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農盛情邀請,阿寬不表態,他不知道怎樣處理。也可能聽不懂當地方言,哪怕是普通話,也是一知半解,他還是從中選出來比較優秀的,懂普通話,也會說一些,可是遇到說方言的,就很痛苦。不過,他沒有把痛苦放在臉上。想用自己的方式解決問題。
多哥看出來了,阿寬不是故作深沉,是不知怎樣應付。不像有些人想象的那樣。多哥說:“這樣吧,我們先去看看水池施工情況,晚點再說吃飯的事。”
多哥說了這話,雙方都有了臺階下,覺得這樣挺好,一個是沒有立馬答應去村民家吃飯,第二個是看了施工進度,有了報告的內容。阿寬也能交差,因爲他帶着任務來,其背後說不定就是一個捐款的團隊,要說清楚真相,帶着使命來的,就要帶着答案回去,不至於交白卷,白白浪費了這次來訪時間。
水池在三棵松樹之間的位置,已經完成了澆築混凝土的工程。模板和支撐都還在上面,沒有拆模,長寬深度都是按照標準設計並施工。村民有些在外做過建築,懂得這些技術活,做起事來有板有眼的,很是認真,再說這也是自己家的事,更是絲毫不馬虎。如果爲了鄰舍做事,馬馬虎虎就行,反正不是自己負責,有人真操心,有人假操心,慌里慌張的,不見得動真格的。
水池完全是混凝土做成的,其中竟然還有鋼筋,在水池頂端,預留的有鋼筋頭,看樣子,準備在加蓋的時候再用。他們喜歡這種正方體的水池,有的喜歡長方體,根據山勢而定,怎麼省地方、省材料又能達到一定容量,這個方面,主人是十分用心的,請人算了又算,計劃好了,再準備材料,儘量不出一點問題。
“什麼時候加蓋?”多哥問。
“大概還有二十天。養護期過了再加蓋,支模板需要三天,到處有木材,這個就地取材很方便。然後再倒混凝土做蓋子,這口水池就算完工。再過三十天,就可以拆模了。”老農說。
阿寬聽不懂某些專業術語。就問多哥,多哥也懶得解釋。阿寬感覺到自己開始被輕視,感到被怠慢了。不懂才問,裝什麼裝?真的是工程師嗎?他再問顯得多餘,乾脆閉口不言。
多哥故意這麼弄,了不起魚死網破,這個人不懂技術,如果要徹底弄清楚,一句兩句話說不清楚,必須要解釋不下兩個小時,他可能才懂一點點。如果要學工程,沒有一定的時間肯定不行。要是在這裡教他,還讓外人看笑話。怎麼弄來一個門外漢?這可怎麼指導工程?就是紙上談兵,會害死人的。
多哥看見阿寬沉默,只是拍照和記錄。多哥轉念一想,如果他經過江城,或者不經過江城,總會遇到劉小姐的。因爲不排除,劉小姐要去港島探親或者到辦公室呆幾天。有些報告,需要劉小姐自己完成,必須親自完成。港島辦公室的工作人員大多數在室內做文檔工作,沒有前線工作經驗,也極少被安排到前線工作,很多方面,都是做表面工作。辦公室文員的責任,就是負責聯絡和報告,一方面給援助方解釋資金使用情況、工程項目進度,一方面還要將援助方的要求轉達給內地各個項目辦。會有千絲萬縷的聯繫。他們做事都非常認真仔細,做一項工程,各方面,都要考慮周全,經得起百年考驗才行。如果質量不行,早晚都是丟人的事。
港島辦公室的工作還是非常多,需要協同作戰才行。
這樣,不僅僅是劉小姐知道多哥的爲人,連港島辦公室的工作人員也都會聽說多哥的爲人,這不是小事。想到這裡,多哥笑着說:“阿寬,土木工程和水利工程,看起來沒區別,實際上區別很大。水利工程要求更嚴。因爲這是專業,我還在學習,同時,督促施工的村民做到精益求精,讓每一口水池都能蓄水。”
“哦,原來是這樣,可惜我學的不是這個專業。你可能會認爲我的話有點多,實際上我一般不愛說話,遇到我感興趣的人或者事務,纔會說出自己的想法。”阿寬說。
阿寬很勤奮,總是在記錄,畫圖,然後拍照,拍視頻,發微信。看起來忙得手忙腳亂,實際上井然有序、有條不紊。
多哥的怠慢態度,對阿寬影響不大,幾乎沒有。阿寬的心思放在觀察方面。交談是次要的。好在他讀書讀得比較雜,多少了解一些建築學知識。有時候不懂專業術語,是因爲有的術語已經變了味兒,夾雜着地方口音,有點意思了。不懂方言的,對術語也會犯怵。有的術語已經和方言混爲一談了。
看到工程已經完成了大半,阿寬明白爲什麼港島辦公室聽了劉小姐的建議,到了這個村,清楚了誰是這個項目的負責人,那就是多哥。多哥很高興做這份工作,因爲,通過他的努力,很多人都得到了這個項目帶來的益處。
“忙完了嗎?阿寬。”老農問道。
老農看到多哥還挺閒,阿寬可能沒聽到老農說啥,再說老農說的都是當地土話,阿寬可能聽到聲音但不知道意思。
老農的眼神讓多哥明白,他需要翻譯。多哥對阿寬說:“阿寬,這位大爺問你忙完了嗎?”
