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蘇文文海中的才氣如大海般無量的話,那麼此時就宛如在這片大海之上出現了一個黑洞,正在急速吞噬那無邊無際的海水,彷彿要將整片海吸乾!
蘇文口誦大風,把自己點亮成了一座橙色的燈塔,將四周的迷霧驅逐殆盡,終於照亮了前路。
葉瑤依緊緊地抱着蘇文的胳膊,生怕被丟下,小姑娘此時的臉上也寫滿了緊張和慌亂,幸好有着蘇文的存在,纔沒有讓她被嚇得哭出聲來。
隨着兩人不斷深入,蘇文始終沒有看到唐吉的身影,而他眼中的神色也變得越發凝重了起來。
“此地不宜久留!”
蘇文知道,即便自己體內的才氣再如何渾厚,也是經不起如此速度的消耗的,而且一旦他將才氣全都用在了此處,那麼稍後如果遭遇其他危險,他便連戰文也無法激發了!
如果更嚴重一些的話,他與葉瑤依兩人,很可能會被困在這片迷霧中,再也無法離開!
念及此處,蘇文一隻手探入懷中,緊緊握住了臨行前白劍秋贈給他的那幅神秘戰畫,隨即他腳步一頓,便要終止《大風》對才氣的消耗。
便在此時,蘇文眼角一閃,一抹白影突然從他身前乍現。
蘇文心中一緊,將葉瑤依拉到了自己的身後,然後屏息凝氣地看着那團白影,隨時準備激發戰文。
然而,那團白影卻始終一動不動地立於原地。似乎並沒有向蘇文發起攻擊的意思。
蘇文提起一口氣,慢步朝着那白影靠近,整個人的神經都繃緊了。文海內才氣急速翻涌,沒有半分收斂的意思。
近了,更近了,蘇文走到白影身前三尺,才終於在橙光之下看清,那並不是什麼可怕的妖獸,準確地說。那並不是一隻活着的妖獸。
而是一具妖獸的骸骨。
從體型大小來判斷,與一頭成年的短鱷獸相仿,白森森的骨骼保存得非常完整。並沒有明顯的斷裂和傷痕。
蘇文湊得更近了些,皺着眉頭仔細探查着那獸骨,卻一時無法分辨出這到底是什麼妖獸的骸骨。
既然不是活着的妖獸,蘇文心中的警惕也漸漸放鬆了下來。轉身便準備原路返回。可是便在他轉身的這一刻,更多的骸骨,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橙色才光照耀之下,大片的慘白色映入蘇文的眼中,體態各異的各式骸骨林林而立,有的四肢立地,低首垂身,滿是悠閒之意。有的倒在地上,張大了嘴似乎正在哀嚎。還有的呈撲其之勢,彷彿正在朝敵人發動攻勢。
然而這些骸骨都有一個共同的特徵,它們全都保持了妖獸死亡前最後一刻的姿態!
就像這些妖獸都是在一瞬間被奪去了生命一般!
蘇文的後背突然升起了一大片的寒意,面對如此詭異無常的一幕,他的瞳孔縮得更緊了一些,此情此景,竟讓蘇文有一種無比熟悉的感覺!
還記得,當初他於曠外野林當中,連番與柴南和徐向霖廝殺之後,帶着到手的完美拓本行走在林中的時候,便曾經看到過一大片血敖獸的屍首!
成百上千的血敖獸慘遭屠殺,似乎也解釋了當日蘇文所面對的血敖獸,爲何會突然失去溫順的本性,試圖對蘇文發起攻擊。
可惜的是,在蘇文看到那片宛如地獄的血腥場景之後,很快便暈了過去,在他醒來之後遇到了漁歌,後來又急着趕回林花居,所以他根本沒有時間去細想,當初在曠外野林,到底發生了什麼。
直到此刻,他終於將眼前的這一幕,與當日之情景,聯繫在了一起。
一切都太像了,唯一不一樣的,便是此時在蘇文眼前的這大片妖獸骨骸,都有一種歲月的沉重感,並沒有鮮血肆流,也沒有血肉模糊之感,只剩下了被時間腐蝕的骨骼。
“這到底是個什麼地方!”
蘇文拉着葉瑤依的手更緊了一分,便在此時,從前方的遠處,又突然傳來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咔咔……嗤嗤……”
一聽之下,蘇文渾身的寒毛都立了起來,因爲這種聲音,分明就是某種生物正在啃食屍骨所發出的聲響!
“難道是食屍獸!”蘇文心中一凜,已經將白劍秋贈與他的那幅戰畫舉到了身前,隨時都能將其展開。
蘇文知道,此刻的自己,絕不能後退,否則一旦將自己的後背展現在食屍獸的眼前,其後果不堪設想!
於是他拉着葉瑤依,繼續邁步向前走去。
未知從來都是最可怕的,想要心無畏懼,便需要將這種未知變成已知!
又向着身前的黑暗走了大概三丈左右的距離,此時的蘇文和葉瑤依,已經完全置身在了一片骨林當中,各種各樣的妖獸骸骨包圍在他們身邊,虎視眈眈地看着他們,空洞的眼窩裡面,滿是詭異。
面對這一切,葉瑤依早就已經閉上了眼睛不敢再看,只是緊緊抓住了蘇文的胳膊,心中默默祈禱着。
此刻的蘇文也十分緊張,他努力分辨着聲響傳來的方位,慢慢接近着。
“咔。”
一聲脆響從蘇文身後傳來,蘇文驟然轉身,注視着身後的一片白骨。
“啊!”
