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彩迴歸(1)

中午十二點,孟逸準時來酒店接我,意外地,他沒有給我一個熱情的擁抱,也沒有一句恭喜之詞,臉色也有點怪異。

我們找了一家高級餐廳吃午飯,他把一份晨報攤開在我面前,說:“好好看看今天的娛樂版,梅晴這一次徹底完了,”

我的天!整整一版都是關於梅晴的報道——非常細節,非常私人,全部都是負面故事:她大學曾經有五門功課補考,差一點就拿不到畢業證,她和編輯社某已婚男士搞婚外情,被人家老婆堵在辦公室破口大罵她是狐狸精,她的小說一次次被退稿,她滋生變態心理……她花錢收買黎曉東等等,報道里甚至還揭露了一個鮮爲人知的故事——梅晴曾經和兩個朋友合寫過一個電視劇本,最後審覈卻被BBTV給pass掉了……總之,這篇報道的結論就是:她之所以憤世嫉俗,行爲偏激,無非就是嫉妒他人成功,甚至以攻擊他人爲快樂之本。

看了以後,我只是長長嘆息一聲,沒有任何評價。

孟逸說:“你應該很高興,我剛得到的內幕消息,她已經被星光燦爛報社解僱了,她的人連同她的專欄一起都被封殺了,據說她和同事關係都不好,大家都投票支持關閉她的專欄,”

我好奇的問他:“你哪裡來這麼多小道消息?”

“打聽這點消息不是什麼難事,真正有價值的是——根據我那位私家偵探的最新消息,梅晴和黎曉東前天各自從村上龍公司收到一筆數目不小的匯款,這一定蘇鈺給他們的遣散費,讓他們拿錢走人,所以梅晴纔會徹底捲鋪蓋消失,而黎曉東短期之內也不會出現在公衆眼裡,”

這個事實的確讓我感到有幾分意外,沉思片刻,我隨口說了一句:“沒想到你還在僱用那位私家偵探,”

“今天是最後一天,我們已經把所有費用結算一清,我不再需要他……他剛剛告訴我的還有另一個更意外事實,” 他突然閉嘴,臉色不明。

我無奈搖頭,以爲他故意吊我胃口:“說吧,我很想知道,”

他靜靜看我幾秒,眼神古怪,臉色陰沉:“有些事情也許不知道更好,”

他的目光像探射燈,照得我渾身汗毛豎起,避開他的直視,我不自然的開口:“你這……話什麼意思?”

“前幾天你和宣恆在杭州的凱悅酒店住了一個晚上,是不是?”他沒有絲毫遲疑,直接把這句話甩到我頭上,砸得我一驚。

“我……”猛然間,我不知道要如何解釋自己的行爲:“孟逸,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樣,”

“你知道我怎麼想?”

“你無非就以爲我爲了對付蘇鈺……所以才和宣恆——”

他逼視我:“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是真的愛那個男人……你們上牀是兩廂情願,你沒有任何目的和企圖,他這樣竭力幫你,也不是因爲你和他睡過了,”他嘲諷的哼了一聲:“你們真高尚,只可惜……他是別人的老公,”

無論是眼光還是話語,第一次,我發現孟逸原來可以這麼咄咄逼人,我怔怔看着他,一時無言以對。

他眼睛裡燃燒着一簇火苗,死盯了我片刻,似乎是壓抑着極大的怒火:“你愛他嗎?”

我不敢看他的眼睛,也不願意回答他的問題,所以我選擇了沉默。

他緊緊握住我的手腕,逼問了一句:“回答我,蓉蓉,你和他之間到底怎麼回事?”

“你捏疼我了,”

我甩開他的手,突然覺得有點冒火,他憑什麼這樣質問我?

帶有一絲不悅,我直面他:“不管我和宣恆怎麼樣,這件事和你沒有任何關係,不是嗎?”

