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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玉身上肯定發生了什麼大事——這是黛玉從周圍衆人的反應中, 已經能夠猜出來的了。

只是,任憑黛玉做了再足的心理準備,在聽到鴛鴦告訴她“寶玉被人拍到了不雅的照片, 現在網上都傳遍了”的時候, 還是一時沒反應過來, 詫異地問:“你說什麼?他被拍到什麼照片了?”

鴛鴦雖說比黛玉略大幾歲, 卻也還帶着些未婚女子的羞赧, 她又解釋了一會兒,黛玉才勉強理解了寶玉被爆出來的新聞到底是什麼,也有些瞠目結舌, “你的意思是說……寶玉被拍了那種照片,他自己都不知道?這照片也不可能是在只有他自己的情況下拍攝的吧, 那另一個人是誰呢?”

這個問題鴛鴦就回答不上來了, 現在賈家正熱鬧着, 她就算知道一些,卻也沒有餘力、更沒有能力去探究裡面的來龍去脈。至於有能力探究的幾個人, 王夫人剛剛暈過去之後已經被喚醒,但是一醒來就叫着頭疼心口疼,又嫌棄丟人不肯在這個時候去醫院,周瑞已經帶着李紈出去請大夫了,到底有沒有事, 還要等大夫看過之後才能定論。

另一個是鳳姐, 她一早就去公司了, 剛剛已經打電話回來, 說是今天晚上恐怕要一直在公司加班——這件事榮國集團沒有提前收到消息, 現在再做公關也已經晚了,但是——亡羊補牢也未必就沒有意義。

而其他人, 或許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不在旁邊等着看笑話、落井下石就已經是好的了。或許是想幫忙,卻心有餘而力不足,也只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例如賈家三春,探春負責幫忙照顧王夫人,迎春和惜春去陪伴元春,這就是她們現在能夠做到的所有事了。

黛玉一從薛家回來,就被安排了任務:陪伴賈母。對於這個差使,黛玉自然是欣然接受,而且因爲賈母今天大多數時間都躺在牀上休息,老人家眼睛不好,也不怎麼看電視新聞,睡醒了就讓小輩們陪着她一起聽戲,暫時倒還瞞住了寶玉出事的消息。

不過在陪伴賈母之餘,黛玉也稍微分了一些精力去思考寶玉這事:不雅照片是被一個名叫國民小偵探的賬號爆出來的,這個賬號黛玉也並不陌生——她還殘留着些許印象,當初秦鍾和網紅智能兒的事就是這個賬號爆出來的。不知道爲什麼,黛玉總有一種直覺,這個賬號似乎格外針對賈家的樣子。

而她的直覺,還有春芊和紫鵑的對話作爲佐證:照片剛一出來,紫鵑和春芊就在羣裡聊開了,並表達了不解,“奇怪,這一年多以來,國民小偵探但凡要爆料,都會提前預告,給經紀公司公關、反應的時間——他的目的其實就是爲了賺錢,只要錢給得到位,沒有什麼是不能公關的。但是這次,卻沒有預告,直接就報了出來。”

“是啊。”春芊附和,“我看榮國集團的樣子,可不像是提前收到了風聲的——他們現在還沒發表應對呢,不知道是正在想辦法公關,還是已經沒有什麼好的對策了。”

“都已經爆出來了,網上都傳遍了,還能怎麼樣?不過現在公司也沒發個公告之類的,危機公關做得確實不行啊……”

黛玉看着她們說的這些,有些她能看懂,有些她也是似懂非懂,但是心底卻泛起了越來越重的不詳。

寶玉能不能闖過這關她不知道——不過就算寶玉以後不能再當明星,她也無所謂。她所擔心的,是賈母對寶玉的期望落空,身體就此垮了。這消息能瞞住一天,但是如果越鬧越大,賈母總有一天會知道的……

***

臨近半夜十二點的時候,鳳姐終於一身疲憊地回來了,還帶着寶玉一起。鳳姐提前打了電話回來通知家裡,所以大家都提前聚集到了王夫人和賈政居住的房子裡——因爲賈母睡得早,黛玉也被叫了過來,反而賈政並不在家,據說今天晚上是不會回來了。

寶玉跟在鳳姐身後,怯生生地低着頭進門,一見到站在門口的王夫人,一聲“媽”還沒喊出來,王夫人一甩手就給了他一巴掌。寶玉的臉頰瞬間發紅腫脹了起來,鳳姐也嚇了一跳,卻退開了一步,並沒有上來攔。反而是元春和探春兩人擁了上來,一邊一個地輕輕拉住王夫人的手臂,“弟弟也不是有意的,他年紀小,被人有心算無心,也是防不勝防。以後媽好好教他就是了,把他的臉打成這樣,後悔心疼的不還是您嘛。”

在王夫人面前,又有元春在,探春是沒有那個身份開口說話的。她不說話,卻也用眼神表達出了求情的意思。

王夫人自然也是心疼,但是接連出了這麼兩件大事,她自己都有些亂了方寸,難免不會遷怒到兒子身上。只見她輕輕掙開兩個女兒的鉗制,擡起一隻胳膊指着寶玉,“跪下。”

寶玉擡起眼皮,目光中露出難以置信來。鳳姐這時纔開口,“二嬸,現在不忙着訓寶兄弟,先問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再說吧。”

王夫人搖了搖頭,堅定地又說了一句:“跪下!”