多哥努力說好普通話,將剛剛老農的話原封不動給阿寬說。
“馬上就好,馬上就好。”阿寬說。
阿寬說的馬上就好,老農聽明白了,意思是馬上就走的意思。
現在沒有馬,說馬上馬上,不一定準確。馬上上馬,上馬後就可以走了。現在阿寬說馬上,意思他沒有馬,就不用遵守這個先後順序。
弄好後,阿寬說:“走吧。”
這句話,老農聽明白了,他趕緊走在前面帶路。山裡的路很多分岔,一不小心,就走錯了。就像人生的路,就那關鍵的幾步,一旦走錯,就會造成終身的遺憾。
多哥也先走,因爲下坡比上坡難,阿寬顯然沒有在山區生活過,像這樣的爬高上低的,他還真沒遇到過。多哥想到這個,就先他一步,在他前面走,萬一他滑溜下來,多哥也可以扶住他,免得他受傷。短短几天時間,都想完璧歸趙,不想留下缺憾。實際上,多哥這樣做的確很正確。
三人有驚無險,到了稍微平整一些的地方,多哥這才放心,一起走到老農的家裡。院子已經鋪上了水泥,看起來非常乾淨。
老農家已經做好的飯,等多哥和阿寬來到就開始吃了,老遠聞到的香味,就是從老農家的廚房跑出去的,這樣的香氣讓人垂涎三尺。
阿寬顯然沒有習慣吃當地的美食,好在來去都是坐飛機,有的在飛機上吃了東西,竟然沒感覺到飢餓,不過,人已經到了一定的年齡,飢餓感可以讓人努力去賺取麪包。沒有時間閒聊。
三人直接到廚房。原來,廚房和飯廳就是一間大房間,很方便。看到火鍋和一些炒菜,阿寬呆住了。
老農推了推多哥,多哥明白,趕緊說:“阿寬,坐吧,坐吧。”
這時候阿寬纔回過神來,說:“這麼豐盛啊!這是平時自己吃的,還是招待遠方來的客人的?”
“不知道你來,如果知道,我們會下山買點海鮮。”老農說,“多工也不提前打招呼。”
“這是不能怨我,我也才接到的通知,也不清楚今天怎麼會到這裡來。”多哥解釋道,顯得有些委屈的樣子。
“那是我錯怪你了!對不起,多工!大家都餓了吧?開始架勢搞吧!”老農說。
老農說的“架勢”就是要開動的意思,就是動筷子開始吃了的節奏。這句話,對多哥來說容易懂,對阿寬來說,簡直是聽天書。因爲地域差別、文化差別、生活習慣的差別,都能產生陌生,從陌生到熟悉,是一個過程。夫妻結婚幾十年,還是弄不懂對方。從陌生到熟悉,有一個相當長的過程。
“多工,來點咱家釀的苞谷酒怎麼樣?”老農說。
“那可不行。我騎摩托車上了,喝了酒就是酒駕,抓到就坐牢。我要坐牢了,你給我送飯嗎?”多哥趕緊擺手拒絕道。那態度十分堅決,不容商量。不清楚是故意表演給阿寬看,還是演戲給老農看。
老農的妻子還在炒菜,把菜端過來,放好後,馬上又去忙。
阿寬看不過去,就說:“一起來吃點吧!忙了好半天了,不要再炒菜了,多了吃不完浪費。”
“呵呵,阿寬,你不清楚,浪費是對城裡人說的。在鄉下,永遠都不會出現這個詞。”老農說。
“爲什麼?”阿寬好奇地問。
“咱們養的有豬、羊、雞、狗等,這些剩菜剩飯,大有用處。不會浪費。遠方來的客人,這一次來見了,也可能是最後一次。我們能在一起坐船,就是修得五百年,這是緣分。”老農說。
老農說完,看看阿寬的反應,阿寬有點不懂,再看看多哥,多哥明白過來,趕緊幫忙翻譯了一下。
阿寬明白過來,想到剛纔上山時看到的菜園子,還有雞羣、狗等等,這些都是活生生的,活着就要吃,剩下來的當然可以用來餵它們。
產生的糞便,可以用來發酵,肥力十足,對莊稼很有好處,當然包括菜園。
菜當然好吃,因爲沒有農藥殘留、沒用化肥,用的是有機肥,對土壤有好處。
老農勸多哥喝自家釀的苞谷酒,多哥婉拒了,老農又對阿寬說:“你沒有駕駛機動車,不會罰款不會拘留,怎麼樣,來一口?”
“這個實難從命。”阿寬說,“我從來不喝酒。”
“多少嘗一小杯,好回去跟你的朋友談談。”老農說。
多哥一看阿寬,就立馬翻譯給他聽,消除他的疑問。果然,阿寬明白了。但是,酒絕對不能沾,這個不是機動車駕駛員的事,這是很多人都關心的問題。出門在外,安全重要。
喝酒很容易誤事,更重要的,酗酒可能會造成終生遺憾。
阿寬斬釘截鐵地說:“不喝酒,一小口都不行,我的皮膚過敏。”
“那好吧,今天來的貴客,竟然不喝酒,那就吃飯吧,吃飯不禁止吧?”老農問道。
“不禁止,不禁止,吃飯是爲了滿足身體的需要,身體有力氣,可以做更多的事。”阿寬說。
“你說得對,說得對。我咋沒想到這句話呢?”老農笑道,伸手摸了摸後腦勺,好像頭上的一塊硬物,需要他去撥拉一下才感到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