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羣想了想,鄭重點頭:“我向省委保證,絕不違反原則,屬於我周正羣的問題,我一定承擔責任。”
“好,我要的就是你這句話!”龐書記終於露出了輕鬆的笑容,不過緊跟着他又道:“正羣啊,實事求是,什麼時候都是我們共產黨人堅持的一個原則,對你,對春江市的幹部,省委都是抱着巨大希望的,希望你們能自己證明自己,不要讓省委失望,也不要讓老百姓失望。”
這幾個月,周正羣一面接受專案組的調查,一面卻在密切關注着春江幾起大案要案的進展。因爲春江干部隊伍中,有不少他過去的部下、同事,有些還是他擔任省委常委後力主提拔起來的。說起來,這也是龐書記對他的另一種考驗,看他能不能在這種複雜背景下,堅持本色,義無反顧地把自己該盡的職責盡好。
周正羣現在不得不痛心地承認這樣一個現實,春江干部隊伍中,的確有個別人在蛻化變質,儘管是少數,影響卻很大。其中就有他當市委書記時提拔起來的秘書長,現在主管城市建設和財政工作的常務副市長。
難怪龐書記要冒如此大的風險,讓他在這個特殊時期趕到春江來。龐書記是想讓他親手拔掉這些刺啊—
得悉望天村村民又在上訪,周正羣無論如何也要到江龍去:“我必須去,望天村的情況我瞭解,張興旺我也瞭解,望天村的工作,只怕別人做不了。”劉名儉不敢擅自做主,向龐書記請示,龐書記毫不猶豫地說:“他是去做上訪對象的工作,不是爲自己說情,爲什麼不能去?”
結果,周正羣到了江龍才發現,張興旺已不是幾個月前的張興旺了,望天村村民也不是幾個月前的望天村村民了。他調解了兩天,不頂用,迫不得已纔想到了黎江北。
“解鈴還需繫鈴人,讓他來吧。”他對劉名儉說。
黎江北趕到江龍時,周正羣已返回春江市,他不能在江龍久留,他留給黎江北一句話:務必把上訪戶勸退。
黎江北心裡有些遺憾,但時間不容許他多想,向徐大龍簡單瞭解情況後,黎江北急忙往賓館趕去。阿昌等人被徐大龍安排在江龍賓館。
一小時後,黎江北坐在了阿昌對面,爲了不引起新的矛盾,黎江北沒讓徐大龍陪他,“你忙你的去,這邊交給我。”
阿昌認得黎江北,望天村這些上訪戶都認得黎江北。黎江北去過望天村,爲路,爲學校,跟他們促膝相談過,還在村裡住過一陣子。看見黎江北,阿昌等人本能地涌出一種親近感,覺得替自己說話的人來了。
“怎麼回事?”黎江北問阿昌。
阿昌很興奮地就將張興旺及30萬塊錢的事說了出來。
“錢他拿到了?”
“拿到了。”
“你親眼見的?”黎江北很耐心,一步一步問下去。
阿昌愣了一下,感覺有點上套。不過他還是爽快地說:“當然沒見,他拿錢,怎麼會讓我看見?”
“沒見過你亂嚷嚷什麼?”黎江北說得阿昌啞口無言。
黎江北將目光轉向衆人:“你們也一樣,捕風捉影的事,就敢拿來上訪?我問你們,張興旺拿錢的事,你們從哪兒聽的,誰告訴你們他得了30萬?”
衆人搖頭,他們當然不知道這話是誰說的。
黎江北不急不惱,擺出一副拉家常的架勢:“這不就對了,沒影的事你們也信,我要說阿昌得了30萬,你們也信?”
“不信。”有人插話道。
“爲什麼?”
“阿昌怎麼能得30萬呢,他又不是興旺哥。”說話的是一位中年男子,瘦臉,留着小鬍子,他家女兒上的是江北金融大學,也是擴招後由江北財經中專改的,眼下他女兒分到了江龍最好的企業中江集團,他的心情看上去比阿昌他們要好。
黎江北挨個兒問了問他們的情況,中間有12位是孩子畢業了的,眼下都由市縣兩級安排了工作,另外有6位,孩子還在讀大三,還有一年才能畢業。看得出,市縣這一步棋,下到了地方上。跟前幾次相比,村民們的情緒顯然好多了,但也有人擔心,主要是孩子沒畢業的家長,怕政府明年就沒了這個政策。黎江北耐心跟他們解釋,政府不會對自己的行爲不負責,但目前是就業高峰,政府壓力確實很大,大家應該理解政府的難處。
“讓我們老百姓理解政府,沒聽過。”有人開始起鬨。
黎江北盯住那人:“所以你要好好學習,別以爲當個老百姓就了不起。老百姓也有犯錯的時候,不是嗎?”
那人讓黎江北的話說蒙了,低頭想了一會兒,沒吭聲,不過他再也沒說怪話。
黎江北正要趁勢引導,半天沒說話的阿昌忽然開了口:“不對呀,無風不起浪,你怎麼就斷定他沒拿那30萬呢?”
這個阿昌,心思竟然還在那30萬上!
“你真的想知道?”黎江北盯住阿昌,這個時候,他已知道今天的談話該怎麼往下進行了,得跟他們推心置腹地談一次。
“想!”阿昌重重地回答。
黎江北沉下臉,按說,有些事他是不該說的,但他心裡也有困惑,有時一味地闢謠,反而會讓謠言越來越深入人心,再說,這30萬,也不能說是謠言。
黎江北心情沉重地將30萬的來歷說了出來,包括長大學生阻斷高速路,包括張朝陽挨的那一槍。
會議室裡出現了短暫的靜默,黎江北掃了一眼,村民們全都垂着頭,一個比一個心事重。
半天,阿昌忽然叫了一聲:“真的捱了槍?這個老興旺,怎麼問他也不說,原來,原來真的捱了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