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旬塵走出汜水關,向着關外五里處的落鳳坡匆匆疾行的時候,他並不知道,徐煥之已經下達了決戰之令。
這個時候的他,仍舊希望能夠以一己之力,來阻止這場人族戰亂。
因爲他是當今人族軍師。
他手中的人族玉璽不僅僅是身份的象徵和代表,更是關乎天下蒼生的重擔與責任。
爲了阻止這場內戰,旬塵不惜在南疆妖域的時候拋棄了蘇文,獨自歸來。
但真正當旬塵重新踏上人類疆土,距離滄瀾皇起兵之地,雁蕩山,還有不足百里之遙的時候,他卻突然改變了主意。
旬塵並沒有在第一時間前去面見滄瀾皇,而是去了一個別的地方。
當蘇文還在南疆艱難逃亡的時候,旬塵去見了黃庭堅,並從這位書詩雙聖的口中,得到了一個承諾。
當蘇文與沐夕重逢,前往聖城參加十國聯考的時候,旬塵找到了人族六首之一的憐師,與其促膝長談了三天三夜。
當蘇文取得聯考榜首,得入阿房宮觀神書的時候,旬塵走進了人間唯一的那座光明聖廟。
在這之前,旬塵雖然身爲當代人族軍師,掌人族玉璽,但他並沒有太大的信心來勸服這位人族十國的第一帝王還人世一個太平。
直到今天。
耗時數月之期,踏遍三山五嶽,旬塵終於做足了準備,現在,他可以前去與滄瀾皇一會了。
徐煥之曾在背後笑他太過年輕。看不懂時局,但徐煥之並不知道。旬塵今日前來,並不是一時頭腦發熱的英義。而是萬策於胸、謀定後動的大勇!
曾幾何時,魔族大祭司便對黃庭堅說過,百十年前人類之所以能取得聖戰最後的勝利,不是因爲魔族太弱,而是因爲他們不懂得人心的複雜與險惡,是爲人心難測。
亞聖燕北也曾對南宮生說過,事情,是可以計算準確的,但是人。卻永遠都算不到。
而旬塵從他老師那裡所繼承到的最寶貴的財富,不是萬千文寶,也不是人族玉璽,更不是紅塵歷練,卻正是如何揣度人心!
所以他堅信,在自己的勸說下,滄瀾皇一定會退兵的。
經由三日前汜水關一役之後,落鳳坡的駐軍已經從五十餘萬銳減到了三十萬人,但從遠處看去。仍舊是黑壓壓的一片,直讓人喘不過氣來。
此時正值兩軍交戰之時,旬塵不過一個沒有文位的普通人,想要通過重重關卡。面見滄瀾皇,原本應該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
但天機羽在手,一切困難。都不再是困難。
正如旬塵可以悄無聲息進入汜水關將軍府,去到徐煥之的面前一樣。面對整整三十萬大軍,他也能如入無人之境!
這裡不是南疆妖域。所以旬塵根本不需要把自己扮作士兵混入人羣。
他只是從天機羽中取出了一件可以隱匿身形的蓑衣。
隨即便大搖大擺地穿過了落鳳坡的第一道防線。
在軍營中,能夠察覺到旬塵存在的強者屈指可數,畢竟那件蓑衣可是在《文寶百將譜》上排名第十的一品文寶!
但並不是所有人都會被旬塵以如此手段欺瞞過去,比如滄瀾皇,在旬塵靠近帳前五丈的時候,便已經從牀榻上站起身來。
可與此同時,旬塵也現出了自己的身形,高高舉起了手中的人族玉璽。
“雲陽旬塵,求見滄瀾皇!”
隨着旬塵的這一聲輕嘯,玉璽之上的金冕冉冉升起,宛如在帳前結成了一輪朝陽,引衆將士心神激盪,忍不住想要頂禮膜拜。
而滄瀾皇則立身於帳內,聽到雲陽兩字,忍不住輕輕挑了挑眉。
因爲雲陽並不是現今人族十國境內的某一座城池,而是在百十年前,聖戰尚未爆發的時候,人類唯一的一處聚集地!
但在聖戰結束後,人族十國分疆立國,卻是再也沒有了雲陽這個地方。
如今旬塵攜雲陽之名,前來拜會滄瀾皇,自有其深意所在。
於是在下一刻,滄瀾皇重新落座,淡然笑道:“原來是軍師大人來訪,還請入帳一晤。”
聽得此言,旬塵不禁深吸了一口氣,然後邁着有些沉重的步伐,單手撩開了賬簾,入得其內。
這並不是旬塵第一次見到滄瀾皇,早在很多年前的時候,他的老師便帶着他去過天瀾國,遠遠地看了滄瀾皇一眼,並告訴他:“這便是我族百年來最偉大的一位帝王,如果我料想不錯,日後人類興衰榮敗,或許便在此人之手!”
