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用主義結局(1)

我並沒有如宣恆所言,馬上就回到電腦前開始工作,而是打開那個精美的禮盒。展現在面前的是一本精裝《泰戈爾詩集》(紀念泰戈爾逝世六十週年珍藏版),非常漂亮的一件禮物。

我的手在書皮上輕輕撫摸——鎦金字體,精緻設計,經典風格——實在喜歡。多次翻看之後,這本書最終會起皺起毛,可裡面的詩句永遠不會打褶皺,我會永遠把它們珍藏在心靈深處。

再見,宣恆,你是我人生故事裡一首美麗的詩歌,我會把你藏在記憶裡,就像你說的,記憶會成熟,當永遠屬於過去。

站在窗前,閉眼片刻,回到書桌前,我繼續寫我的故事,很快就投入在自己設計的情節裡,忘記了一切。

我記得小米來和我告辭,祝我週末愉快,馮榮輝也進來問我週末有什麼安排……突然,我擡頭,發現天已經黑了。

我收拾東西回家,感覺飢腸轆轆。

六月份就這樣過了,七月份也過了,突然間,已經是八月初。

星期一,忙碌的一週開始。

剛走進辦公室,電話就響了,是媽媽從杭州家裡打過來的。

“蓉蓉,這個週六是你的生日,有時間回家一趟吧,媽媽給你做長壽麪,”她說:“你爸爸這幾天血壓高,要不然,我們是打算去上海的,”

我隨手翻了翻桌上的日曆,可不是,這個星期六我就三十六歲了。

唉……每天忙碌,差點都忘了自己的生日。

只是,女人到了這個年紀,過一個生日老一歲,實在沒什麼值得慶祝的,我根本就不想過生日,可我也不想拂了兩位老人的心意。

“好,我會回去一趟的,”

雖說我不記得自己生日,可記得的人還真不少——這要感謝我現在的名譽和地位。

星期五,《家有宅男》劇組的主要工作人員,編劇導演演員等一行三四十人在BBTV附近的酒店包了三個包房,爲我慶祝生日,同時也慶祝《家有宅男》拍攝工作結束,剩下來的後期工作估計還要花上二十天左右,九月一號,《家有宅男》第三季將正式和觀衆見面。

欣喜的同時,也一如既往的憂心,大家都怕萬一反響不好。不過,經過那麼多事情以後,我想我可以很平淡的面對失敗,就算第三季真的砸了臺,我的生活還會繼續,我會繼續寫下一個劇本,期待下一個成功,沒有人可以永遠躺在高潮裡,高潮過去,必定是低谷。

包房裡氣氛喧囂熱鬧,大家的情緒進入高潮,唱歌的唱歌,嘮嗑的嘮嗑,馮榮輝坐在我身邊,和我閒扯幾句,突然說:“蓉蓉,我老婆他舅舅的朋友的兒子是大華實業有限公司的老闆,前不久剛離婚了,三十九歲,人長得一表人才,有一個女兒,和安琪年紀差不多……”

他一口氣把這位男士的祖宗十八代都給我交代了一遍,最後問我:“啥時候,我給你們安排一個時間,你們見個面,看看有沒有機會發展?”

我拿着一杯橙汁,心裡有點淒涼。

這是最近兩個月才蜂擁出來的新現象——我成了所有領導關注的對象,不管是男女,只要職位比我高,年紀比我大,大家都認爲,他們就有資格來關心我的私生活。

爲了給我牽線搭橋,什麼亂七八糟,五花八門的關係都用上了,不把我再嫁出去,他們誓不罷休。

馮榮輝一臉笑意:“我們只是關心你,你不要嫌煩,女人到了四十歲,真的就是昨日黃花,蔫了,也沒人要了,”

“你繼續打擊我幾句,我可要翻臉,”

“我不是打擊你,而是告訴你一個殘酷的事實,”他說:“蓉蓉,你現在還是比較熱銷的商品,再過幾年就會滯銷,到了四十二三就徹底沒有銷路,”

