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明明可以靠自己的意志自由的生活下去，爲什麼？爲什麼非要做出這樣的選擇？
蘇憐螢的逃避，蘇薇的獻身，都化作了我心中的塊壘，壓的我幾乎喘不過氣，只得離開這間辦公室，走到外面試圖冷靜下來。
“呼……”
此刻，整個學校都在期盼着下午蘇如是的講座，因爲校長會在那個時候將前十名的作品遞給蘇如是觀看，到時如果有學生僥倖成爲國內屈指可數的國畫大師的弟子，那麼他的整個人生就會騰飛而起，把握好這個機會，更是能夠彷彿化身爲蒼鷹翱翔在天際。
可是……可是，就算所有學生都想要走上這條道路，我也深深地明白，這其中絕不包括蘇薇！
我默默握緊了拳頭，在心裡說道：“絕對，絕對不會讓任何人把我的學生當作工具！”
轉眼，一個上午過去。雖然看起來是一個平淡無奇的上午，但這其中卻不斷有人問着我。
“孟老師！前十名評選出來了嗎？”
“孟老師，你透個口風啊，我們班的厲輝有沒有入選？”
“還有我們班的黃海，我早就看出他有畫畫的天賦了，孟老師，你就說一說嘛！”
然而，就算是我也並不清楚前十名到底是誰，因爲和蘇憐螢產生爭執過後，她便拿着所有的作品，回到她那獨特的辦公室裡忙碌去了。
我估算了下時間，已經過的差不多，於是便起身向蘇憐螢的辦公室走去。
穿行過幽靜的過道，這次我只是稍微敲了下門，便自顧自地進去，打開教學樓的後門，蘇憐螢此刻正聚精會神地評選着作品。
我淡淡地問道：“蘇老師，前十名的作品選出來了嗎？”
蘇憐螢按了按眉心，有些不好意思看我的樣子，撇過臉回道：“已經選出來了。”
我看了一眼桌上的十張作品，當先的一幅畫作署名便是蘇薇。
我冷笑道：“辛苦你了。”
“沒有。”
我並不急着拿走這些畫作，而是順勢坐了下來。
“你、你幹什麼？”蘇憐螢有些慌亂地轉頭問道。
我仔細端詳着這些畫作，問道：“這些畫作入選前十名的理由是什麼？”
一問起這方面的事情，蘇憐螢說話又流暢起來：“除了小薇的作品以外，其他的都是矮個裡面拔高個。”
“不至於吧……”
我爲龍潭中學的學生們汗顏了一下，儘管咱們學校確實沒有開設過較爲專業的美術課程，即使是蘇憐螢教的工藝課，上課內容也全憑她自己的想法，況且，她的講課方式並不算合格，對於普通學生來說，很難跟上。
可是我也沒想到，龍潭中學裡的學生竟無一人能入蘇憐螢的眼——除了蘇薇。
想象了一下，如果校長遞這前十名給蘇如是看的時候，蘇如是那不屑一顧的態度，很有可能打擊大家的積極性啊。
我又問道：“既然都是全校裡拔尖的作品，應該也有自己的特點吧？”
蘇憐螢點了點頭道：“嗯，雖然他們沒有經歷過專業的學習，但畫作中還是有着自己的靈性的。”
“說說看。”
蘇憐螢奇怪地看了我一眼，我解釋道：“我是這次比賽的主持人，要是連我自己都不懂這些作品有什麼特點，那也太馬虎了。”
蘇憐螢點了下頭，從第十名開始講起：“這副畫是素描，能入選前十名沒別的理由，就是他用筆勾勒的光影對立處理的很好，還有……”
“等等！”我連忙叫停蘇憐螢。
“怎麼了？”
“我問的不是這些專業的東西。”我解釋道，“這次的主題不是‘父親’麼？所以，我想問一問，在這些畫作裡，能否感受到學生們在作品中體現出對於父親的情感。”
蘇憐螢沉默了半晌後，才道：“如果非要我評選的話……第十名勾勒人物像的筆畫非常硬朗，體現了作爲父親的堅毅形象，第九名是水彩畫，色調非常溫暖，而且父親的笑臉十分傳神，應該體現了父親寬和溫柔的形象，第八名……”
我認真傾聽着蘇憐螢的評價，並且將這些全都記了下來，轉眼，蘇憐螢已經將前九名全都說完，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茶。
而剛抿了一口，蘇憐螢恍然驚醒似的站了起來，說道：“我還沒有給你泡茶。”
這都什麼時候了，蘇憐螢的腦袋裡竟還想的這些，我連忙阻止道：“不必了，還剩最後一張蘇薇的畫了，等你評論完後，我就要離開了。”
“這怎麼行？”蘇憐螢使勁搖頭，仍舊要起身泡茶。
我忍不住說道：“不用了！並非時時刻刻都要守蘇如是的規矩的！”
蘇憐螢準備行動的身子一僵。
我心裡嘆了口氣，看來自己說中了，客人拜訪之時，必須泡茶歡迎。這樣的習俗儘管現在仍有人遵循，但也很少像蘇憐螢一樣死板的遵守，況且，蘇憐螢的年紀也並不大，這樣的規矩一般都是老一輩才實行的。
所以，促使蘇憐螢每次遇見客人都會泡茶的原因，唯一的解釋便是，因爲這是蘇如是曾經定下的規矩。
我深吸一口氣，慢慢地說道：“你以爲你能夠逃避掉蘇如是的掌控，實際上，有些東西卻是如影而隨地跟着你，就像這泡茶，畫畫的習慣，你總是會無意間遵守，所以逃避並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試着去面對它吧，蘇憐螢。”
蘇憐螢有些頹喪地坐回位置，不再提泡茶之事，而是喃喃道：“逃避……逃避雖然可恥，但很有效……是我唯一能夠想到的辦法。”
“唉。”
我指着桌面上的最後一幅畫，說道：“那麼請你繼續評論一下蘇薇的這幅畫吧。”
蘇憐螢看了我一眼：“我不懂。”
“什麼？”我詫異地問道。
“小薇這幅是油畫，不管是色彩，還是作畫的技巧，已經遠超當年的我，就算是現在，我也只是憑藉經驗，能夠勝過它一籌，所以這幅畫是當之無愧的第一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