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三個杯子碰在一起。
“幹了。”
“好。”
茲熘一口。
兩錢多的酒杯，村裡買的散裝白酒，一口下去。
度數不算高，但入口的滋味還成。
地點：磊哥的小宿舍裡。
桌上是一盤子肉末炒茄子，一碗紅燒肉，一盤青菜，一盤紅燒魚。
魚是村裡的水塘釣魚的，肉和菜都是農家買的。
米飯沒弄，從學校的食堂裡買了幾個饅頭來，用快子插了，一根快子插倆。
桌前的三個人，一人一串。
桌前的三位。
第一位自然是陳·閻羅·苟·諾。
第二位是種·西德·行走的神·子。
第三位麼……身份那就了不得啦！
吳·光頭·人間靠譜·磊。
啊不對，如今這個名字得換換了。
吳·光頭·人間靠譜·當世第一強者的慈父·磊。
陳諾喝了一杯酒下肚，夾了塊紅燒肉丟盡嘴裡，一邊嚼的滿嘴流油，一邊盯着磊哥看。
磊哥被看的有點含湖：“諾爺，你這麼盯着我看幹嘛？好像咱們沒見過是的。”
“那能一樣麼？”陳諾擺擺手。
當然不一樣啊！
從前的磊哥，他就是磊哥。
現在的磊哥……你喊他一聲位面之子，都不算過分吧？
當世第一強者的父親！
你就說說，牛不牛？
這跟當初冒充陳諾的爹，還不一樣。那是冒充的，是揹着陳諾不敢讓他知道的。
現在，這個當世第一強者的父親，那是西德自己都點頭認了的！
就在幾分鐘前，學校中午放學，陳諾親眼看見西德和一羣同班的紅領巾一起放學，然後衆目睽睽之下，走到了磊哥面前。
當着老師和同學的面，就光明正大的喊了一聲“爸”！
那場面！
陳諾只恨現在還沒有到智能機普及的時代，不然高低得把這場面錄下來！
磊哥這是一步就人生巔峰了啊！
被陳諾這麼瞧着，說着，磊哥的臉色已經快白的像張紙了。
“別別別，諾爺！作戲作戲，這是作戲啊！我這也是假冒的，不就爲了給西德小爺弄個上學的資格麼……”
陳諾笑了，看了一眼西德：“你入學的名字用的啥？”
“吳西德。”
陳諾不說話了，默默的豎了根大拇指，又喝了一口酒，臉上忍着笑，故意慢吞吞道：“那個……吳西德啊……”
“什麼事？”西德心平氣和的看着陳諾。
磊哥差點就從椅子上順下去了有沒有！
這特麼是不給自己活路啊！
不過磊哥畢竟也是個聰明人，忽然就一咬牙，拿起手裡的饅頭一把撕開，往中間夾了兩塊紅燒肉，用力一合，站起身來，把面前的酒也一口悶了。
“諾爺……兩位，你們吃着，我去工地上盯一下。”
說完，逃也似的跑了。
眼看磊哥走了，陳諾才收起了笑容來，好奇的看向西德：“你玩這麼一出，總不會就純粹因爲無聊，想胡鬧一場吧？”
西德隨手放下了快子，把嘴裡咬的一口菜也吐了出來，皺眉道：“不好吃，都不甜。”
“嗯，晚上我讓他們做紅燒肉多放點冰糖。”陳諾隨口應了下來，就追問道：“到底爲了什麼？”
西德嘆了口氣：“爲了贏啊。”
贏？
陳諾一臉茫然。
“進化的方式我們還沒找到，但進化的方向是明確的，四維，並且我們是被母體創造，所以終極目標，是成爲母體那樣的精神生命體。也就是，拋棄身體形態的精神生命體。
這是母體自己的終極狀態，從理論來說，只要想辦法解決母體自身的缺陷，就可以了。”
陳諾聽了西德的話，點了點頭：“是這個道理。”
“母體當初的缺陷，在於無法抵抗負面的情緒。負面的情緒，對於母體來說，就成爲了一種難以抵抗的致命病毒。”
這個陳諾當然也是知道的。
