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線回溯一週。
東京,六本木。一個6月的午夜。
顧誠曾經的舞蹈教練安熙媛,開着一輛保姆車,在三丁目的窄小街道上七拐八彎,停在一幢公寓樓下。
她解下安全帶,打開後門,溫柔地推了推後排和衣而臥的嬌小蘿莉:“小雅,小雅,醒醒,到家了。”
“quiet~壓咩跌~哈吉瑪~別吵~”
蘿莉輾轉反側墨跡了會兒,終究被殘忍地吵醒。行屍走肉般撐起身體,才發現腿上綁的肌肉磁療儀還沒解開,差點摔了個趔趄。
這個小蘿莉,自然是如今正在被s-m公司瘋狂壓榨的唯一掙錢機器權寶雅了。安小姐已經沒有能力再教她舞蹈了,所以反而成了她的助理。
權寶雅睡眼惺忪地深呼吸了三口,擰開瓶純淨水抹一些在臉上,強迫自己清醒過來,然後下車。
她很累,過去的兩個月裡,她剛剛和同爲艾迴新人歌姬的幸田未來完成了6場巡迴宣傳活動。而且她比幸田未來更苦——因爲她才14歲,還得額外抽空把外僑學校的初中畢業考試考完。
公寓底樓一角,有家7-11的便利店。權寶雅如同每次路過時一樣,習慣性地買罐煎茶。那是一種挺小衆的口味,在東夷喝的人就不多,扶桑就更少了。
便利店的女店員認識她,找錢時也不忘閒聊:“我們支持你喔~每天都會給你留這個口味,明天也要fighting喔~”
權寶雅報以元氣的微笑,然後上樓。走進電梯時還輕吟淺唱地哼着歌:“在便利店選了一罐茶~情不自禁想與你分享~”
歌是艾迴公司的作曲人寫的,名字叫《メリクリ》。但只寫了一半,公司覺得不適合她現在的年紀唱,吩咐放兩年。權寶雅便自己用扶桑語亂填了幾句詞哼哼。
至於每次唱到這句歌詞時,她內心究竟想和誰分享,她自己也忘了。
她已然忘記,第一次喝這種口味的煎茶,是顧誠被趕出s-m公司前夜。那一夜的兩小時扶桑語課,權寶雅聽着學長天馬行空的唧唧歪歪,覺得自己的腦洞被拓寬了許多,就像打開了一片新的天地。
當時,練口語練到口渴,顧誠就拿出這種口味的煎茶,分享給了她一瓶。味道比一般的綠茶更加苦澀焦香,但用嗓過度的時候喝起來真的很爽。
不過,顧誠已經背叛了藝術家的節操和理想,爲金錢出賣了自己的靈魂,不是麼?
這九個月裡,權寶雅學會了如何把自己埋到瘋狂的學習、訓練和工作中去。然後忘掉那個讓她失望、傷心、曾經覺得志同道合最後又發現看走眼的老相識。
現在的她,眼裡只有唱片銷量。
和幸田未來聯手的巡迴宣傳很成功,她4月份發的第一張扶桑專《listen-to-my-heart》如今銷量已經破百萬,這也是她首次衝上oricon(扶桑公信榜)前5名。算上《id:peace-b》的夷專和扶桑專,她已經幫李社長還清了一半外債。
“再這樣賣力幹一年,社長就能把債還清了吧。”打開房門的時候,權寶雅心中這般樸素地想着,“hot沒能救回來,安七炫前輩的才能又hold不住solo。現在公司只有我一個藝人賺錢,我一定要撐下去。撐到‘東夷神起’組建起來、公司找到新的利潤點……”
當初李社長捧她的時候,頂樑柱組合hot還在,公司形勢挺好。如今hot散了、公司落魄了,她更加得共患難、報答知遇之恩纔對。
假如權寶雅在此刻倒下,或許s-m公司就直接破產了。也不會有東夷神起、super-j、少女時代、exo……甚至連權志龍都還只是個半成品練習生、不一定會被yg公司交換走。
可惜,歷史沒有假如。
……
走進屋裡,脫掉一身累贅的束縛。權寶雅喝着煎茶,隨手打開nhk娛樂頻道,然後把自己泡在浴缸裡,看點新聞。
水漫過滿是繭子的玉足,指尖,訴說着這個稚嫩、元氣身體吃過的苦。
她的房間就一個人住,衛生間門開着,正好可以看見對面牆上的電視機。
這兩個月幾乎是封閉狀態的,除了和幸田未來一起巡迴,就是自己複習考試。外面的世界發生了些啥,權寶雅沒有關心過。
電視機裡,娛樂頻道的女主播一驚一乍地宣泄着花癡:
“灣灣引進劇《花樣男子》平均收視率突破20%後,終於增長乏力,最終下檔時定格於24%,無力問鼎今年收視冠軍。”
“《花樣男子》生不逢時,緊跟史上最強劇《律政英雄》檔期,最終惜敗於31%平均收視率的後劇。
但此役可謂雖敗猶榮,其主要演員顧誠目前的人氣指數,已經緊跟《律政英雄》主演木村拓哉。如果只在本年度新人中橫向對比,顧誠各項指數均高於另一大熱律政題材劇集《不平則鳴》中的山下智久。”
權寶雅的瞳孔劇烈地縮放,神色也漸漸凝注起來。
在2001年,一個新出道的演員,用收視率和搜索熱度這兩項指標,在扶桑市場上爆掉了山下智久;在東夷市場爆掉了宋承憲;在灣灣市場爆掉了周瑜民;在大陸……連該找誰來當“假想敵”吊打都不知道。
這是一種什麼樣的存在?
