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火勢更大,草燒樹,樹連樹。呼隆隆一大片捲過來,如同火海。濃煙籠地角,黑霧鎖天涯。程問曉衝到半山腰上,衣服被大火燒着,伸手將上衣扯下,揮起龍泉劍衝了上去。到寺前卻見不着人,驚得他大喊:“湘兒,湘兒!你在哪裡?”
四處找人,卻哪裡見得着?地上死屍很多,他走不到兩步便踢中一具。低頭一看,不少屍體已經燒焦了。他心中駭驚,湘兒會不會在亂箭中……念及此,心中涌起一股散不去的恐懼。
突然聽到山下轟的一聲,竟有火光炸開。山寺一聲破開,飛瓦亂濺。程問曉驚道:“聶信開炮了!”
四下裡炮聲連響,炸得寺破柱傾。他再顧不得找人,往裡衝去。大雄寶殿也被炮火炸開。
他想道:“此處乃嵩山腳下,山高林深,人定往山上去!”向山上奔去。一邊衝一邊躲避炮火,皮膚也被炙傷了。
突然聽見遠處發出一聲尖叫。程問曉道:“有人!”往聲音方向衝去。到一處破亭子前,只見亭柱倒塌,砸中了一個少林弟子。程問曉衝上前去,將大柱推開,拉起那少林弟子,道:“你沒事吧?”
那弟子道:“阿彌陀佛!小僧無礙,多謝施主相救。”程問曉道:“你可見過一個女孩,穿着淡黃色裙……”那弟子搖頭道:“小僧並非看見。”
程問曉更爲焦急,道:“湘兒哪去了……”後面突有人喊道:“死問曉!”程問曉聽到聲音便知是誰,心中大喜,回頭看去,果見湘兒一瘸一瘸的走來。
程問曉搶過去一把將湘兒抱住,道:“湘兒!”湘兒“哎呀”一聲,故意笑道:“你要幹什麼?死問曉,我又沒死。”程問曉鬆開了手,道:“你去哪了?我四處找你不到,還以爲……”
湘兒道:“嘿嘿!還以爲我死了嗎?剛纔四處着火,很混亂。我和雲棲她們也分散了,火燒得好大,我便向山上跑來,卻不小心摔了一跤……剛看到你在找我就叫你了。嘿嘿!死問曉,就算我死了也不會忘了你的。”頓了頓,又道:“這句話怎麼感覺怪怪的……不管了,反正不會忘記你就是了。”
程問曉道:“沒事就好了。”見火勢已經燒上來了,眉頭一皺,道:“這要怎麼下去?”旁邊那和尚道:“施主,跟我來,後山有山洞可以避火!”
那和尚在前帶路,程問曉和湘兒跟上去。走到一片山壁前,那和尚貼着山壁,鑽進地下一個洞,道:“施主,跟我來!”湘兒看了程問曉一眼,程問曉道:“沒事的。”也跟着鑽進洞。
地洞很窄,需要躬着身子才能走。那和尚帶了一段路,前面闊然開朗。走了出去也不需再躬着身體。前面一明,四下有火把照亮。前面早躲了三十多個僧人,各伏一地,喘氣聲接連而起。四處有人哀聲慘叫。
程問曉見雖逃進這些人,卻大多都身受重傷。有的被火燒傷,有的被巨木砸中。有人道:“異清,異清你沒死?”
帶程問曉、湘兒進來那和尚道:“師兄,我沒死,是這位施主救的我。”四下僧人把目光投來。
程問曉微抱了抱拳,拉着湘兒走到一邊,倚着洞壁坐下。前面一個山洞突有個腦袋伸出,向程問曉道:“程施主,請這邊來。”程問曉見那人正是少林方丈,他自知此次來這是要與少林作對的,這方丈說不得還有害他之心。卻不敢輕易過去。
方丈見他不過來,道了聲阿彌陀佛,道:“程施主,你的劍法很好,是柳……哪位教你的?”