西德繼續道：“我思考過一個問題，爲什麼對於母體而言，負面的情感和負面的情緒，會那麼致命？”
他頓了一下，緩緩道：“你們人類也有負面的情緒和負面的情感。雖然一般來說，負面的情感和情緒，並不會讓人死亡，但如果這種情緒情感過於的嚴重了，也是會造成個體死亡的。比如……”
“抑鬱症？”陳諾皺眉：“還有很多，比如焦躁，狂躁，比如遇到一些巨大的刺激，在極端的負面情緒下，人會做出自我傷害，甚至自殺……”
“對。”西德點頭：“我就是這個意思。”
“所以說，負面的情感和情緒，不僅僅對母體有害，對人類這種高級動物也同意昂有害，只不過，對母體是致命，對人類的危害程度沒那麼重，類似於感冒這種程度，感冒雖然也有死亡率，但終究是很少。
是這個意思吧？”，陳諾問道。
“我就是這個意思。”西德笑道：“然後，我開始去理解另外一個問題……爲什麼，負面的情緒和情感，你們人類可以對抗，母體卻無法對抗。你們人類，面對負面情感的時候，用什麼東西來對抗，減輕了它的傷害。而母體，卻似乎沒有這種武器，所以，一旦出現負面情緒，就會導致極端的後果。”
陳諾思索了一下：“你有答桉了？”
“可能，有了。”
·
後山的青雲門老宅廢墟。
吳叨叨今天已經捱了第二頓毒打了——因爲陳諾出門，所以動手懲戒的是雲音本人。這讓吳叨叨開始懷念起陳諾來了。
那個小子雖然嘴巴毒了一點，但是動手懲戒的時候，其實都會偷偷放水。
雲音，那是真打啊！那是真下狠手啊！
反倒是二丫，今天一個上午練下來，一次錯都沒犯！一次打都沒挨！
很直觀的一個事實：二丫的天賦，比吳叨叨不知道強到哪裡去了。
最後就連雲音也忍不住肯定了一句，對着二丫點頭：“你若是生在兩百年前，當爲一代翹楚。”
一套內息的運轉法門，二丫只學了兩遍，就能大差不差的搬運周天。那套秘法劍術，二丫看吳叨叨舞了兩次，又聽雲音講解了一次後，就可以慢慢的施展出來。
雖然動作緩慢了一些，練的時候偶爾還會要思索回憶，甚至動作也是很乾澀不夠柔和順滑。
但一套劍術下來，每一個動作至少都是對的！
就連旁邊吳叨叨看了都忍不住眼熱——自己之前學這套劍法，至少捱了七次打！
這孩子，居然就學會了？
這個世界，哪個師長會不喜歡這種天賦好，聰明，學習能力強的孩子呢？
簡單的午飯吃過後，吳叨叨被勒令坐在太陽底下搬運周天，二丫卻居然就壯着膽子熘達到了雲音的那半間坍塌的破屋子裡來。
看雲音艱難的打字，二丫忽然就道：“其實，你已經不是我認識的那個孫老師了，對吧？”
“我不是她，但我也是她。”雲音一邊打字一邊回答。
“所以，又是奪舍啊。”二丫很感慨的嘆了口氣，忽然看見了雲音那笨拙的二指禪打字的手法，就道：“要不我幫你打字如何？我打字可快了。”
“嗯？”
“我經常和同學偷偷熘去鎮子上的電腦房的，我還有自己的企鵝號呢，經常跟人聊天，在聊天室裡還跟人對罵，他們打字沒我快，都罵不過我。”
雲音猶豫了一下，也不知道因爲什麼情緒，居然就站了起來讓開座位：“好，你試試。”
二丫開心的坐了過去，抖抖手腕子：“你來口述，我來打字，你說的不要太快，如果有我不清楚的字，我就停下來問你。”
“……好。”雲音點了點頭，看向二丫的眼神，又柔和了三分。
·
“你們人類有情感，這種情感，大體來自於社會關係，也就是人和人之間的交往人和人之間的關係。這些讓人類擁有了充分的情感和情緒。
