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聽了潘潔穎欣慰的笑語，他被勾起了好奇，才佔用吃飯時間追問一下。
潘潔穎咬了一口鱷梨醬玉米捲餅，一邊用餐巾趕忙抹了抹嘴角溢出來的醬汁，好一副誘人的美女吞汁圖。然後提醒顧誠：
“你不記得了麼？當初就是你安排讓傳奇娛樂給旗下網遊，在開啓登錄之前都打上‘適度遊戲有益、沉迷遊戲傷身’那八句話的口號。結果文化部、版叔那些衙門其實早就有老派的人看着咱網遊撈錢禍害精神文明建設不爽了，一研究就決定拿去修改下，然後推廣。
上個月中旬你剛回國的時候，就要求各地執行，所有正規運營的網絡遊戲都要限期打上這些開場白，而且也要學着傳奇和奇蹟一樣，設計一套遊戲時間過久後遊戲收益遞減的補償性機制，鼓勵玩家慢慢減少每天的遊戲時間。眼下都快開兩-會了，整改期限就快到了。”
顧誠想了想，果然有那麼回事兒。
他從03年12月就開始這麼幹了，當初爲的就是鼓勵傳奇和奇蹟的玩家多下線休息、然後設定“離線5小時可積攢1小時雙倍經驗時間”。隨後等玩家們被雙倍經驗迷得五迷三道、沒有雙倍就打不下去遊戲大呼“再讓我吸一口”的契機，推出“雙倍經驗卡”這種華夏網遊界的氪金新手段。
最後還讓傳奇娛樂的股價在ipo時高開高走了一番。
沒想到，當初當幌子打出來的口號，倒是被文化部的人學了去。
但仔細一想，這也沒什麼問題。顧誠這八局口號，本來就是後世用了三十年之久的，後世那個10後的顧誠，讀到中學畢業時國內的網遊還是寫的這八句話，所以他才記得。如今拿出來，文化部門的人看了自然覺得親切。
所以，“限制網遊在線時間”之類的“防網癮”手段，因爲顧誠的蝴蝶效應，在華夏大地上提前了一年多落地了。這一招原本輪不到用來對付傳奇和奇蹟，應該是“魔獸世界”入華後，才讓文化部門如臨大敵作出如此舉措。
每年的兩-會期間，都是輿論管制和文化整肅表功的契機，如今已經3月初了，整改期限自然鄰近。但考慮到遊戲升級改版需要時間、技術上需要論證，所以文化部也沒逼得太急，只說那八句話必須在3月3號大會開幕之前改好放上去，至於“每天在線多少小時後應當減少遊戲經驗/金錢/裝備收益”，可以放寬一些日子寫程序實現。
聽說，某個雅號“磁暴步兵”的楊叫獸，也因此提前名聲大噪，開始了他在官方扶持下的電擊大業，並且爲文化部的這次行動提供了不少理論依據。
聽說自己隨口一個主意，引起了那麼一連串的後果，真是讓顧誠不勝唏噓。
“可是這個跟騰雲繫有什麼關係？怎麼就影響到他們的ipo市值前景了呢？”唏噓歸唏噓，顧誠依然沒看出這兩件事情背後有什麼確然的關聯。
潘潔穎一語道破其中玄機：“當然有關係，網遊被限制每天登陸收益的時間之後，文化部又順帶拷問了另一個促成網癮的問題。說網絡交友、網戀用途的軟件，目前大多以考覈每日在線時間作爲用戶經驗、等級的提升依據。
導致全國有很多人電腦不關常年掛qq，不僅浪費了時間、還浪費了電腦折舊和能源，一點都不節能環保。所以這次發文件要求所有im即時通訊軟件都不得再用在線小時數決定用戶等級升級速度——所有的im類軟件，包括qq、msn和yy都在整改之列。”
顧誠恍然大悟，但一想又覺得不對：“我們的yy本來就不是按在線小時數算經驗值的啊，我記得不是每天上線2小時就算活躍一天了麼？”
顧誠因爲後世記憶的原因，一直覺得im即時通訊軟件類天然就該搞成按照活躍天數給用戶經驗。幹嘛要在線一個小時算一個小時？
何況yy最初的定位是“打遊戲時的後臺語音工具”，也不可能讓人一天十幾個小時在線，這麼設計也就沒毛病。
潘潔穎耐心地解釋：“我們是這樣，但qq不是這樣，qq是按照‘掛一個小時算一個小時經驗’的模式升級的。這次文化部的整改要求，qq的經驗模式是傷筋動骨最大的，qq用戶的平均每日在線時間，估計要砍掉一半都不止了。”
大部分95後甚至90後的網民，基本上都沒見過按在線小時數算等級經驗的老版qq。但歷史上一直到2005年，這都是常態。當時很多家裡有網絡的網民，選擇把電腦常年開着掛qq，沒電腦的網民甚至還有委託去網吧上網的同學一次性掛十幾個qq。
