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白聖石!
蘇文的這四個字一出,舉座皆驚。孫丁山的腳步停下了,嚴子安臉上的笑容凝固了,嚴五爺的紫袍衣袂停在了半空當中,就連皓馬也猛地擡起頭,眼中滿是震撼之色。
“你……你說什麼……?”孫丁山覺得喉嚨有些發乾,藏在袖中的手指開始微微顫抖起來。
人族十國於數十年前合創聖裁院,爲的便是制裁敢於挑戰聖律權威的文人學子,以證任何文位皆不可凌駕於聖律之上!
一城之聖裁院有實力堪比侍讀的院長鎮守,一州之聖裁院執牛耳者爲院君,文位及翰林,每一國再設國之聖裁院,執掌者尊稱院首,由大學士擔任!
除非你的文位已經突破半聖,否則任你逃到天涯海角,也會遭受聖裁院無休無止的追捕!
然,聖裁院雖以聖之名行制裁審判之責,也並非絕對公正,數十年來所造成的冤假錯案並不在少數,其中最轟動的案子,便是當年瀾國學士于謙,因得罪了瀾國聖裁院的院首,而被冤入獄,未經堂審,直接判予絞殺!
行刑當日,于謙學士於絞刑臺吟作一首《石灰吟》,引紫色才氣從天而降,冤動天地,喚聖者親臨,爲其平反昭雪!
“千錘萬鑿出深山,烈火焚燒若等閒。
粉骨碎身渾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
時至今日,于謙已經位及大學士,任瀾國聖裁院院首,而他當年所作的《石灰吟》,則對聖裁院產生了更爲深遠的影響。
因感聖裁院權柄太重,極易造成冤案錯案,而身負冤屈之學子難以爲己申辯,故聖域特在聖律中補上一條,每一名文人學士,若遇聖裁院追捕,不論在何時何地,均可進行自辯,以證清白!
而自辯的判定準則,卻不是由聖裁院來認定,而是由鍛聖唐巖所鑄的清白聖石進行裁決!
正是因爲讀《石灰吟》有所悟,鍛聖唐巖以石灰石爲主料,加之如鬼斧神工般的鍛造技巧,再以自身才氣灌注其內,經百日錘鍊,終成能分黑白,辨曲直之聖器,謂之,清白聖石!
然而,使用清白聖石也是有極大風險的,畢竟這是聖者遺物,其內所包含的才氣太過雄厚澎湃,一個不好,就會反噬其主,造成不可逆轉的文海傷害!通常在御書之下的文人,在不是絕境之下,都鮮有主動請出清白聖石的先例!
或許這也是聖言大陸的生存法則之一,沒有足夠的實力,便連相對的公平也無法獲得!
所以在聽到蘇文要恭請清白聖石之後,在場的所有人都爲之震撼,難道蘇文這是要以死證清白嗎!
到了這個時候,幾乎所有的人都已經相信,蘇文是被人誣陷的了,否則他怎麼敢說出這樣的話?他怎麼敢請出清白聖石以自辯!
孫丁山眼角輕輕抽搐着,他也沒有想到,事情竟然被鬧到了這個地步!
他身爲州府聖裁院執事十數年,雖然每次都會給犯人自辯的機會,卻從來沒有人敢真的要求自辯,畢竟那些人所犯的也不是什麼大事,就算是被抓進了聖裁院,也頂多被略施小懲而已,或是罰錢,或是羈押數日,出來後照樣有文位傍身,可一旦請聖石失敗,便直接會變成廢人一個!
就算其中真的有一些冤假錯案,那些文人學子也只能認栽,畢竟誰也不敢挑戰聖裁院的權威,就算是吃了虧,也只能就這麼忍了。
原本孫丁山以爲蘇文也是這樣的人,對方只不過是一個剛剛晉升到文生的讀書人,珍惜還來不及,又哪裡敢跟聖裁院作對?
所以孫丁山在接到侄子孫虎的請求後,並沒有太多的猶豫,便帶着人來了,爲的只是要給蘇文一個教訓而已,讓他知道,在州府,有些人是不能招惹的。
在剛纔,孫丁山已經從蘇文的強硬態度中,感到此人不好對付,但他仍舊低估了蘇文,他沒有想到,蘇文爲了證明自身清白,竟然剛烈至此!
難道那虛無縹緲的文名,比文位還要來得重要嗎!若是因爲請聖石,而導致文海被廢,失去了文位,所謂文名又有什麼用!
這一刻,孫丁山哪裡還有之前的耀武揚威?他直感到自己的整個後背都被冷汗打溼了,他知道,無論今天最後的結果如何,自己逼得一位文人請清白聖石自辯,自己都已經徹底完了,說不定之後聖裁院還會徹查此事,別說官位能不能保住,就連他的性命也可能因此而斷送!