寶玉看了看四周,大家都心知肚明,王夫人此時正處於極度暴怒之中——但是卻沒有喪失理智,衆人想勸,卻也無從勸起:這件事原本就是寶玉的過錯,王夫人身爲一個母親,想訓斥犯了錯的兒子,於情於理都沒有別人置喙的餘地。寶玉見沒人肯再出言幫他,這才老實地跪到了地上,“媽,我知道錯了。”

王夫人又是一巴掌打到寶玉尚未腫起來的那一邊臉上,只是力道卻比剛纔那一巴掌小了許多,“那個女人是誰?”

衆人互相對視一眼,知道王夫人問的這個問題纔是最要緊的,而寶玉剛剛捱了兩個巴掌,又跪在地上,此時此刻必然不敢撒謊,就算他還有心爲那人遮掩——黛玉覺得以寶玉的性格和爲人處世的態度、習慣,他是真的有可能做出這種事來的——只是現在,他必然不敢這麼做了。

寶玉——幾乎是沒有半點掙扎地就開了口,“是芳官。”

黛玉心中一動,其實她之前也隱隱猜到恐怕那人就是芳官了,回想之前芳官和寶玉的幾次互動,可不是越來越親密了?更何況,之前還發生過寶玉白天和芳官一起出來玩,晚上在外面過夜,第二天回來卻被燙傷了的事。這樣一聯想起來,或許裡面的官司還不只她現在知道的這些呢。

“你說是誰?”王夫人臉上浮起一層煞氣。

寶玉又小聲重複道:“是芳官。”

“竟然是那個狐媚子!”王夫人恨恨地瞪了寶玉一眼,很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樣子,“我早就跟你說過,你喜歡哪家的小姐都好——關鍵是家世清白、爲人正派,你非要選那麼個、那麼個——”她似乎就要脫口而出什麼不雅的詞語,但是顧及着在場的女孩兒們,還有她自己的身份,到底沒有說出口。

“太太息怒。”鳳姐相機走到王夫人身邊,探春悄悄讓出了位置,讓鳳姐能夠輕輕扶住王夫人的手臂,她開口勸道:“既然知道了那邊的人是誰,那就好辦了。不過依我看,那妮子出道不過兩年,哪裡有這樣的心機和算計,還有人脈,能直接繞過我,把事情鬧得這麼大了?”

鳳姐說的正是這件事的癥結所在,如果這件事賈家的人能提早收到消息,無論用什麼手段,都不會讓這件事被曝光出來——無論是威逼還是利誘,哪怕付出些什麼金錢上的代價,也動不了賈家的根基。

王夫人漸漸冷靜下來,她又瞪了寶玉一眼,二話不說就拽着鳳姐轉身進了客廳坐下。剩下的人還站在原地,還是元春先有了動作,她快步走到寶玉面前,拉起了弟弟,彎腰輕輕拍打他的小腿和膝蓋,探春也連忙上前,“二哥,我去給你倒杯水吧。”

迎春、黛玉、惜春三人見在這邊乾站着也不是事兒,那邊王夫人正和鳳姐說話,也不知道方不方便她們過去旁聽,只好順勢走到餐廳,拉着椅子坐下,黛玉又走過去和元春說道:“大表姐,讓二表哥過來坐吧,他今天這一天應該也是夠受的了。”

元春領着寶玉到餐廳坐下,探春端了水出來,也是元春先接過去,放到寶玉手邊,又像哄小孩子一樣地哄他,“寶玉,先喝點水吧。剛纔媽那麼激動,也是在擔心你,你可千萬不要怪她。”

“當然不會。”寶玉小聲說道。

元春見弟弟還能正常回答問題,不像是被嚇到的樣子,這才放心下來。身爲長姐,在元春心裡,寶玉永遠都是還沒長大的孩子,這次的事,她也並不責怪弟弟——反而有些自責:要不是自己最近沒把握好機會,家裡有那麼大的靠山,那些狗仔又哪來的膽子不事先和賈家打招呼就爆料?

她輕輕摸了摸弟弟的頭,“好了,不要擔心,有家裡在,不會有事的。”

黛玉看着那邊姐弟情深,卻困得只想回去睡覺——時間太晚,王夫人和鳳姐卻不發話讓大家回去,也不說爲了什麼讓大家坐在這裡,一旁的迎春和探春已經困得睜不開眼,特別是惜春,頭一點一點地,好似下一秒就要睡着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