我懶得理他。

他繼續婆媽:“表個態啊,像這

樣條件好的可不多見,趕緊趁年輕,你們還可以再生一個,沒準就是一個兒子,你後半輩子就有依靠了……”

“馮製片……”

我有點無語,就算我想要生兒子,給自己一個依靠,也不能隨便找個男人生一個。

“錯過了,你可是要後悔的,”沒等我開口,他又開始遊說:“其他人我不敢說,這個我見過了,真的不錯,你一定會喜歡,”

本來我並沒有很大的興趣,他接下來一句話讓我無奈點頭。

“人家可是我們這個片子最大的贊助商,你就給我一個面子,又不是要你馬上嫁給他,見個面有什麼關係?”

被他死纏硬磨,我同意星期天和這位《家有宅男》的財神爺見個面。

這個晚上,我躺在自己的雙人牀上,黑暗中,我瞪着天花板發呆,我的思緒很亂,我想到了安平,想到了沈文康,更多的我想的是宣恆,最後,我突然想起了孟逸。

我想起三年前我生日的那個晚上,他打電話告訴我:“容蓉,賣出去了,”

“你賣出去的是?”

“二手房,”

從那一天開始,我的生活就悄悄發生變化,我有了名譽有了鮮花有了掌聲有了光彩,卻失去了一段婚姻,失去一個完整的家,失去了女兒成長過程裡許多的點滴……到最後,我連孟逸的友情也失去了。

六月中旬,我的新劇本《溫柔來襲》被幾個影視公司同時看中,儘管有公司出價更高,最後我還是和天地集團簽了合同——對這個公司我有念舊情節,因爲我的第一個劇本就是天地買下的。

合同簽了以後,劇本一直按部就班寫着,我有半年時間來完成剩餘的三分之二,所以我的壓力並不是很大。

猛然間,我意識到,我已經很久沒有和孟逸通過電話了,也沒有短信,什麼都沒有。

不知道他和他的小女朋友談得怎麼樣了?這一瞬間,我很想撥通他的電話,和他聊聊天,可最後,我只是閉上眼睛,睡着了。

第二天上午,我回到杭州,專程去吃父母給我煮的長壽麪。

推開門,安琪第一個迎接出來:“媽媽,生日快樂!”

雖然她已經很高了,不再是小女孩,我還是興奮得一把抱起她,驚喜不已的說:“不是說這個星期要和爸爸邱阿姨一起出去玩嗎?”

她調皮的眨眼:“是啊,就是來杭州,”

我放下安琪,感到幾分意外:“爸爸也來了?”

媽媽在一旁微笑:“來了,送安琪過來和你一起過生日,”

我眼睛在客廳裡掃視一下,說:“他們人呢?”

“去逛茶園了,給邱暢的爸爸買點西湖龍井,”

現在這樣的情形是我沒有想到的,離婚後,安平和我之間一直關係緊張,我過生日,心情好的時候,他也只會說一句生日快樂,沒想到他和邱暢結婚後,我們竟然真的成了朋友,更確切一點,我們就像是一家人。

我總算明白爲什麼安平和邱暢認識八個月就決定結婚,這個女人性格的確很好,除了疼愛安琪,她對我也表現出了極大的友好,也讓我先前的種種擔憂一掃而光。

安琪拿出一個包裝精美的禮品盒:“這是爸爸和我還有邱阿姨送給你的生日禮物,”

拆開包裝,我發現自己眼前是一瓶玫瑰精油,這樣一份禮物顯然價格不菲,而且這絕對不是安琪或者安平的主意,一定是邱暢親自挑選的。

“邱阿姨說媽媽工作忙,這個精油你一定用得上,”安琪拿着精油,有點好奇:“媽媽,你個……你喜歡嗎?”

我微笑點頭:“很喜歡,”

安琪抱着我的頭,樣子神秘:“媽媽,我告訴你一個小秘密,”

我刮刮她的小鼻子:“什麼秘密?”