念及此處,孫丁山眼中殺機畢露,轉頭看向旁邊的嚴子安,他知道,這一切都是此人搞出來的!
嚴子安也有些懵,他根本沒有注意到一旁孫丁山已經殺他的心都有了,他同樣想不明白,蘇文爲什麼一定要走到這一步?
但隨即,嚴子安突然覺察到,這不正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嗎?如果蘇文只是進了聖裁院,以他剛剛所拿出的賬本作爲證據,聖裁院根本不能拿他怎麼樣,如果蘇文藉此發難的話,雖然事後倒也不至於查到自己頭上,但終歸也是個麻煩事。
而現在反而好了,若是蘇文因爲請聖石而被廢掉文海,那自己的目的不就達到了嗎!
想到這裡,嚴子安的雙眼慢慢亮了起來,他笑着開口道:“請聖石?蘇文,我看你只是在虛張聲勢吧!難道你以爲孫大人真的不敢讓你這麼做嗎?若是一會兒清白聖石也無法證你無污,我看你還有什麼話說!”
孫丁山在一旁,神情大變,當下厲喝道:“聖裁院辦事,閒雜人等不得插嘴!”
嚴子安眼中流光急轉,他知道,這樣的煽風點火是肯定騙不過孫丁山的,不過無所謂,該說的他已經說了,此時的孫丁山纔是真正的騎虎難下,他不相信,在衆目睽睽之下,這孫丁山難道還能自打嘴巴?
誰料,相比起自己的臉面來,孫丁山顯然更在乎自己的性命,所以他輕咳了一聲,對蘇文說道:“蘇文,我必須要提醒你,清白聖石其中所蘊含的才氣是你所不能承受的,所以我看自辯還是算了吧,我也是爲你好。”
蘇文笑了笑,也不說話。
見狀,孫丁山心中惱火,卻又不得不和顏悅色地再勸道:“我看今日都是誤會,想必是有小人從中作祟,我們萬不能遂了他們的意,得不償失啊!”
孫丁山這番話一出,頓時一片譁然。
所有人都聽出來,孫丁山竟然服軟了!
聖裁院中之人,何時曾向一名小小的文生服過軟?更別說孫丁山乃是堂堂州府聖裁院的執事!從來都是孫丁山說一不二,囂張跋扈的份兒,什麼時候這種情況竟然顛倒過來了!
蘇文拱了拱手,笑道:“孫大人的好意,學生心領了,不過今日這事,斷不能就這麼算了。”
孫丁山臉色一僵,蘇文這是坐地起價啊!他已經低頭了,難不成對方真要趕盡殺絕,以命換命嗎?他們二人又沒有什麼血海深仇,他也不過是遭人利用,被拿來當槍使了啊!
“不知道蘇公子想怎麼樣?”硬着頭皮,孫丁山還是問出了這句話,而在不知不覺中,他已經將蘇文稱爲了“蘇公子”。
蘇文笑意不減,點頭道:“我的要求很簡單,剛纔便已經說過了,我要請出清白聖石!”
話音落下,孫丁山整個人已經快要崩潰了,怎麼這個蘇文油鹽不進到了這種程度!自己好話歹話都已經說盡了,對方怎麼還不明白了,難道就不能當做什麼也沒有發生過,就這麼算了嗎!
倒是一旁的嚴子安心中越發興奮起來,原本孫丁山服軟,還讓嚴子安頗爲遺憾,以爲今日這事就這麼了結了,沒想到,事情居然還有轉機!
在佔盡優勢的情況下,蘇文竟還揪着孫丁山不放,這簡直就是給了嚴子安額外的驚喜啊!
但很快,嚴子安臉上的喜意,便因爲蘇文的一句話而凍結了。
“不過我希望,嚴公子能夠與我一起以聖石證清白,否則,我便認定,今日陷我林花居於惡名的背後主使,便是你!”
蘇文的聲音很輕,落在衆人耳中,卻仿若戰擂!
皓馬站在林花居的鋪子門口,恍然大悟,他終於明白爲什麼蘇文一直沉默至今,爲什麼在面對聖裁院的時候如此強硬,爲什麼在明明孫丁山服軟的情況下仍舊半步不退。
從一開始,蘇文的目標,便是嚴子安!
他知道這一切的幕後主使是嚴子安,但嚴子安遲遲未能露面,他知道毀掉黃小娥容貌的真兇是嚴子安,但他知道自己肯定找不到任何證據,他知道聖裁院是嚴子安的後手,但他卻無法將嚴子安告上聖堂。
所以蘇文決定以清白聖石自辯,爲的,便是藉由聖石之威,廢掉嚴子安!
這一切,不僅僅是因爲蘇文被嚴子安所陷害,更是爲了他對黃小娥的一聲承諾。
“不論是誰因我而將你害成這樣,我都不會放過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