”
“嗯,沒錯,族長,正是由於要運送這尊老祖宗的塑像,我們方纔在路上耽擱了一些時間,您看……”
不僅如此,他海瑞也能夠藉着這個機會,大肆牽連,屆時,就連主家也無法逃脫罪責!
而海瑞卻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沉聲吩咐道。
在想明白這一切後,曾宏不由得驚出了一身冷汗,其在看向海瑞的目光之中,滿是警惕。
沒有絲毫猶豫,曾顯旋即上前,‘撲通’一聲跪伏於曾宏的面前,畢恭畢敬地開口道。
“請族長淨手!”
剛一進入宗聖廟,曾顯便看見了主家第六十一任族長曾宏的身影。
當曾宏行進至鋪有紅布的長桌旁時,只聽三聲沉悶的鐘聲響起。
正當曾宏打定主意,打算就此行動之際,他卻鬼使神差地瞥了不遠處的海瑞一眼。
“哼,這個曾宏,倒還算冷靜,沒有做出衝動的事。”
“在下是曾氏一族,第六十一任族長曾宏,大人在我曾氏一族祭祀先祖的時候,帶兵過來將我曾氏族人團團圍住不說,居然還敢在宗聖廟內妄動刀兵?”
“無妨,你們南宗支系一脈,真是有心了!”
肖二聞言,臉上不由得浮現出一絲擔憂之色,緩緩道。
‘咚咚咚!’
時間就這麼一分一秒地流逝,正當曾宏打算將手上的三炷香,插進香爐中時,異變陡生。
“南宗支系一脈曾顯,見過族長!”
許久,曾宏方纔回過神來,用顫抖的手指指向那尊兩人多高,且全身上下鎏金的曾參塑像,出言詢問道。
因爲在這之前,他就已經得到消息,說是朝廷派了一位極其難纏的官員,來到山東查案。
先前那名曾氏族人眼見族長髮話,不敢有絲毫怠慢,連聲應道。
由於太過於憤怒,此刻,曾宏的胸膛劇烈起伏着,呼吸也變得急促了起來,一雙眼睛死死地盯着衆人,眼睛中彷彿要噴出火來似的。
“把口供拿回來吧!”
“是,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