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托日記》是由格瓦拉家族提供的真實日記改編,像這種傳記類作品,基本可以忽略大部分的電影元素,因爲它賣的就是題材。
褚青第一次以純粹評價的角度去看一部電影,覺得片子很悶,沒什麼衝突和高‘潮’,而且充斥着奇奇怪怪的南美風俗和貧苦世情。只有格瓦拉到亞馬遜河深處的麻風病人隔離區時,見到那種心驚膽顫的愚昧落後,他才被震撼了一下。
不過,影片結束後,他自己又想了想,這恰是塞勒斯技巧高明的地方。不刻意煽情,不參雜主觀意識,只是清淡如水的展現了切格瓦拉的年少時期。
看不到革*命的燎原,但能看到夢想的樣子。
九位評委就在小廳裡,進行了簡單的討論,很快達成統一意見:《摩托日記》是部優秀的電影,可距離經典還差那麼一點。
昆汀爲了明確大家的判斷,搞了個5分制的小遊戲,只限於內部‘交’流,結果有4位給了3分,4位給了3.5分,1位給了4分。
褚青並未講太多的話,僅是準備了一個厚厚的本子,不停的記錄,感受,思考。
其實,若以他的成長過程而言,極其鮮明的印證了那句話:站在什麼位置,就看到什麼風景。
當他是一名小演員時,考慮的是工作和酬勞;當他是一名大演員時,工作就變成了對錶演的領會,酬勞也不過是那幾位單薄的數字。
當他一步步走到投資人、製片人。乃至參與到電影體制中。成爲獨*立與商業,新興與傳統,內地與海外的代表‘性’人物時,撲面而來的,卻是整個電影工業體系。
政治,文化,行業。技術,思想,市場……一條條,一框框的呈現於前,宏大龐雜,廣闊如海。
接下來的幾天,褚青過着單調且有規律的生活。
每天早晨八點鐘,趕到電影節的工作中心簽到,然後大家開會。由於拷貝尚未齊全。安排觀影的時間比較鬆散,大概每天一到二部。
《摩托日記》、《彼得塞勒斯生與死》、《怪物史萊克2》、《攻殼機動隊2》、《老‘婦’殺手組》、《‘女’人是男人的未來》、《熱帶疾病》,這七部片,便是評審團的戰果。
褚青前所未有的,深陷在各種類型各種文化的影像碰撞中,感受着電影與電影背後的故事。
他既驚歎傑弗里拉什的表演。也悶‘逼’押井守的五彩圖騰。既被靴子貓逗得哈哈大笑,也沉醉於泰國叢林的神秘傳奇。
而從觀影感受上,他最喜歡的是《老‘婦’殺手組》和《怪物史萊克2》。一個有趣,一個更有趣。
不過,大家心知肚明,後者只是爲了賣好萊塢的乖,做不得數。
至於前者,昆汀則充滿了鄙視,表示是科恩兄弟最爛的一部片子,完全喪失了那種拍案叫絕的天才‘性’。徹底流於庸俗。
其中比較尷尬的,是韓國電影《‘女’人是男人的未來》。大意是講兩個男人都跟一個‘女’人‘交’往過,待時過境遷,倆男人重遇,言談間又想起當年的愛*人,便搭伴去尋。
尋到了,卻發現沒什麼卵用,‘女’人的態度曖*昧,不偏不倚,權當是兩個熟悉的陌生人。因爲誰也不是誰的一生,只是過客。
先不提電影所表達的意思,最主要的這是一部情*‘色’片。
一幫僅見過幾次面的傢伙,湊在一起看小黃*片,反正褚青‘挺’彆扭的。不過瞅瞅其他人,不管男的‘女’的,好像都興致沖沖。
好吧,丫瞬間覺着自己特lowb!
