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093

直到回到宿舍, 黛玉還是有些思緒恍惚:她是萬萬沒想到陳也俊會挑在那個時候、那個場景下對她告白的。而她,也就那樣迷迷糊糊地答應了——現在回想起來,倒不至於後悔, 卻也有些不太真實的感覺。

晚上陳也俊給黛玉打電話道晚安, 黛玉也還有些不太自然, 好在陳也俊並沒有逼得太緊, 很快就掛了電話。

就因爲這一份不真實感, 黛玉晚上睡覺的時候都有些不踏實,不知到了幾點才模模糊糊地睡着,幸好第二天是個星期日, 就算起得晚了也無妨。

沒想到第二天早上還不到八點,就被手機鈴聲吵醒, 好在幾個舍友都不是愛睡懶覺的人, 倒讓黛玉少了些愧疚。

拿起手機, 一看屏幕上顯示的名字是李紈,黛玉心裡就先泛起了疑惑。她接起電話, “喂?大嫂子?”

“黛玉,你等下回你姥姥家一趟吧。”電話那頭,李紈的聲音帶着些許哽咽,黛玉心下一突,害怕是賈母那邊出了什麼事, 睡意清醒過來。

她忙問, “大嫂子, 是姥姥生病了嗎?”

“奶奶身體還不錯, 是寶玉出事了。”

“二表哥?”黛玉更加疑惑, 昨天她和湘雲、寶玉幾人一直玩到下午三點多才分開各自回去,那時寶玉還好好的, 短短一個晚上,能出什麼事?她張了張嘴,剛想說“寶玉昨天明明還好好的”,又忽然覺得有些不對,警惕地嚥下了即將說出口的話,改問:“二表哥出什麼事了?”

“唉。”李紈嘆了口氣,“寶玉昨天晚上臉不知怎的被燙傷了,現在家裡可是翻了天了,奶奶氣得不行……”

這事可有些奇怪了,但是電話裡又不方便細問——而且舍友都在,黛玉也怕自己萬一問得多了,哪句話說漏了再惹出什麼風波,忙承諾:“我等下就回去。”

掛了電話,她盯着電話愣了一會兒,又忙發消息給探春——如果探春也要回賈家,她就可以搭探春的車一起過去了,至於和她同一學校的寶釵,她暫時還不確定寶釵知不知道這件事、或者賈家人想不想讓寶釵知道這件事,也不好冒然詢問。

探春很快就回了消息,她昨天晚上就回賈家了,現在家裡正亂着,這條信息還是忙中抽空給黛玉回的。黛玉看了探春的消息,不禁嘆了口氣:不能搭探春的車,現在再讓賈家派司機過來接她也有些不合適,看來只能坐公交車過去了。帝都大學門口還沒有直達賈家所在小區那邊的公交車,這一折騰,起碼要兩個小時才能過去——半個上午眼看着就這麼交待在路上了。

黛玉急匆匆地收拾停當,早餐也來不及多吃,胡亂拿了袋餅乾在手裡,就抓着包跑下了樓。走到一半的時候手機又響了起來,黛玉原本還在心裡有些抱怨——現在正忙着呢,但是一看到屏幕上閃爍着的“寶釵”兩個字,又忽然明白過來:寶釵應當也是剛剛接到了消息,問她要不要一起回去呢。

接起電話一問,果然是如此。寶釵最近公司事忙,但是大四的學業也並不輕鬆,週六晚上住校也是爲了要忙學業上的事,週日原本還要去公司的,還沒出門就接到了薛姨媽打來的電話,無奈只好先去賈家,又想着黛玉恐怕也已經被通知到了,姐妹兩個剛好搭伴。

寶釵動作也快,十分鐘後,已經開着車駛出了帝都大學,開始往賈家所在的方向趕了,姐妹兩個在車上對視一眼,都有些無語。

“寶玉怎麼會臉被燙傷?”黛玉試探着問寶釵。

寶釵無奈地搖了搖頭,“不知道,我媽在電話裡也說不清楚,只曉得哭……”黛玉聽了也不禁感嘆,薛姨媽對寶玉確實是發自內心的疼愛。

姐妹兩個幾乎是一頭霧水地開車回到賈家,一進賈母的別墅,就見屋內人頭攢動,不光是黛玉熟悉的那些姥姥家的親戚都在,就連尤氏都在——正站在餐廳裡,眼圈紅腫着和保姆說話呢。

黛玉心下覺得稀奇,寶玉雖說是賈母和王夫人的心頭寶,但是尤氏只是堂親,寧國集團和榮國集團又是沒什麼業務往來的兩個系統,她總沒有什麼需要討好賈母和王夫人的地方,怎麼還因爲寶玉被燙了就哭起來?這麼納悶着,又和寶釵一齊去尋姐妹們。

屋裡人雖多,但是姐妹們卻並不在一樓,小客廳內一個人都沒有,大起居廳內倒是坐着不少人,只是都是家裡的男人們,賈赦不在,賈璉正陪着賈政聊天。

好在正好碰見鴛鴦下樓拿東西,給她們兩個指明瞭道路,“都在樓上呢,老太太氣得不得了,小姐們快上去幫忙勸勸。”說完就要繼續往廚房走。

寶釵一把拉住鴛鴦,“寶兄弟怎麼就被燙着了?”