他直直盯着我,良久,憤怒的火苗在他眼裡慢慢熄滅,他把臉轉開,一句話也沒有說。

我卻突然感覺糟糕透頂,甚至無地自容。我最不想看見的就是孟逸受傷的眼神,天地良心,我和他之間……其實還什麼都沒有,可此刻,他的樣子有點像安平,聽見我和其他男人的戀情,嫉妒而憤怒,甚至是無法接受。

我輕輕觸碰了一下他的手背,柔聲道歉:“對不起,我讓你失望了,”

他的目光回到我臉上,神情已經相當平靜,他緩緩開口:“抱歉的人是我,我的確沒有資格過問你的私生活,你愛誰和我也沒有任何關係,”

“孟逸……”

“什麼都不

要說了,”他擺了擺手,臉上浮現出一個淺淺的笑容:“差點忘了告訴你,今天上午,《致命誘惑》的合同已經到了,蘇鈺簽字了,《同居》的250萬也到帳了,”

我詫異:“沒想到她還真簽字了,只可惜,這樣一來,《同居》永遠不會有機會出現在寬熒幕上,”

他樣子迷惑:“你這話什麼意思?”

“蘇鈺昨晚親口告訴我的,說絕對不會把我的任何劇本拍成電影,”

短暫沉默。

“無所謂了,反正劇本賣給她了,拍不拍是她的自由,你不要太介意,”

我也許不介意,可心裡多少有點遺憾。

一頓飯之後,孟逸完全恢復了正常,再也沒有談到任何關於我和宣恆的話題,而是說起了我回上海的安排。

“既然有錢了,我建議你趕快開始找房子,”

“你先幫我租個小公寓暫住幾天,”

最後,我還是忍不住說:“孟逸,你是我最好的朋友,這個事實誰也改變不了,”

他笑笑,卻什麼都沒說。

孟逸的辦事效率總是讓我驚訝,第二天下午,他打電話告訴我,公寓已經找好了,同時他還告訴我一個非常意外的事情。

“晚報娛樂版頭版頭條,電影《同居》將於六週以後開機,”他說:“四月上旬櫻花盛開之時,第一個拍攝場景就是片尾櫻花樹下那一幕,”

我難以置信:“蘇鈺竟然改變主意了,”

“很顯然,那晚被你那樣擺了一道之後,她說的只是氣話,哪有拿錢往水裡扔的,”他的語氣隨意:“而且,蘇鈺的老公宣恆是該片的製作人兼副導演,他是你的忠實粉絲,所以……我相信,這個電影應該比《操縱》的水平好很多,”

“希望如此,”

“一定會的……另外,最新八卦消息說蘇鈺懷孕,所以這一次電影的拍攝,她老公會全權負責,”他聲音裡依舊沒有任何起伏。

我沉默了。

“不管怎樣,這都是一個好消息,你的《同居》很快就可以和觀衆見面,”

這個晚上,我翻來覆去無法安睡,耳邊反反覆覆聽見蘇鈺的那兩句話。

“很不幸,他愛的人是我……我也愛他,”

黑暗裡,我睜大眼睛,發現自己很嫉妒蘇鈺,不管宣恆愛不愛她,我就是瘋狂嫉妒她,因爲此刻他就守在她身邊,而我,卻一個人孤枕難眠。

還有更多好消息接踵而來,兩天後,我接到了馮榮輝的電話。

他的開場白很直接:“沒想到你還願意和我說話,”

我暗暗嘆氣:“馮製片,那件事情並不是你的錯,我不怪你,”

“容蓉,你能這樣想,實在難得,換成是我,都不見得會這麼大度,”他說:“所以我還是要感謝你的諒解,最近還好嗎?”

“和前五個月相比,最近有了很多改善,”

“你還在杭州?”

“是的,確切一點,我此刻正在西湖旁邊一家書店裡上班,”

“你在書店工作?”

“不錯,不工作哪有錢買米下鍋?”

“好了,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只是你兩個劇本買了500萬,你現在還需要那份工作?”

“我也不能突然甩手走人,明天就是最後一天了,”

“你要回上海嗎?”

“那裡有更多賺錢的機會,不是嗎?”

他笑得很爽朗:“歡迎回來,”

然後我問:“《家有宅男》第三季進展如何?”