而隨着電影節開幕臨近,並不太熟悉的評審團也有了些初步瞭解。比如蒂爾達斯文頓,充滿了才華與堅硬。比如艾曼紐貝阿,那是刻在骨子裡的冶‘豔’和驕傲。比如昆汀,習慣掌控一切,跳脫飛揚,幸虧大家都很包容。
褚青呢,在九人組中年齡最小,還是唯一的亞洲身份,自知沒有任何buff。所以一開始,他就抱着學習討教的態度,不張揚,不謙卑,安安靜靜的坐在哪兒,看別人爭論吵鬧。
若有人問了,就簡明的答幾句;若吵得兇了,也會溫和的出聲勸解。平日閒聊相處,行事爲人更是無可挑剔。
西方人是崇尚個‘性’,追求獨特,但不代表他們感覺不出一個人的內蘊氣質。
而經過幾天的時間,那八位大咖便發現,有褚青在這兒,就像你無聊的喝着黑咖啡,忽然鄰桌的客人,送給了你一塊柔軟的小麪包。
輕鬆,愉快,沒有一點負擔和防備。
這樣的人,誰都喜歡結‘交’。當然,他們不曉得,有個‘挺’恰當的中文詞專‘門’形容這種裝*‘逼’的傢伙:
叫,君子如‘玉’。
……
5月10日,下午。
matinez酒店的大堂內,有四個東方人坐在沙發上,特徵明顯,光看穿戴和設備就知道,肯定是一個攝製組。
爲首的,是位身材高挑的‘女’‘性’,正翻看一本官方的小冊子。他們等了很長時間,其餘三人已經頗不耐煩,那攝影師更是頻頻望向窗外,終於忍不住道:“文佩姐,他架子也太大了吧,這都一個多小時了!”
“就是,我跑了這麼多年都沒見過!”旁邊的傢伙幫腔道。
“等着,誰讓我們正趕上人家有事呢!”那‘女’人頭也不擡的回道。
“那明天來不行麼?”
“明天有明天的安排!”
“……”
那幾人沒話了,只得按下煩躁,繼續苦‘逼’。
這個攝製組,來自央視電影頻道的《世界電影之旅》欄目,領頭的是外景主持人。居文佩。
她的身份很多樣。正經的音樂學院畢業,出道是搞作曲的,後來又當主持人,同時拍了不少戲,文筆也好,被戲稱爲“從跨界到無界。”
本屆影展,是欄目組第五次做國際電影節的現場報道。從12日起,每天將送上五分鐘的戛納特輯。
這節目還是不錯的,全部素材都在國外實地拍攝,較爲深入的介紹各國的電影歷史、現狀、生產體制和發展趨勢等等。
這四個人昨天到的,休整了一晚,今天便顛顛的來採訪褚青。可不湊巧,他一天都很忙,從上午推到下午,結果現在還沒回來。
也難怪他們不爽。這可是央視哎,有幾個明星敢對央視耍大牌?
但褚青真不是故意的,此時,他正坐在放映廳裡,看昆汀和艾曼紐吵架。
“oh!這是我今年看過的最糟糕的電影!裡面的每個人都讓我不舒服,還有那個導演。我搞不懂他腦子裡都在想什麼?”
瘦瘦小小的艾曼紐貝阿。此刻就像只狂躁的母獅子,早把儀態拋到了腦後。
對面,則是不急不躁的昆汀,淡定且嘲諷:“可能你在法蘭西的薰香裡呆太久了,不太適應現在的電影形式,我跟你恰恰相反,我爲這部作品深深着‘迷’。”
“着‘迷’?”
對方的態度讓她愈發討厭,大聲道:“你居然會爲了一部講述‘亂’*倫的電影着‘迷’?一個男人愛上了自己的姐姐,一個男人愛上了自己的‘女’兒!oh!還有活吃章魚的那場戲,我看不出它的價值在哪裡。簡直噁心透頂!”