“真的是誠哥麼?他不是去做遊戲了?魂淡啊!爲什麼娛樂新聞連張劇照都不放,誰要看主持人的臉啊!”
因爲電視裡沒有出現顧誠的畫面,所以權寶雅不能確認是不是同名同姓。她拉過一條浴巾,稍微裹了一下,動作雞賊地走到自己的電腦旁,開機,上網。
世紀之交時,地球上只有4個國家有自己的搜索引擎,米露華夷。扶桑人用的是米國人的雅虎,但權寶雅在國內用慣了naver,所以來扶桑還是照舊。
用夷語輸入“顧誠”,回車。
這還是她第一次百度,哦不應該說是naver自己身邊人的信息。
可惜,眼下的naver引擎智能程度似乎有點低。打“顧誠”這兩個字,搜出來的第一條結果卻是“顧城”。
(注:夷語沒法區別同音字,“誠”和“城”都是“**”。)
當時的naver引擎,沒有“時段詞頻熱度算法”,也就是說不會因爲某些結果最近特別火,就提升其權重。它只會用“統計古往今來搜這個詞的所有用戶、哪個結果被點擊的次數最多,就排在最前面”的笨辦法給搜索結果排序。
顧城是成名已久的大詩人(都自殺了五六年了),而顧誠不過是一個渺小的剛剛竄紅的炸子雞。計算曆史總點擊次數,被排在後面自然是沒辦法的。
權寶雅卻不知道這裡面的誤會,點了進去,躍入眼簾的自然是一些詩句。
“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要用它尋找光明。”
“蛤?誠哥還會作詩?”權寶雅一頭霧水,以爲自己看錯了,於是立刻打開後面幾個搜索結果。
這次,顯示的內容總算正常了,是一些華夏國內的娛樂新聞和科技新聞翻譯。
顧誠爲“叮鐺網”開的那次新聞發佈會上的講話,原原本本都可以搜到。他爲獨立音樂人代言的錚錚傲骨,自然也躍然屏上。
“我們爲確保每個人的興趣愛好、精神家園不被大衆裹挾而戰!我們是在爲華夏人的精神自由而戰!我們始終堅信,無論一個人的興趣愛好多麼罕見,只要它沒有傷害他人,那麼這種自由就應該被尊重!”
權寶雅覺得自己的呼吸有些急促,面色潮紅,怔怔地發愣了半晌,連浴巾散落在地上都沒注意到。
直到空調的涼風掃到她身上,讓她感到一哆嗦。
她立刻滑了一下滾輪,翻看到一個叮鐺網的銷量網頁上。《流星雨》這張專輯50多萬張的銷量赫然在目,後面還有周潔倫、蔡依琳……乃至幾十個獨立音樂人。
顧誠說的,真的做到了。
“是我錯怪他了麼……真的是我錯怪他了麼。我好傻,他果然不是爲了錢……嗚嗚嗚……”權寶雅的眼淚撲撲簌簌地流下,心中卻莫名其妙地升起一股慶幸,那種感覺就像聽說一個故友死而復生一樣,“他勸我和公司籤長約的時候,說得那番大道理,果然是真心的,不是僞君子的裝腔作勢。”
權寶雅抽泣的動靜有些大,引來了隔壁房間的安小姐:“小雅你怎麼了?開着空調還不擦乾,着涼了你明天還怎麼拍mv。你不想按期回國休假了!”
“對不起,我這就睡。”權寶雅擦了一下眼睛,和做賊一樣關掉電腦,擦乾身子上牀休息。
關了燈,她還在想:“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要用它尋找光明——這真的是誠哥寫的麼?雖然應該不是,但是怎麼感覺和他好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