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俊被帶出外科樓的時候,正好是零點,夜空漆黑如墨,周圍羣山裡傳來的鳥鳴獸叫頗爲森沉。
他已經和三位調查人員重新認識過了,除了王軻隊長,另外那位男人叫曹亦聰,較年輕一些,三十出頭;女的叫唐子瓔,又再年輕一點,看上去比他大不了幾歲,一頭短髮很爽朗,她先一步去自動售貨機買了幾條麪包和幾瓶礦泉水。
三人帶着他坐上了一輛警車,這就是外觀最普通的那種警車,標的就是“公安”“警察”,沒有天機局的標誌。
有進出外科樓的醫護人員看見這一幕,都不由疑惑,但警車立即就駛動離去了。
出了醫學部後,警車沒有朝東州市區那邊駛去,而是前往東北部的山區。
“王隊,我可以問問是什麼情況嗎?”顧俊坐在後排,旁邊是王軻,開車的是曹亦聰,唐子瓔在副駕上。
“路還很遠。”王軻拿過唐子瓔剛買的麪包和一瓶礦泉水,遞給顧俊,“顧醫生你先吃點東西吧,再休息休息。”
顧俊不熟悉王軻隊長的脾性,但這似乎是個面冷心熱的男人,而且從其這個態度來看,自己在他們那裡似乎不是什麼十惡不煞的人……先別想了,做了一天手術下來,的確是累了。
他吃了幾塊麪包,又喝了些水,就挨着車椅閉目小憩起來,不管怎麼樣,蓄足體力都是正確的。
只是雖然他很疲累,卻沒能睡着,車子的顛簸越來越大,走的都是崎嶇蜿蜒的山路。爲了知道去向,他時不時睜目看看車窗外面,車子是駛進了荒僻的羣山裡,這肯定不是前去調查部。
王軻隊長也沒有阻止,並不怕讓他看了去。
羣山險峻,朦朧的樹木倒影如同鬼魅,各種昆蟲嘶悉的聲音不斷響着,黑夜給這一切都蒙上了陰森的氣息。
時不時突兀地劃破夜空的啼鳴聲,也不知是哪種夜行鴉雀的叫喊,還是什麼未知存在的詭語。
車子駛了有近一個小時,漸漸沒那麼顛簸了,到了一片平坦的地區。顧俊也就看到前方出現了朦朧的燈火,是一條村莊,又駛了一陣,就到了這次的目的地。
“顧醫生,這裡是目前臨時安置術後異榕病患者的地方,所有離開醫學部的患者都被安置隔離在這裡。”
就在這偏僻的羣山中,有這麼個拉起隔離網的安置地,巡邏士兵、關卡守衛都是荷槍實彈的行動部人員。
警車一路接受檢查地通過了幾重關卡,才得以駛進那道隔離大門。顧俊不斷看着車窗外面,高杆射燈照得明亮,周圍有些軍綠色的裝配式營房,更多的則是藍白色的簡易活動板房。
顧俊聽着王軻隊長的話,問了句:“我可以知道這裡有多少患者嗎?”
“幾千。”王軻沒有細說數目,看着車外的那些板房,堅毅的國字臉也有點傷感,“都是東州一帶收治的患者。他們全是一村一村的地區羣體發病,而且這些村子裡全都有着大榕樹,沒有例外。”
顧俊沉吟,以異榕病的傳播方式來說,村民們都需要接觸過病源榕樹纔會這樣,可這說不過去啊……
即使村裡有一棵大榕樹,也不可能每位村民在幾天內都去摸摸碰碰它,除非發生了什麼事情。
“顧醫生,你想到疑點了吧。”王軻面沉沉的說道,“我們異常力量調查組,從來不相信有巧合。”
“嗯……”顧俊默然點頭。
他們下了車子後,顧俊被帶進一個裝配式營房裡面,營房裡有十幾個人正在各處忙着,有的看着電腦,有的看着文件,有的討論着什麼。見到他們進來,衆人停了停,紛紛叫了聲“王隊”,應該全是這支小分隊的調查部同僚。
這都凌晨一點多了,他們這麼爭分奪秒,是事態有了什麼變化嗎?
“顧醫生,我們要先給你看幾段監控視頻。”王軻讓顧俊往一張椅子坐下,正對着一塊電視屏幕。
顧俊還沒坐穩呢,周圍就已經圍過來四、五個人,不加掩飾的看着他,又是那種頗爲警戒的目光。
“播視頻吧。”王軻說了聲,那邊唐子瓔就操作起來,電視屏幕隨即亮起了影像:
是在醫學部外科樓六層的走廊,擠滿了躺在救護牀上的異榕病患者,醫護人員在忙碌走動,而這個時候,周家強帶着一羣實習生走過,突然一個患者朝他們瘋狂地叫嚷……
顧俊並沒有感到意外,這就是他的心理準備,因爲他早就發現外科樓的走廊上都裝有監控攝像頭。
有三位異榕病患者朝着他發狂,如果這都沒有引起他們的注意,調查部就全是一幫飯桶了。
果然,在播完走廊視頻後,唐子瓔又播起手術室的視頻,而且這個視頻有聲音,是25號患者激動淒厲的叫喊聲:“你們……榕樹裡的東西!不,不要……”這聲音使整個營房的空氣都在凝固。
視頻播到這裡,電視屏幕上的畫面定格住了,調查隊的衆人十幾雙眼睛都在望着顧俊。
“顧醫生,‘榕樹裡的東西’是部分異榕病患者在譫妄狀態下看到的一個事物,這些患者分佈各地,唯一的共同點是靈知性都比較高。但在術後,他們都不記得譫妄時看到什麼了。”
王軻說出了一些調查情況,“我們懷疑這與異常力量有關。我們跟你們醫學部心理組有合作做過一些嘗試,比如催眠患者尋找譫妄的記憶,但是都沒能找到什麼有價值的線索。他們發病前後的記憶,都徹底不見了。”
這是顧俊第一次得知這些信息,他微皺眉頭,連內隱記憶都不見了嗎……
“前些天,醫學部給我們提供了新線索,心理組認爲你就是那部分高靈知性異榕病患者說的‘榕樹裡的東西’,是他們的應激物,正因爲這樣才導致他們心理崩潰,加速了他們病情的發展。由於這件事很可疑,又結合你有異常記憶,還可能有着不一般的幼兒期活動……”
王軻說到這,衆人的面色雖然沒有變化,但正是這種沒有變化給人一種沉重。
不一般的幼兒期活動?顧俊想,他們在懷疑什麼?
“所以,”王軻頓了頓又說道,“我們做了個小測驗,播影像。”
顧俊頓時明白過來,這個測驗應該證明了他離不開關係……
只是他心裡還有着一些不願放棄的僥倖:在那三位患者之後,我就沒再讓誰應激了,不可能那麼多患者都正好靈知性不高。可能是有着別的緣故呢?
與此同時,電視屏幕上播起了新的影像。
一個空白的小房間內,一位裝着右腿義肢的患者坐在唯一的椅子上,緊張地望着鏡頭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