事實證明,百年前的那位人族軍師,再一次料事如神,算無遺策,可惜的是,他終究沒能親眼見證這一幕,所以如今站在滄瀾皇身前的,是他的唯一的弟子。
與旬塵不一樣,這是滄瀾皇第一次見到這位年少的人族軍師,但他與徐煥之相反,並沒有因爲旬塵的年紀便心生輕視,而是鄭重其事地打量了旬塵一番。
“我沒想到先生會突然造訪,如有招待不週,還望見諒。”
說着,滄瀾皇自桌前拿過一方玉壺,親手爲旬塵倒了一杯茶,語帶恭敬,絲毫不見帝王之強勢。
見狀,旬塵非常欣慰地落座於滄瀾皇的對面,接過茶杯淺飲了一口,笑着道:“大人客氣了,此番前來多有匆忙之處,倒是有些突兀了。”
旬塵在稱呼上刻意避開了滄瀾皇的君王身份,因爲他是人族軍師,只是一國之君,又哪裡有資格讓他俯首稱臣?
對此,滄瀾皇並不覺得意外,只是好奇地問道:“不知上一代軍師大人……”
旬塵輕輕一嘆:“家師已經故去了。”
聽得此言,滄瀾皇不禁感慨道:“此生未能與令師相識,更不見其於聖戰中運籌帷幄之風采。實乃大憾啊!”
隨後,滄瀾皇又與旬塵追思了一番首代人族軍師的輝煌戰績。唏噓之中,卻不免帶着一些心神馳往。
良久之後。茶盞已涼,旬塵才終於忍不住開口道:“不瞞大人,我此次前來,其實是希望大人能答應我一個請求。”
滄瀾皇點點頭,雲淡風輕地說道:“還望直言。”
一時間,旬塵突然變得有些緊張了起來,他沉了口氣,隨即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正襟危坐地看着滄瀾皇的眼睛。
“我希望大人能夠以天下蒼生爲重。以我族存亡爲重,停止這場無謂的內戰!”
在來之前,旬塵便預想過無數次滄瀾皇的反應,也爲之做足了準備,此時終於說出了這番話,讓他不禁感覺輕鬆了很多,如釋重負。
但滄瀾皇接下來的一句話,卻仍舊令旬塵有些措手不及。
“你知道,我爲什麼自命滄瀾嗎?”
聞言。旬塵頓時愣住了,因爲滄瀾皇的反應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既沒有出言嘲諷,也沒有勃然大怒。甚至連眉頭也沒有皺一下,而是問了一個看似與內戰全然不相關的問題。
更關鍵的是,旬塵並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滄瀾皇本名姬南天。乃是天瀾帝國的皇室正統,可是。在他稱帝之後,爲什麼不叫做天瀾皇。而是自稱滄瀾皇?
今日之前,也有不少人曾好奇過這個問題,但卻從來沒有人找到過答案,久而久之,人們也就習慣了,畢竟這只是一個稱呼,對很多人來說,事實的真相或許並不重要。
便在旬塵還有些摸不着頭腦的時候,便聽得滄瀾皇問出了第二個問題。
“那麼,軍師可知道我人族大河,以及妖族大漠河的源頭,是在哪裡?”
這一次,旬塵並沒有遲疑,而是非常篤定地答道:“大河與大漠河其實是同源之水,皆出自妖族的另一大聖地,聖雪峰!”
聖言大陸四大聖地,人族妖族各佔一半。
其中黃鶴樓蘇文已經去過了,而且如今就在他的手中,另外在聖城外的無字碑卻是還不到開放之時,所以蘇文暫時無緣觀之。
這是人族的兩大聖地。
而在南疆妖域,同樣也有兩座聖地,其一名爲大漠河,其二名爲聖雪峰。
但卻只有很少的人才知道,其實大漠河的河水,本就是由來自聖雪峰上常年的積雪所化!
這一隱秘,對於當代人族軍師來說當然不是什麼大秘密,但至今他仍舊不明白,滄瀾皇的這兩個問題有什麼關聯,又有何深意。
便在此時,滄瀾皇輕輕一嘆:“如此看來,軍師想必並不知道,在聖雪峰被叫做聖雪峰之前,它其實還有一個名字,便是滄瀾山!”
“那裡是整個聖言大陸的最中心,如今卻被妖族佔據,難道,軍師不覺得很可惜嗎?”
旬塵沒有回答,他慢慢睜大了眼睛,似乎是意識到了什麼。
可是,那個答案太過驚世駭俗,太過匪夷所思,足以令旬塵心驚膽戰。
滄瀾皇並沒有因爲旬塵的沉默而失望,他只是微微一笑:“很多人都以爲,朕之所以發動這場戰爭,是爲了成就聖位,可僅僅是成聖,又有何用?”
“難道如聖域的那些老傢伙們一樣枯坐百年,還是如刑師那般自困石樓不得出,亦或者跟隨鳴師下到地底去挖礦?”
滄瀾皇的脣角帶着冷意,整個人的氣勢突然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不怕說與軍師知曉,等這場戰亂結束,人族歸一,接下來,朕便準備揮師南下,總有一天,朕要將戰旗插到滄瀾山的峰頂,告訴這個世界,我人族不朽,大道永昌!”
“人族有十國,不過一國之君,哪裡配稱帝?要做,朕便要做那天底下唯一的帝王,站在這個世界的最中心,受萬生跪拜!”
說到這裡,滄瀾皇慢慢站起身來,俯視目瞪口呆的旬塵,於掌心輕輕凝成了一輪金色的太陽。
“在這之前,誰敢擋朕的路,朕不管他是聖者之尊,還是我族軍師,皆,殺無赦!”
ps:祝小鷹妹紙生日快樂,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每一天都能開心快樂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