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越的夜風聲,悠揚的鋼琴聲,還有親切溫柔的女性笑聲。
“弟弟,我的好弟弟,我們可算是見着面了呢。”
橡樹林裡陰影森森,腫脹的老人坐在鋼琴前彈着樂曲。顧俊分不清楚那聲音是從哪邊傳來的,又或者是不是響在他的腦海中。他凝着雙目,“你說你是我姐姐?什麼姐姐?”
“姐姐就是姐姐呀。”那女性聲音笑道,一種成熟女人的腔調,“弟弟,看看你,精神多緊張,這些年來肯定捱了不少苦頭,可憐的小傢伙,把這個世界的不幸都扛在肩上,很不容易吧。”
顧俊微微咬動牙關,貓哭老鼠假慈悲……
“是很不容易。”他沉聲道,“整天要對着你們這些王八蛋。不過還好,那個玩意仍然沉睡在拉萊耶的底下。”
“呵呵,弟弟,你誤會了。”女人的笑聲更歡,“我跟拉萊耶信奉者沒有關係,就算有那也不是友善的關係。你說的那個玩意繼續沉睡,這不只是你想要的,也是我想要的呢。”
“哦?”顧俊姑且繼續聽着,“那倒奇怪了,我家除了我全部是信拉萊耶的,怎麼?你是哪路人?”
“我嘛。”女人笑道,“我崇拜的存在,有着一千張的面孔。”
另一夥邪信徒?顧俊不由得發出幾聲冷笑,“反正都是些雜碎。”
“弟弟,慎言。”女性聲音說,有着點嚴肅,“有時候禍從口出,褻瀆神靈的事情還是少幹吧。”
“雜碎,雜碎,雜碎。”顧俊連說了三聲,“南鄉市第三人民醫院的橡樹倒塌,不是你做的嗎?”
“哦那個啊……”女人再度輕笑起來,“那時候我忽然想看看他們死了的樣子,就把他們殺掉了。”
顧俊難抑心中的憤怒,頭痛得越發劇烈,那七位醫生和護士,剛剛爲患童們忙了一天……
就這樣,就這樣被這個傢伙殺掉了。
“你很生氣?”女人聲音有點懊惱,“如果你早點跟我說,那我就不會殺掉他們了。弟弟啊,看開點,凡人的命運是這樣的,隨時都可能死。不過你不需要再煩惱擔心,以後有姐姐來保護你。”
顧俊還沒說什麼,就聽到四周都有密集的腳步聲響起。
他的目光已然注意到,從橡樹林的黑暗中走出了一道道的身影。即使知道那可能只是幻象或者僞物,他看着還是怔了怔,那些全是身形纖小的小女孩,小可豆、小蕙莉,她們就走在兩邊的最前面。
在她們稚嫩的小臉蛋上,還是可愛爛漫的笑容。
這些女童身影踩着枯葉走來,似乎全部是這次妥瑞氏症的患童,有的穿着病服,有的穿着漂亮的連衣裙等。
她們看着平常,但從她們的眼神中,顧俊看到一種令人不寒而慄的險惡。
“鹹俊哥哥,鹹俊哥哥。”那個像是小可豆的身影甜甜地笑呼道。
“大哥哥。”像是小蕙莉的身影也叫了一聲。
顧俊環顧了一圈,這幾天有看過一些患童的資料,郭沁穎,黃一諾,李詩涵、鄭欣……她們一步步地走來,四面八方,密密麻麻。鋼琴曲隨之變得歡快活潑起來了,腫脹老人彈得流暢如水,是莫扎特的《土耳其進行曲》。
“鹹俊哥哥,我們只要把你吃掉。”那道小可豆身影笑說,“大家就能幸福快樂地生活下去了。”
“你們不是李可豆,不是鍾蕙莉……”顧俊寒聲,握緊着手中的解剖刀,女童們越走越近,“站着,站着!”
“弟弟,別怕。”那個成熟的女性聲音又隨着一串逗趣的笑聲響起,“很快的。”
顧俊看不到那些女童手上有拿着什麼,但她們擠滿了整片樹林,擠滿每一處黑暗的縫隙。
“小紅帽,小紅帽。”小蕙莉說道,“奶奶在這裡呢,給你買了很好吃的蛋糕。”小沁穎說道:“小紅帽,奶奶走了好多路,有點餓了。”小可豆說道:“小紅帽,奶奶想吃掉你哦,吃個乾乾淨淨。”
突然之間,顧俊還沒說話或動作,這些孩童就一擁而上。
他還是無法把手中的解剖刀刺向她們,而且人數太多了,打不過來,他初時還能輕易推開她們,還想着跑掉,但還是人數,她們年歲長個頭大的也並不是毫無力氣。在他推開一人時,另外幾人就上來對他拳打腳踢。
痛,頭痛得要爆開了,顧俊驟然感到全身肌肉失去了控制,強直抽搐着倒在林間泥地上。
他不斷叫喊,不知道自己喊着些什麼,是叫她們停下?是呼喊小可豆、小蕙莉的名字?
但這些女童根本不理會他的叫喊,她們一邊笑語童話故事,一邊踢他、踩他、捶他、啐他……
這個打完一拳,那個就衝來踢上一腳,一下比一下重,一下比一下狠毒。她們又用腐泥扔到他身上,用撿來的橡樹枯枝抽打他,用小石頭砸他。又有女童撿起了他遺落地上的那把解剖刀,猛地一下捅進他的肩膀,鮮血頓時從刀口噴涌而出。
歡快的鋼琴曲,還在演奏。
顧俊快被渾身的各種痛楚淹沒,眼前似有朦朧的幻象閃過……
他似乎看到她們繼續這樣毆打下去,直至他變成了一灘爛肉,畸形,模糊,扭曲。
“爲什麼,爲什麼……”顧俊還是不太明白,右額被猛踢了一腳,那塊聚醚醚酮頭骨像被踢爆了,他的手腳已經漸漸僵硬冰冷,心臟和血液都在停滯下來,“爲什麼要吃掉我,難道我的肉,還能讓你們長生不老嗎……”
現在他體內並沒有厄運之子和鐵之子的力量,現在他只是個廢人而已……
“呵呵呵。”那女性聲音笑了起來,“傻弟弟,要比那個還好!你是真不知道自己現在有多寶貝。只要吃掉你,我就可以真正地、真正地來到這個世界了呢……這個純樸完好的世界啊……”
女童們還在拳打腳踢着,顧俊的意識越發遊離發散,已經無法運轉,無法思考那話是什麼意思。
有些女童翻找他的揹包,找到了那幾件解剖剪、解剖鑷、解剖錘、解剖針。
吳時雨的那幅水彩畫被扔揚到了上空,顧俊模糊的視線看到,鹹雨,我想你了,鹹雨……
沙沙沙,這時,好像有一股白噪音傳進他的耳朵。
“如果你能聽到……我們……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