她把嘴巴貼在我耳朵:“邱阿姨肚子裡有小寶寶了,”

雖然知道這是遲早要發生的事情,我感覺還是有點奇怪……愣了好幾秒,我才說:“安琪,邱阿姨有小寶寶你高興嗎?”

“高興,我要當姐姐了,”停頓一下,她突然趴在我懷裡,在我肚皮上摸了摸:“要是媽媽給我生一個小弟弟或者小妹妹我就更高興了,”

我呵呵笑:“你想要一個小弟弟還是小妹妹?”

她歪着腦袋想了想:“我都想要,”

我樂了:“會有的,”

“媽媽,你什麼時候結婚?我想再穿一次公主裙,” 她一臉期待的樣子:“媽媽,你快結婚,好不好?”

我樂翻了天:“傻孩子,就爲了穿公主裙就要媽媽結婚啊,”

爸爸和媽媽在廚房裡忙碌,我要幫忙,卻被他們推出來。

“和安琪一起看電視去,好好休息一下,”爸爸說:“不要整天工作,也該多想想自己的事了,”

我頓時感覺壓力忒大,爸爸輕易不干涉我的私事,他都這樣說,顯然我的感情生活的確成了老大難問題。

午飯時分,安平和邱暢拎着幾包茶葉回來,除了給爸爸一包之外,他們也沒忘記我。

安平和安琪在一旁打遊戲,我和邱暢坐在沙發上,隨意聊天。

“謝謝你,特意帶安琪過來給我慶祝生日,”我說。

她微笑:“其實是我貪玩,學校放暑假,呆在家裡實在無聊,正好借這個機會來杭州逛逛,上次來這裡,還是上大學那陣子,好多年了……今天氣溫不太高,出來走走,很舒服,”

說了幾句話,我的目光就不由自主地落在她的小腹上,她突然就臉紅了。

“恭喜你,我聽安琪說了,一點都看不出來呢?”

她垂着眼,有點不好意思:“三個多月,現在是不明顯,”

“反應厲害嗎?”

“還好,幾乎沒什麼反應,”

“真幸運,我懷安琪時,差點要了我半條命,”

“聽安平說了,你當時瘦得皮包骨,後來不得不去醫院住院保胎,”

我感到十分驚訝,遲疑一下,我說:“邱暢……安琪一直叫你阿姨,你真的不介意嗎?你對她這麼好,她應該開口叫你一聲媽媽,”

她搖頭,笑笑:“叫什麼並不重要,安琪是個很懂事的孩子,我是真的很喜歡她,”

一頓飯吃到下午三四點,安平和邱暢告辭回酒店,留下安琪陪我過夜。走的時候,安平隨口說了一句:“孟逸現在可以下牀走路了吧?”

我不解看着他:“下牀走路?你這話什麼意思?”

他也一臉不明白:“他出車禍,腿骨折了,你難道不知道?”

我震驚了片刻,說:“什麼時候的事?”

他看起來比我更驚訝:“七月初,都一個月了,你竟然不知情?”

我沉默了,他沒有主動給我打電話,我也沒有聯繫他,整天忙着工作,我要知道纔是奇怪。

“蓉蓉……”他遲疑了,嘴巴動了動,話卻沒有說出口。

“有什麼話直說,”

“這也許不是我應該過問的事情,”他臉色有些猶豫:“你和孟逸……你們之間——”

“我們之間沒有你想的那種關係,”我坦言相告,嘆了一口氣:“你也看到了,他有女朋友,比我年輕,比我漂亮,我和他除了工作,幾乎沒有其他接觸,所以我對他出車禍的事情根本不知情,”

“孟逸的女朋友……”他似乎是又吃了一驚:“我什麼時候見過?”

“你婚禮上,和他一起的女孩,你真健忘,”我提醒他。

他摸着腦袋想了想:“哦……那個小雨,那是他小姨的女兒,你以前沒見過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