“呵,我不得不提醒你,這位導演只是用了一些後現代手法,讓它變得有些犀利而已。”昆汀笑道。
“no!no!後現代宣揚的是反傳統,它唯一的作用就是讓我們變得更加低俗!”
“哦,這絕對是你的個人偏見,你剛纔的那番解讀就是一個很不錯的後現代句子。”
“……”
倆人你來我往,吵得不可開‘交’,其他人穩穩當當的坐着,勁勁兒的看熱鬧。因爲到目前爲止,對話始終保持在電影範疇內,沒涉及到什麼侮辱‘性’言辭。
至於他們爭論的焦點,正是剛剛放映完的另一部韓國片,《老男孩》。
與之前的心平氣和不同,這部片子引起了評審團的直接對立,各自以昆汀和艾曼紐爲首。蒂爾達則是支持的一方,她這種碉堡的先鋒‘女’人,心裡承受度不在話下。
“嘿,你在想什麼?”
她和褚青仍然坐在第三排,見他一臉的神遊天外,不由問道。
“呃,沒想什麼。”
那貨直了直身子,隨口應道。
“你覺得這部電影怎麼樣?”她又問。
“好電影,但我不喜歡。”他實話實說。
“……”
蒂爾達瞥了他一眼,帶着點調笑。
許是互覺同類的緣故,他們倆的‘私’下‘交’流比較多,蒂爾達大概清楚對方的‘性’格,所以也不奇怪。
而褚青靠着椅背,眼睛微闔,不由心中暗歎。
他剛纔沒想別的,也在想這部片子。拜香港的那段經歷所賜,他讀了許多電影理論方面的書,早不是那個兩眼一抹黑的半文盲。
對於《老男孩》,他首先判斷的是影片形式,暨屬不屬於傳統類型片。
所謂類型片,就是一種重複、模仿、複製和批量生產的電影形態。它通過成熟的流水線作業,製造出極其類似的作品,僅僅爲了賺取更大的票房利潤。
最常見的,像犯罪片、災難片、動作片、恐怖片、喜劇片、愛情片等等。
《老男孩》從題材上,勉強算犯罪片or懸疑片種類,但它的內容和包裝,卻是典型的cult片味道。
因爲樸贊鬱完美呈現了自己獨特的影像風格,包括敘事技巧,殘酷視覺,和近乎病態的‘精’神內核。從而使得這部電影,提高了不止一個層次,遠遠脫離了通俗意義上的類型片概念。
這點讓褚青最悲哀,他把內地的導演捋了又捋,愣是沒人能達到此種水準。那些第五代第六代的咖,要麼追求畫面,要麼拔高思想,要麼故‘弄’玄虛,極少能踏踏實實的講一個好故事。
唯獨靠譜的是姜聞,但老薑靠的是天才‘性’,天馬行空不拘一格,並未形成一套完整的個人電影哲學。
總之,全體撲街。
說實在的,他以前‘挺’瞧不起韓國電影,覺着那是蠻荒之地,老港片纔是王道。可如今以評委的身份,相對客觀的去審視人家的電影質量,結果很無奈的發現:
我們連啥叫類型片都沒搞明白,人家已經厲兵秣馬,準備大幹一場了!
下午四點,昆汀和艾曼紐爭執無果,評審團也不歡而散。
褚青帶着‘挺’複雜的心情返回酒店,剛進大‘門’,就看見已經昏昏‘欲’睡的攝製組,頓覺抱歉,特麼的把這茬給忘了。
他連忙過去,招呼道:“你們好,是《世界電影之旅》吧?”
“嗯?”
居文佩正撐着腦袋‘迷’糊,恍惚了片刻纔回神,趕緊起身道:“對,跟你通過電話的,我是這次的外景主持人,我叫居文佩。”
“……”
褚青一聽這名字,古怪的頓了頓,覺着特耳熟:
“你有本事搶男人,怎麼沒種開‘門’啊?你開‘門’啊!開‘門’啊!開‘門’開‘門’開‘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