葉瑤依的尖叫聲也隨之而響,小姑娘彷彿已經快要哭出來了,緊緊地抱住了蘇文,雙腳不停踏擊着地面,似乎是要甩掉腳上的什麼東西。
低頭望去,原來是葉瑤依踩到了一具妖獸的殘骸,一根小小的骨指正卡在她的腳踝與布鞋之間,顯得無比陰森。
蘇文沉住氣,伸手一把將那截骨指從葉瑤依的腳尖撥開。其腳邊除了碎骨累累,再無變化。
“沒事了,沒事了。”蘇文安慰着葉瑤依。卻赫然發現,在葉瑤依的一聲尖叫之下,遠方那啃食屍骨的聲音,驟然而止!
“糟了!”蘇文心中一沉,他知道,敵人再次藏進了暗影當中,如此一來。事情可就棘手了!
心中急迫,蘇文卻什麼也做不了,他只能警惕地看着四周的黑暗。儘量將體內的才氣光芒燃得更亮了一些。
“不行!必須要回去了,否則我的才氣很快就會被耗盡的!”蘇文心念急轉,再一次選擇了撤離,只是這一次。他卻不敢轉身。而是面對着前方的大片陰影和森森白骨,一步步向後退去。
然而,意外便在此刻,驟然而生!
蘇文只感到身邊的葉瑤依突然身形一沉,驀然回首之間,蘇文尚無半分準備,便腳下一鬆,原本堅實的地面。不知道在什麼時候,竟然變成了一汪泥潭!
蘇文一時之間忽略了。此刻的他們,身在沼澤當中!
一步行差踏錯,他與葉瑤依兩人,竟然雙雙陷進了沼澤的泥洞!
“不要動!”蘇文大叫一聲,卻是對身邊的葉瑤依所說的,他隱隱記得,如果陷入沼澤泥洞之後,越是劇烈掙扎,便會陷得越快!
蘇文的腳底就像是無端多出了一個強烈的漩渦,正在一點點拖着他的腳向下拉,四周的森白骸骨張大着嘴巴,彷彿正在發出猙獰的笑意。
“蘇文師兄……”葉瑤依滿臉的恐懼,她依照蘇文所說,不敢再繼續掙扎,只是無助地看着這個她最崇拜的人,希望對方能夠有辦法帶自己脫困。
然而,此時的蘇文,也正陷入與葉瑤依同樣的恐慌當中,因爲在他的記憶中,絲毫沒有關於如何從泥沼中逃離的方法。
“該死!冷靜!冷靜!”蘇文暗罵一聲,他能感覺自己的身體正在一寸接一寸地下沉,然而對此,他卻顯得無能爲力。
哪怕他體外才光再如何強盛,也無濟於事!
“該怎麼辦?”蘇文暗自懊惱,要是先前他小心一些的話,完全不會跟着葉瑤依一起陷進來,現在最好的辦法,便是有一個人在泥沼之外,用繩子之類的東西將他們給拉出來,可是,此處除了他跟葉瑤依,哪裡還有半分人影?
“胖子!胖子!”情急之下,蘇文只能再度向唐吉呼救,然而就像是前面幾次一樣,他根本得不到半分的迴應。
蘇文從未感覺到如此絕望過,事實上,如果真的要讓他選擇一個死法的話,他寧可被妖獸一口咬斷脖子,也不要如此刻這般,只能靜靜地等待死亡的降臨。
死亡並不可怕,可怕的是,等待死亡。
“不要慌!千萬不能慌!一定能想到辦法的!”蘇文不斷壓抑着自己內心的恐懼,試圖冷靜下來,找到脫困的方法,然後他開始一一排除自己可以利用的手段。
“無量壺沒有用,短劍也沒有用,解毒的藥丹也沒有用,那麼戰文呢?白劍秋的那幅戰畫會不會碰巧是某種飛禽?等等!”
想到這裡,蘇文似乎找到了一個辦法,於是他略加沉吟了片刻,隨即開口誦道:
“黃鶴遠聯翩,從鸞下紫煙。
翱翔一萬里,來去幾千年。”
這是一首來自唐代詩人李嶠的《鶴》。
詩畢,蘇文體外的才氣光芒更加燦爛了幾分,然而,蘇文的身體卻並沒有如他預想那般變得輕盈起來,更沒有真的如黃鶴那般一飛沖天,翱翔萬里!
“該死!這不是戰詩嗎?還是說,其作用不能讓人飛起來?”
一時之間,蘇文心中急沉,此時那腥臭的泥沼已經快要沒到二人的胸口了,而他的靈光一閃,卻沒有產生任何作用!
便在蘇文心生絕望之時,一個人影卻突然出現在了他的身前,其身高及七尺,腰扎玉帶,頭扎布巾,一雙眼睛炯炯有神,渾身上下卻有一種出塵逍遙之意。
那人來到泥潭之前,隨即從手中拋出了兩根堅韌的樹枝,扔到了蘇文和葉瑤依身前,然後急聲到:“快!抓住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