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陽光從天窗上射下,在貓窩的地板上留下一塊溫暖的光斑,光束之中漂浮着無數清晰可見的微塵,像一羣被魔法禁錮住而走投無路的幽魂。
一隻大貓趴在光斑上眯縫着眼睛睡覺。
因爲寧輕舟今天沒有像往常那樣按時出現在貓窩,流浪貓的排練便無法繼續,或者說沒有心情繼續。曹憲和葉須歡坐在沙發那邊有一句每一句地聊着什麼,李浩然和侯磊一個靠着力量組合器發呆,一個戴着拳套在打沙袋,王仲宣除了偶爾過來指導寧輕舟彈琴,已經在有意識地脫離,今天同樣沒有過來。
平時一起排練,大家還沒什麼感覺,如今寧輕舟突然缺席,每個人都感覺到了不習慣,甚至王仲宣退出的後遺症也顯露了出來。
侯磊完成另外一套快速組合拳之後,邊解拳套邊走到李浩然跟前,隨口說道:“浩然我們來打個賭吧,就賭寧輕舟會不會也被曹子桓收買。”
李浩然搖了搖頭,說:“沒心情。”
“沒心情還是沒自信?”
李浩然不做聲,過了一會,忽然問:“他吉他揹回去了?”
侯磊笑了笑,道:“他那把吉他從來也沒放在過這兒,早晚會走吧。”
“至少先過了這次比賽,不然我們這兩年算什麼,回家都沒法說。”
“如果他真的答應進建安,我們就花錢把他那幾首歌買……”侯磊話未落音,大門被人從外面推開,發出沉悶的聲音,屋裡所有人都轉頭看向門口,赫然寧輕舟揹着黃木吉他走了進來。寧輕舟看到大家齊刷刷地看着自己,忙伸手打招呼,抱歉道:“不好意思啊,回去拿吉他,遲到了一會。”
侯磊“嗨”了一聲,在李浩然肩膀上打了一拳,李浩然也笑着搖搖頭,葉須歡站起來,看着寧輕舟說:“既然遲到了,那先自罰三首吧。”
曹憲也站了起來,打圓場道:“三首要唱到什麼時候了,不用排練了?”
寧輕舟忙道:“憲姐說的是。”
曹憲道:“一首就成。”
“啊?”
“哈哈~”李浩然和後侯磊也笑起來。
寧輕舟也不多說,走到排練區,脫下黃木吉他,抱起李浩然的電吉他,調了一下音,像是現編現唱一般:
爲青春戰鬥過了吧
我的搖滾它hold住了嗎
那名叫歲月的苦茶不好喝
依然吞下它
記不得我怎樣踏出了老家
跟現實這小子打一架
厄夜的夢滿身傷痕和泥沙
可是我發誓沒有忘了它
那心中的話
我就是一顆滾石啊
誰不屑也隨他
什麼樣的路都不怕
永遠做一顆滾石吧
不想爲誰停下
翻山越嶺後往回看
二十二年哪
……
趙傳的《一顆滾石》,一首勵志的佳作,將自己比作一顆堅強的滾石,講述着執着追逐的夢想,歌頌爲青春戰鬥,“誰不屑也隨他,什麼樣的路都不怕”,歲月的茶,無論多苦,都要勇敢吞下。
大家聽着歌,臉上的笑意漸漸由調侃轉爲欣慰,再由欣慰到激昂,最後凝聚成一個大寫的、無話可說的“服”字,這首歌的意境和他們現在的處境,簡直合拍得如出一轍,簡直瞬間聽到熱血。
也是在這個時候,大家才意識到一件事,他們之所以會因爲寧輕舟缺席而感到不習慣,是因爲這個樂隊開始對寧輕舟產生依賴感,包括這首《一顆滾石》在內,好像他的每首新歌,都有獨當一面的氣勢,這一點連王仲宣都比不上。
流浪貓樂隊重新回到排練的節奏中,對寧輕舟的銅雀臺之行默契地保持了沉默,好像那件事從未發生過。