程問曉心中一訝,道:“你認識我師父?”和湘兒走過去。進了洞,只見方丈、塵青、塵苦、塵無四大高僧都打坐在地上。
塵青坐在中間,塵苦、塵無坐在他兩邊,運掌相接。而方丈坐在前面,伸掌抵住塵青胸口。
方丈道:“程施主,你好。”程問曉抱了抱拳,道:“大師你好。”方丈道:“你可知他中了什麼毒?”
程問曉走到塵青面前,見他臉色忽紫忽青,皮肉扭曲一片,十分詭異。道:“是什麼毒?”
方丈微微嘆了口氣,道:“百花瓊主的花毒。”程問曉道:“又是百花瓊主!”他頓了一頓,道:“大師認識我師父?”
方丈道:“應該是他了。你使的這套顛狂劍法也只有他會。”
塵青忽然“哇”的一聲,一口鮮血噴出。塵苦、塵無手上一震,收開了去。塵青雙手支地,臉上痛苦之色愈顯,咬牙道:“方丈……請……請殺了我吧……”
方丈伸手摸住塵青額頭,唸了一句阿彌陀佛。
塵無道:“程施主,你本程家之人,與青龍處原有大仇,卻爲何與他們來對付我少林?”程問曉道:“應諾而爲,大師請見諒。”
塵無苦笑一聲,合十道:“我少林本與青龍處毫不相犯,怎知他突然污衊我少林,更欲轟平少林。我見施主仁厚善徳,也不會幫這些人的。”
後邊突有人厲聲叫道:“老和尚你真以爲自己是佛了嗎?若非你們我焉能這樣!”
程問曉被這聲音嚇了一跳,往裡看去,只見一個男子伏在地上,雙腿被巨石柱砸中,正擡頭望來。此人不是別人,卻是青龍處總使聶信!
程問曉道:“聶信!他怎麼在這?”方丈咳嗽了幾聲,道:“聶施主一路追殺進來,誤入地道,被地下的銅人打傷,山石墮落,被壓住了。阿彌陀佛!聶施主,請放心,老衲傷勢恢復過來,便來救你。”
聶信厲聲笑道:“老禿驢少給我假惺惺裝好人!我不需你來相救,只要青龍衛都殺進來,我看你們還能活到幾時!”
方丈長嘆了一口氣。聶信罵道:“該死的老禿驢!表面里正人君子,慈悲爲懷……暗地裡卻偷盜玉璽,搶生死旗,還指望……指望能長生不老……哈哈,哈哈!”
塵苦喝道:“胡說八道!方丈豈是那種人!”聶信笑道:“不是嗎?如果不是,那麼爲什麼那假玉璽會在少林寺?”
塵苦啞然,道:“這……這……”塵無道:“方丈,那假玉璽怎麼有的?”聶信大笑道:“還不是你們這羣僞君子偷去的!”
方丈合十不語。塵青忽道:“是我……是我盜的……”
塵苦“啊”的一聲,道:“什麼?”塵青顫聲道:“那假玉璽……本是我盜的……只是……只是我沒想到這是假的……”
塵無道:“不是妙生盜的嗎?你爲什麼要盜玉璽?”聶信冷笑道:“終於肯承認了?一幫子僞君子!”
塵青臉色蒼白,似有莫大悔意,道:“不……不……不是妙生盜的……是我盜的……妙生只是替我而死……”
程問曉只覺其中定有個大秘密,沉住了氣,坐下來聽。
塵無道:“你……你怎麼能這樣?”塵青慘笑一聲,道:“這件事……從頭到尾也只有……只有我和妙生知道……方丈……他是後來才知道的。”
方丈搖了搖頭,道:“阿彌陀佛……”塵無道:“這是怎麼回事?方丈,塵青爲什麼要去盜玉璽?”
聶信笑道:“盜玉璽……不就是爲了天下第一,爲了長生不老嗎?”
