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戟升狂叫道:“清柔不會因此高看我一眼,我不會因此有這該死的自卑心,我就不會奢望只要有了足夠的功名,便可娶走清柔!一切的一切……都不會發生,就讓我死在那個飢寒交迫的夜晚,我明明沒有向任何人乞討過,爲什麼要讓我進你的風府,爲什麼!爲什麼!世上本來就沒有過楊戟升,就讓我從不存在……”
叫到最後,楊戟升嘴裡只剩下嗚咽聲,連話也說不清楚。
令狐蔥嘆道:“不會的,即使沒有楊戟升,也會有另外一個名字代替你,拋開這個虛名,你仍是你,在那個飢寒交迫的夜晚,被風補天發現,然後知曉了你絕佳的練武體質。
並且你有的也不是什麼該死的自卑心,而是強烈的自尊心。正因爲風補天發現了你寧願有着餓死也不乞討的自尊心,所以爲了有這麼一個親傳弟子,才苦心積慮編造了一個楊家將後人的謊言,並且爲了能夠讓自己的三十六式大悲伏魔棍可以傳下去,寧願改頭換面,將它改成了楊家槍法,這纔有了後面的你,寒槍震四方的楊戟升!”
楊戟升愣愣地張着嘴巴,露出了一個難看的笑臉道:“……都是,都是爲了我?”
他的這句話沒人回答。
是啊,從風補天的角度來看,苦心積慮做的一切都是爲了楊戟升。可是,這樣謊言般的人生,一旦被拆穿,那麼迎來的卻是楊戟升對整個自我的懷疑。
“承認吧楊戟升,你就是因此而殺害了風清柔。”只有夏有天藍還沒有忘記自己正做着的任務,淡淡地提醒道。
“大嬸,你這也太無情了,沒看楊戟升都已經崩潰了嗎?給人家一點時間好不好?”
令狐蔥斜睨了一眼風小林,怎麼以前沒有發現這傢伙有這麼高的同情心?甚至還偷偷用衣袖拭着眼淚。
“大叔不要用這樣奇怪的眼神看着我啦!其實我是很明白楊戟升的,人生中,再沒有發現自己經歷的一切都是謊言,更加慘痛的事實了。”
“你這傢伙……才十幾歲啊,就談人生……”
“我都懂啦!就像父母、學校,以及周圍存在的社會環境,他們都在無時無刻地逼你讀書學習,把一個個孩子關在那些白色的屋子裡!你知道嗎,大叔,本身每個孩子身後都長着翅膀,大人們愚昧的行爲,卻將我們的翅膀全都硬生生折斷!還總是埋怨我們爲何飛不起來!老孃真是恨死他們了!”
令狐蔥不得不安慰風小林:“好啦好啦,我知道你心裡苦,但是咱們人類的事情還是回去自己小聲說,讓N-PC們看見不太好。”
風小林有些驚覺地看了眼周圍,果然,不論是風清揚還是石樂至,甚至連剛剛接近崩潰的楊戟升,都用怪怪的眼神看着風小林。
“那啥,你們結束了嗎?”石樂至友好地問道。
“啊,對不起對不起,突然打斷你們,我、我已經整理好自己的情緒了。”
石樂至點了點頭,微笑道:“嗯,既然如此,那我們這邊也繼續了。”
說完後,石樂至友善的微笑表情突然一變,彷彿變成了恨不得生食人肉的惡鬼,盯着楊戟升:“楊賊!今天我就要讓你爲清柔的死付出代價!我要親手殺了你!”
楊戟升先是愣了愣,然後歉意地說道:“那個,先讓我和這個小姑娘再說一兩句話,好嗎?”
石樂至只好收起自己這副兇厲的表情,無奈道:“好吧,請快一點。”
“馬上就好,馬上就好。”楊戟升說完後,轉頭看向風小林,“小姑娘,雖然我剛剛沒有聽懂你發泄的話語,也不明白其中學校,社會環境指的到底是什麼。但我也聽出了你語氣中生不由己的痛苦和無奈,其實這三年來,我也無時無刻地不處於痛苦之中。哈,說來可笑,當了二三十年的楊戟升,但陡然發現這個名字竟然和我壓根沒有任何關係,而楊戟升頭上所承載的所有榮譽,名聲什麼的,全部成了虛假,坦白講,直至剛纔,我都在想着自己應該如何死去。
找一個符合我自己的死法,不受任何人擺弄,不受任何人欺騙,拋掉這個名字,拋掉我所有虛假的身份,獨屬於我自己的死法。我這三年來,所思考的都是這類玩意,總的來講,很丟臉,很懦夫就是了。”
楊戟升臉上暗淡的表情慢慢消散,陽光重新映照在了這位漢子的臉上。周圍的所有人,彷彿親眼瞧見“生機”在他身上慢慢恢復。
“可是,現在,我想通了,甚至我還有感謝自己的義父。每個人這一生都應該思考,真正的自己到底是什麼。拋開所有現實中的身份,拋開一切羈絆,找到最本真的自己。可是,就是這樣的道理,江湖中明白的人寥寥無幾,車伕知道拉車,伙伕知道做飯。卻沒有人真正思考過他們爲什麼會活在這個世界上。從不思考活着的真正意義是什麼,甚至沒有想過……是否自己活在一個謊言當中?周圍的一切都是虛假的?”
令狐蔥本來以爲楊戟升這番話是遊戲策劃人寫進去的大道理,可是越聽卻越覺得不對。轉頭一看,夏有天藍也皺起了眉頭,只有風小林還感同身受地不自覺地點着頭。
“怎麼回事?”
“你也發現了麼。”夏有天藍小聲道,於此同時,她的全身都戒備着,因爲此刻的風清揚和石樂至十分的不對勁!
兩人的雙眼時不時泛着紅光,面色掙扎,一會兒殘忍,一會兒略有感悟。
令狐蔥心裡有種不祥的感覺,連忙朝楊戟升大喊道:“不要再說下去了!”
楊戟升微微一笑,有種超脫的意味:“就像你們天降者,在頓悟之前,我們江湖中人,知道你們死不掉,身上有着各種各樣難以理解的表現,但是卻一直彷彿無所察覺般,和你們說話,派發你們任務,甚至傳授你們武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