不過,建安總經理曹子桓卻沒辦法當那件事沒發生過,相反,寧輕舟表現出來的超出他控制範圍的冷靜和淡定以及最後丟下的那句秘之預言,無不讓他如鯁在喉、歷歷在目,那是一種權威被挑釁後,技術性的震怒。
於是他馬上讓吳季重聯繫了袁顯奕,儘快安排兩人的見面,地點就在他見寧輕舟的那個包間,意思是,在哪被折了面子,就要在哪找回來。
曹子桓和袁顯奕那天在銅雀臺具體都聊了些什麼,沒有第三個人知道,但自從那天兩人見面之後,那些一直埋伏着要和寧輕舟簽約談合作的各種唱片公司和娛樂公司的星探們相繼撤走。
到四月末的時候,那個消息已經在圈內傳開,李浩然、侯磊他們也從圈內一些熟人那裡聽到那個消息,大致內容是,娛樂圈所有公司不準和寧輕舟簽約,也不能給他提供任何資源,更直白一點來說,有人在娛樂圈對寧輕舟下了封殺令,把他拉入了黑名單。
這種事在娛樂圈並不罕見,因爲得罪某個大佬或者某位巨星而被全行業封殺的藝人大有人在,操作起來也沒什麼難度,因爲娛樂圈本來就是一個最現實、最重利益、最顯炎涼世態的地方,一個藝人面對一個大鱷級的集團,都是蜉蝣撼大樹,毫無抵抗力,更何況是面對兩頭大鱷的強強聯合?
因此即便是競爭對手,也不願意冒着這種風險、擔着這種麻煩去故意和下封殺令的一方對着幹,代價太大。
寧輕舟好似對此毫無知覺一樣,每天照舊去貓窩排練兩三個小時,然後離開,跟其他人的私下交流並不是很多,始終保持着一段不會讓大家太尷尬的距離。
5月1日,勞動節,“好久不見”咖啡店正式開張,流浪貓樂隊自然前去捧場,免費做了一上午的表演,寧輕舟再度唱起那首早已膾炙人口的《好久不見》,博得滿堂喝彩。
小小的開張典禮結束之後,到場慶祝的客人先後離去,曹憲、葉須歡、李浩然和侯磊幾人也回去貓窩,臨走前,曹憲再次提醒寧輕舟說:“明天去貓窩別忘了帶身份證複印件。”
“一定不會忘記。”寧輕舟笑着道。
第三季“神州之聲”5月5日開始報名。
曹憲等人走後,曹雨琴立即把寧輕舟拉到一邊,十分鄭重嚴肅地跟他說:“我已經知道你們三個背地裡在準備什麼,你現在趕緊去勸江建中,讓他不要那麼做。”
寧輕舟不解地看着曹雨琴,曹雨琴臉色複雜而爲難,表情扭曲的掙扎了半晌,說:“我已經很努力地在心裡勸說自己,但最終仍舊不是皆大歡喜的理想結果,所以我要你趕緊去阻止他,不然你也能想到那場面會多麼難以收拾。”
寧輕舟面露難色,不過事到如今,也沒辦法再隱瞞,最近這段時間,他和陳千帆一直在幫江建中設計今天這個告白,不料事到臨頭,女主角突然通知喊停,頗讓讓他始料未及,寧輕舟道:“琴姐,你仔細想想,這件事讓我去說合不合適?”
曹雨琴反問:“怎麼不合適?”
寧輕舟無奈道:“琴姐你萬事清楚,沒想到也有如此糊塗的時候,你讓我去說,豈不是讓中哥更難堪,這種事,需要你當面跟他談才能將傷害降到最低,你想一想啊。”寧輕舟點了點自己的腦袋。
曹雨琴愣了一下,恍然大悟,拍了拍寧輕舟的肩膀,說:“我明白了,幸好你提醒我。”
曹雨琴走後,寧輕舟嘆了一口氣,心裡不免爲江建中感到遺憾和可惜,江寒雪走過來,歪頭看着寧輕舟,問:“怎麼啦?”
寧輕舟伸手把她的劉海撥到一邊,微笑着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