聽說還有些傢伙玩“去網吧代掛一天qq收費1~2塊”這種生意，然後從有需求的同學那裡蒐集十幾個qq號來，開一臺電腦全部後臺掛上、然後前臺自己打遊戲。靠集資掛qq的錢平掉，相當於白打了一天遊戲。
生意頭腦好的學生，甚至有代掛qq白打遊戲還倒賺錢的極端案例。
歷史上的qq被迫改爲按活躍天數，正是被“反網癮、節能環保減能耗”這杆大旗給壓的。
現在顧誠撬動了“適度遊戲有益，沉迷網絡傷身”這根槓桿，連帶着qq也被坑了。
潘潔穎見顧誠陷入了自我腦補的沉思狀態，反而有些不甘心了，不耐寂寞地反問：“你就不問問我，qq被迫改了經驗升級制度之後，爲什麼受損會比我們的yy大呢？”
潘潔穎平素被顧誠在智商上壓着，一直挺不甘心的。今天逮到了一個賣弄見識推理的機會，怎能放過？
她巴不得顧誠連忙請教她，好讓她傲嬌顯擺一番呢——反正答案都在柳書琴的郵件末尾附的分析報告上寫着呢，剛纔她已經掃了一遍。
“這個沒什麼必要問吧，我稍微分析一下也能看出來。”可惜顧誠是個不解風情的榆木腦袋，沒看到美人傲嬌求顯擺的現狀，只顧自己秀智商。
稍微想了一會兒，顧誠就自己琢磨明白這個問題了：
“按照目前yy和qq的爭奪，相對而言qq的定位是陌生人社交，是幫助人認識新的網友用的。yy是熟人社交，是和現實中同一個網吧打遊戲的認識的朋友、以及工作中的同事、學校裡的同學朋友聊天的工具，而且yy的朋友圈設定比qq更能綁定熟人之間的實名制朋友關係。
作爲一款熟人社交產品，每天上線看一看就能滿足絕大多數社交需求了，最多打遊戲和工作這些整段的正事兒時間需要在線。壓制這款產品的每日在線時間，對yy的傳播和圈子的擴大傷害並不大——因爲如果你想加某個熟人好友，不管他在不在線，一個好友申請發過去，等對方上線了看到了肯定會點同意。
但qq偏向陌生人社交，網友約泡、網戀，以及最新的漂流瓶，對於用戶的在線時間要求就很高了。對於搭訕的陌生人，如果是一條離線信息，將來就算收信人看到也不太可能回覆過去。陌生男女聊起來，第一次必須是在雙方都在線的情況下。如此一來，壓制了一款陌生人社交軟件的每日活躍小時數，對於認識新朋友是有很大的傷害的。
資本市場上的分析家都是人精，不可能看不清這一點。現在qq被強行壓着在這一點上服軟，對於即將到來的ipo，肯定會導致承銷券商集合競價時更加保守。”
顧誠說完，潘潔穎頓覺人生好無趣，她好不容易想現學現賣顯擺一下，結果顧誠自己就全想到了。
歷史上，這件事情至少一年半之後才發生。那時候qq的用戶數經過了一年半的井噴式增長，已經比04年初翻了一倍不止。
何況因爲另一個時空沒有一款熟人社交的產品跟qq拼殺，所以qq上的嚴肅工作、同學關係網已經漸漸形成，再被壓制每天在線時間時，造成的傷害已經不大了。
但現在，一方面是提前了一年半，另一方面是被yy的差異化設定逼到了陌生人社交這個標籤上，qq還處在一個“同學同事關係網都還沒搬到qq上”的尷尬狀態。提前把qq認識陌生人的時間成本增大了一倍不止，資本市場略微看衰qq的發展前景也就在所難免了。
“最近盯着一點騰雲的ipo，我估計馬騰可以籌到的錢起碼因爲這個利空判斷縮水一成以上，他們的各項計劃肯定也會因爲資金不充裕而略微延宕——比如，聽說他去年開始就讓周紅衣作爲外協獨立投錢研發一款免費安全軟件，準備爲騰雲系做支付工具提供安全殺毒保障。
如果馬騰ipo籌到的錢足夠，他自然可以一轉手就拿出全額把周紅衣的項目買下，以這種模式合作。現在他如果籌不夠，我估計騰雲系的免費安全軟件和仿支付寶的產品都要因此延期兩個月。”
顧誠算無遺策地推演着，腦中自然而然形成了一張進度表。按照原本的估計，馬騰在安全和支付領域徹底完成抄襲可以在2004年年底完成佈局、其中安全軟件大約在年中投放。
現在看來，如果ipo的挫折確實出現的話，2005年春節的時候他都不一定拿得出錢包了，免費安全軟件則要延期到暑假結束左右。
連春節都拿不出錢包類產品？似乎顧誠又可以多一招反擊的手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