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我在前面替她引路，她整個人生都將是光明無阻，難道我這樣也錯了嗎？”
“你錯了，從一開始就錯了。”我慢慢說道，“沒有人從一開始就爲誰而生。人生從一開始的時候，確實呈現混沌狀態，同爲父親，我也知道，作爲人而言，最大的成就感，莫過於將自己的思想傳承給下一代，希望打造出一個囊括所有優點的人物出來。”
“這樣做難道不對嗎？”蘇如是說道，“當年我的父親就是如此，讓我拼命的畫，拼命的畫，纔有你們今天所推崇的蘇大師！”
“大錯特錯！”我斷然喝道，“雖然家長老師，可以對孩子們有所期望，但歸根結底，所有的孩子們，到最終都要學着爲自己而活！不管其他人給他們強加了什麼理由，每個人都應該找到自己人生的道路，而不是由我們來決定他們的未來！一眼就能看透的未來，無異於落入暗無天日的地獄！”
蘇如是怔了怔：“一眼就能看透的未來……”
“儘管你對國畫有着無上的追求，可是，當這樣的願望強加給了蘇憐螢，還要讓她爲之付出一生，對於蘇憐螢而言，這和殺了她有什麼差別嗎？”
看見蘇如是陷入了沉默，我也不禁喘了一下，因爲面對着蘇如是的壓力並不小，而且現在我要面對不僅是蘇如是，還有譚帆署、尤雲量、蘇如是的弟子……還有其他的老師學生們。
譚帆署叫道：“孟老師，說話不要這麼武斷，跟隨蘇大師學畫，無異於走上一條康莊大道，這樣對蘇老師並不是壞事。”
尤雲量更是冷冷道：“我看孟曉禾，你這是在嫉妒蘇憐螢老師吧？他們父女倆的事情，你有什麼資格插手？別在這裡大放厥詞！”
後臺裡，蘇如是的弟子早就急的紅了眼，口口聲聲說道：“你們這教育局的局長是誰？這樣的人也配當老師嗎？我要給他打電話，舉報這個人！這種人就應該取消他的教育資格！他知道自己在對誰說話嗎！”
旁邊的學校領導一直在寬慰着他：“你放心，後面我一定會嚴懲這個老師的，你放心……”
“哼！”
幾乎所有的老師都在心裡默默叫苦：“孟曉禾啊孟曉禾，你這可是在給龍潭中學招來滅頂之災啊！”
然而，蘇如是沉默良久後，卻慢慢開口道：“那你……你覺得我應該怎樣做？”
我詫異了一下，說實話……這幾天因爲蘇憐螢的逃避和蘇薇的犧牲，我心中早已對這個老頭充滿了惡感，他的到來，幾乎摧毀了蘇薇的生活，讓我的學生陷入絕望，這點絕對不可原諒！
然而，當這個老人擡起他那滿頭的白髮，用徵詢的目光看着我時，我心裡卻涌起了異樣的感覺。
“絕望麼？呵，我活了這麼大年紀，還從來沒有人對我說過，我給他們帶來了絕望。”蘇如是抓了一下自己的頭髮，皺眉道，“藝術的形式多種多樣，我自問自己的畫倒也從不會給人絕望的感覺，而這第一次聽見這種話，竟然說是我帶給了自己的女兒……喂，你叫蘇薇是吧？我的存在……真的讓憐螢感到絕望了嗎？”
蘇薇看着這個老頭，下巴先是微微動了一下，到最後卻又輕輕搖了搖頭。
蘇如是目光重新泛起光芒：“你……你的意思是，我並沒有給她帶來絕望？”
蘇薇輕輕開口道：“父親的存在……本就不該是給人帶來絕望的，那應該是希望……是不管身陷何種困境，都可以毫無保留地向他求助的希望，也許，世界上最可靠的人就是父親了吧？這點，對於沒有父親的我來說，更加有所體悟。”
蘇如是不由將自己的目光重新放到蘇薇的畫上，這幅以“父親”爲主題的畫，只有一個背影。
我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蘇薇的腦袋。
儘管這個丫頭沒有父親，但是，你有老師的，老師會幫助你的。我在心裡如此說道。
因爲蘇如是和蘇薇之間顯得平靜的問答，主-席臺上的氣氛一下子變得安靜下來，而我也覺得有些尷尬，好像……好像我剛剛那麼大聲咆哮，是在欺負這個老頭似的。
“譚校長！今天你必須給我師父一個交代！”蘇如是的弟子終於忍不住，衝到主-席臺上叫道，“你讓師父來辦講座，師父給了你面子！可是看看你們學校的老師，難道就只有這點素質嗎？師父的爲人，還由不到你來評論！”
看着蘇如是弟子氣呼呼的樣子，我有些無奈地說道：“我只是實話實說而已。”
沒錯，如果不是把我逼到絕境，不是把蘇薇逼到犧牲自己的地步，誰又會願意冒着激怒在世界上享譽盛名的國畫大師的風險，來當衆斥責他呢？
“退下。”蘇如是淡淡道。
弟子的臉色一變：“師父……你這……”
“我的話你沒有聽清楚嗎？退下。”蘇如是瞥了一眼自己的弟子，剛剛那頹喪的目光，只短暫的出現在這個老人的眼中一會兒，現在，他已經恢復了之前的樣子。
“蘇大師……今天的事情真是對不……”譚帆署張口便想道歉。
蘇如是卻是手一擺，說道：“今天的事情很有意義，你們的孟老師可是好好的給我上了一課。”
譚帆署還以爲這是一句反語，又是連連躬身地說道：“不是，今天的事情確實超乎了我們意料，真的……”
蘇如是卻是將譚帆署的身子扶正，又對一旁安靜的蘇薇說道：“孩子，你這幅畫想表現父親的什麼？”
不知爲何，蘇薇看了一眼我，然後吐出兩個字：“責任。”
“責任……責任……”蘇如是的目光迷茫了一下，又很快變得清明，緊接着，這個老頭做出了在場中，所有人都沒有料到的舉動。
他……他竟然向操場上的學生們鞠躬道歉！
“同學們，今天講座時說的話，是我說錯了，正如你們孟老師所說的那樣，我說的話大錯特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