程問曉道:“這玉璽與天下第一,長生不老又有什麼關係?”
塵青喘了喘氣,道:“方丈……你說……”方丈道:“阿彌陀佛……利之一物,令人智昏……這玉璽,本是一件要物,它與生死旗有關。得生死旗,爲武林盟主,得玉璽,爲天下之帝。若得二者,開生死門,得生死之道,便可……長生不老!這兩件東西,便是江湖人所有爭奪的!”
程問曉道:“武林盟主……天下之帝……怎麼可能?”方丈看向程問曉,又嘆了一口氣,道:“便是這個可能,才使得天下衆人趨之若鶩。”
聶信笑道:“你這老禿驢不也想得到嗎?”
方丈沉默不語。塵青道:“我……都是大錯……錯……”塵無問道:“什麼錯?”
塵青慘笑道:“妙生犯了戒……我犯得更多……他當年……咳咳……上京城與宮女冷流瑩相識……卻是我所指使……只因……冷流瑩侍候的黃欣……黃娘娘……本是我舊鄉情人……”
塵無、塵苦齊驚道:“什麼?”塵青道:“我入佛門後……仍忘不了黃欣……便與妙生上了京城……藉機會進宮,與黃欣相見……我便趁那機會,潛入書房,盜走了玉璽……”
聶信哈哈笑道:“果然是你這老禿驢!老禿驢勾結女人,小禿驢也勾結女人!破了戒的大師……哈哈,哈哈!你還道你是高僧!”
塵青含淚道:“我將玉璽盜回之後……便遭到宮中侍衛追殺,妙生爲我斷後,後來他逃到崑崙派,誤殺了崑崙弟子,搶奪了生死旗……我卻安全逃回寺中。他回來後,我便將他拿下……讓他替我頂罪……”
塵無道:“你……你……師兄啊!你怎麼能犯下這種錯?”
塵青喘了喘氣,道:“我回來後,便跟方丈說了……才知道……才知道那玉璽是假的……可是也不知道……那玉璽是假的……”
程問曉聽得稀裡糊塗,道:“什麼玉璽是假的?”
塵青道:“我以爲那玉璽是真的……卻不是那個玉璽,原來……原來這都是他們設下的計……”聶信哈哈大笑。
方丈道:“阿彌陀佛!程施主,你想不想聽一段事?”
程問曉道:“方丈請說。”方丈道:“自生死旗出世,便有傳言,得生死旗者得生死,爲武林盟主。”他邊說邊從懷中取出一面旗織,正與程問曉的生死旗幾乎一樣,只是旗面上卻畫了一隻玄武。
方丈道:“後還有一個傳言,得玉璽者……得天下。這玉璽卻非君王宮中的玉璽,而是千年前的傳世玉璽!”
程問曉恍然大悟,道:“塵青以爲宮中的玉璽便是那枚傳世玉璽,所以將它盜來,卻不知那根本不是!”
方丈點了點頭,道:“便是這樣。只是……我也沒有想到,連這玉璽……也是假的。”聶信哈哈大笑道:“只能怪你們不分真假,盜走了假的。”
方丈嘆了一口氣,道:“是。這枚假玉璽,原來便是爲了讓塵青偷走……讓朝庭有藉口來對付少林而已。”塵苦、塵無互望一眼,各嘆了一口氣。
塵青道:“方丈……我回寺後便跟你說了……只是我不明白……爲什麼你看也沒看,便知假玉璽不是傳世玉璽?”
方丈沉默了片刻,終於緩緩道:“因爲傳世玉璽一直在少林後山枯井潭中。”此話一出,不僅塵青大驚,程問曉等也是大爲變色。
塵青道:“原來……原來……”方丈看向聶信,道:“聶施主早不知從哪得知了這消息,用假玉璽讓塵青盜走,便是爲了有機會攻打少林,奪得傳世玉璽。”聶信笑道:“不錯!這原本就是我和神女定的計!神女早先便知道了傳世玉璽在少林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