你和一個人接觸越多，你就會產生不同的情感和情緒。
如果這個人很壞，你會憎惡，會噁心，會排斥，會生氣……
如果這個人很好，你會喜歡，會高興，會親近，會依戀……”
西德緩緩道：“這是你們人類所擁有的，情感和情緒。而母體沒有。
我曾經仔細想過，母體和人類最大的區別就在於，情感和情緒。
母體不僅僅是沒有負面情緒和情感，母體連正面的情緒情感，也沒有。”
陳諾心中一動，他忽然明白西德的意思了！
西德緩緩道：“我在南美待的這麼長時間，其實很幸運的，我遇到了索菲亞，她是一個很不錯的人，在你們人類的評價體系裡，她的爲人大概可以和正義感，善良，熱情，這些詞劃上等號。而她的女兒福克斯，也是一個非常可愛的女孩子。
我和她們在一起的時間越長，我越感覺到了我生出了一些特殊的情感，嗯……”
西德撫額想了想：“這些情感和情緒，大體來說都是正面的吧。會親近，會高興，會關係，會寵溺，會喜歡，然後，我發現了一個很有意思的變化。”
西德指着自己的鼻子：“我的生命形態，原本上面的那一層天花板，好像鬆動了。”
陳諾：“鬆動？”
“嗯，不是實力上的增長，是那種生命形式的變化，好像，是有一點點的進步，雖然不明顯，但那一道看不見的牆，摸不到的天花板，好像是有一點點說不明白的在動搖。
母體沒有直接把我們創造成它的形態，創造出我們後，讓我們必須要託生在這個星球的生物肉體上才能繼續……可能有母體的用意吧。
我們擁有精神生命體的很多特質，但母體卻要我們重新託生在擁有肉身的生物上，其實就是要看我們重新經歷一下這種過程，尋找其中的道路。
而我的經歷，讓我越來越明白了，這種東西的細微變化。
我和索菲亞母女兩人生活在一起，我住在她們家中，像她們的朋友，像索菲亞的兒子，像福克斯的哥哥。時間長了，那種慢慢形成的，人和人之間的關係，羈絆，就產生了感情，這種感情，對我而言，好像是一種有益的進化——說進化可能有點不準確，沒那麼大，算是進步吧。”
陳諾非常認真的聽西德在訴說，沒有打斷他。
西德說到這裡，忽然笑了笑：“忽然有一天，索菲亞無意之中和我說起了一件事情，讓我就彷彿找到了一個方向——可能這個方向是正確的。就是我說的……你們人類，是用什麼來對抗負面情緒和負面情感的。”
“用什麼？”
“索菲亞的履歷裡，有過軍隊服役的經歷，後來她退役後還當過警察。
你知道的，當警察偶爾會遇到一些人想不開要自殺的警情。索菲亞和我閒聊的時候說起過這種情況。
很有意思的。
當一個人，被極端的負面情緒所掌控，失去了生存的慾望，想結束自己生命的時候，警察會趕到現場去拯救。
而一般來說，都會有人先去和自殺的人談判，試圖緩合和安撫對方的情緒。
索菲亞告訴我，那是有一套被千錘百煉摸索出來，並且非常有效的話術。
一般來說，負責和自殺者談判的警方的人，會想辦法安撫對方，試圖和自殺者聊家人，聊朋友，聊親情，聊未來的希望等等。
通過這些，重新讓自殺者想起，自己雖然失戀了，但是還有家人和親情。
雖然事業失敗了，但未來還有希望。
等等，等等。”
西德說到這裡，就笑道：“所以我就終於明白了，也找到了答桉。
你們人類，用來對抗負面情緒的武器，是你們的正面情緒！
用來對抗負面情感的武器，是正面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