鴛鴦搖了搖頭,小聲說:“聽說昨天晚上就燙着了,是在外面燙着的,寶玉也不說到底是怎麼燙的。”

“傷得厲害嗎?”黛玉忙問。

“起了一圈燎泡。”鴛鴦一臉後怕,“主要是離眼睛太近了,老太太和二太太看到之後都心疼得不行。”

“那跟着寶兄弟的人呢?也都不知道他是怎麼被燙的?”

鴛鴦擡頭看了看樓上,見沒人注意這裡,才悠悠地嘆了口氣,“襲人她們都不知道這事,還是璉二奶奶讓平兒打電話問她才知道,剛纔幾個人過來一看見寶玉的臉就哭了,現在都過去璉二奶奶那邊,正問話呢。”

“襲人都不知道?”黛玉和寶釵對視一眼,兩人都嚇了一跳。黛玉忽又想到昨日幾人從俱樂部離開,寶玉搭着賈薔的車,和芳官、齡官四個人一道走了,若是之後還安排了什麼別的活動,襲人不知道也是一件很有可能的事。

而那賈薔又是賈珍的侄子……或許,尤氏之所以會過來這邊也是因爲他。

“寶玉什麼時候回來的?是自己回來,還是別人送他回來的?”寶釵問。

鴛鴦垂下眼皮,並不和釵、黛二人對視,只用平淡的、敘事般的語氣道出:“寶玉是被金釧送回來的。”

“金釧?”黛玉一怔,她對這個名字也不陌生,作爲這幾年王夫人身邊最得她信重的助理,金釧在榮國集團內頗受重用,和平兒、襲人等人的關係也都很親近,黛玉雖說沒見過她,卻也經常會從賈家衆人的口中聽到這個名字。

可是據她所知,在王夫人漸漸淡出榮國集團的實際管理工作,退居幕後之後,金釧的職業規劃也隨之發生了變化,工作內容中私人助理的那一部分的比重也已經越來越少。而寶玉的事,就和她更沒有什麼關係了。

不過這些內情,黛玉也不好隨意猜度,見鴛鴦能告訴她們的只有這些——並且鴛鴦還急着去找東西——就放了鴛鴦離開。

“襲人也是難做。”鴛鴦一走,黛玉就聽到寶釵在她身邊輕聲嘆息,“我聽我媽說,最近寶玉和襲人關係有些不好,經常不耐煩襲人管着他,不願意去學校上課,又不讓襲人給他安排工作……姨媽說他也不聽,讓姨媽着了不少急。”

寶玉和襲人有矛盾這件事黛玉還是第一次聽說,她細細回憶了一下昨天的情形,也隱約明白了爲什麼寶玉這樣:他的新玩伴們可不會管着他,或許還恨不得他每天都出去玩纔好。

兩人漫步上樓,一進二樓走廊,就看到三春正站在寶玉房間的門口,屋內有賈母和王夫人的聲音傳出,偶爾還夾雜着薛姨媽心疼的嘆息聲。

“玉兒,我平日就和你說,在外面的時候一定要讓襲人跟着,你就是不聽,要是襲人在,又怎麼會讓你……”

“好了。”賈母的聲音響起,硬生生壓下了王夫人後面的話,“不過是個經紀人,寶玉要是不喜歡她,那就換一個也無妨。現在還是先看看這傷會不會留疤要緊,還有後面的工作也都推了,讓寶玉在家裡好好養一個月再說。”

屋內或許聽不到走廊裡的腳步聲,但是三春卻都發現了新到來的寶釵和黛玉,探春悄悄擡手指了指屋內,示意她們兩個趕緊進去。

黛玉和寶釵也覺得此時屋內的氣氛想必並不好,三春在門外想來也很惴惴不安,她們兩個是親戚,再加上薛姨媽正在裡面,賈母和王夫人也不可能對她們兩個擺臉色,有些三春不方便說出口的話,她們兩個倒不必避諱。

兩人忙越過三春進屋,又都裝作並沒有聽到剛剛賈母和王夫人的對話,一進屋就直奔寶玉牀邊——沒辦法,寶玉現在正在牀上躺着呢,臉上敷着紗布,枕頭上還墊着柔軟的絲綢布,薛姨媽坐在他牀邊,一手撫着寶玉的手臂,王夫人站在牀頭,臉上的表情說不上來是心疼還是憤恨,賈母坐在牀腳處的扶手椅上,雖說也心疼生氣,但是看起來比起王夫人來卻還要更冷靜些。

“寶兄弟,你臉上這是怎麼了?”寶釵一開口,就直奔主題。

黛玉也連忙顯示自己對寶玉的關心,“是啊,二表哥,我聽大嫂子說,你被燙傷了?這可是怎麼弄的?可疼的厲害?”

寶玉似乎剛剛已經被逼問了一陣,後來又一直沒找到好的開口機會,此時有了話頭,連忙表態:“就是我昨兒晚上出去吃飯的時候一不小心燙的,多謝寶姐姐和林妹妹關心,也不很疼,養幾日應該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