“嗯……你走了以後,我們把李剛提爲總編劇,目前已經拍了十集左右,實話告訴你,雖說大家都極力維持前兩季的風格,可故事情節和語言少了犀利和潑辣,感覺有點不盡如人意,有些東西越刻意模仿,效果越不好,”

我保持緘默,沒有發表任何見解。

“所以,我找你的目的就是,不知道你願不願意……”

一個星期後,我和BBTV簽了合同,回到《家有宅男》劇組,我依舊是總編劇(除了我原本已經寫好的二十集之外,BBTV要求我單獨再寫十集),負責整個編劇組的工作。我的福利待遇,醫療保險,車位,一切的一切都恢復如初,而且新辦公室更寬敞更明亮。

一旦我回到BBTV的消

息被媒體散佈開來,一夜之間,所有的人都想變成我最好的朋友,那些消失許久的熟人和同事,像雨後春筍,一下子都冒出來了,恭喜我,約我吃飯,和我套近乎……我一一感謝。

我沒有覺得很奇怪,甚至都懶得感嘆,因爲我非常清楚一個事實:無論在哪個行業,這是一個不變的真理,利益永遠擺在第一位,只要有利可圖,大家就會有興趣。

回上海做的第一件事——我給自己買了一輛二手車。當我在停車場碰見馮榮輝時,他看了我一眼,意味深長的說:“相信我,過不了多久,你會扔了這個破爛貨,喜新厭舊,追求享受是人的天性,你擺脫不了的,”

我想他是對的,最終我會買一輛更豪華的車,不過,我願意耐心等這輛舊車徹底退休。

“怎麼樣?第一天上班,感覺如何?”他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微笑:“還不錯,早上過來,一路綠燈,應該是很好的兆頭。”

只是,當我推開《家有宅男》的會議室的時候,我還是大吃一驚,劇組所有人都站在那裡,鼓掌歡迎我,這一刻,我感到眼睛裡有什麼東西刺痛了我。

鮑萍親自做了一個簡短的歡迎詞,她一臉微笑:“容總編,你給大家說幾句吧?”

掌聲停歇下來,捧着一大束鮮花,深深一個呼吸,還是忍不住感慨了一句:“看來我應該經常被解僱……這樣盛大的歡迎場面讓我受寵若驚,你們實在過於熱情了,謝謝,”

我知道自己的語氣裡有一絲諷刺,可沒有任何人在意,大家笑笑,然後一一散去。

走進辦公室,我立刻就喜歡上了這個新環境,我把自己輕鬆的種在舒服的老闆椅上,悠閒的轉了兩圈,閉上眼睛:原以爲再也沒有機會回到這個地方,現在我願望終於成真。

有人輕輕叩門,睜開眼睛,是我的秘書小米,她反手站在門口,樣子拘束。

“小米,你好,好久不見了,”我端坐好,給了她一個友好的微笑。

“我可以進來嗎?”她緊張的問我。

我調侃了一句:“秘書不是都應該跟着老闆屁股後面轉,你離得那麼遠,我怎麼傳達新的任務?”

她走進來:“老闆……容總編……”

“還是叫我蓉蓉吧,很高興你還在BBTV工作,”

她不好意思的解釋:“離職前一天正好有人辭職,結果他們突然決定讓我留下來,”她露出一個不自然的微笑:“對不起,蓉蓉,上一次,我的態度實在太——”

“事情都已經過去了,原地踏步是不會前進的,”我眨了眨眼:“現在我非常想念的是一杯加奶加糖的咖啡——”

“奶要雙份,糖要半份,”她輕快的接言,明顯鬆了一口氣:“我現在就給你泡咖啡去……對了,今天上午你已經有幾通電話了,”

幾分鐘後,小米拿着咖啡和一個留言簿進來,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蔣秀琳和葉氏沈文康的名字(除了家人和少數幾個朋友之外,誰也不知道我的新手機號碼)。

蔣秀琳打電話我不是很意外,沈文康這麼快也找上門來,我還真有點驚訝。

我思考片刻,對小米說:“如果他們再打電話,就說我忙着出外景去了,”

接下來幾天,我的確很忙,忙着到處找房子,這一次,我決定在上海給自己頭頂上安置一個可以擋風遮雨的屋頂。我和孟逸四處奔波,看了很多處房子,半個月後我們相中了浦東新區的一套三室兩廳兩衛的公寓,環境好,交通也便利,價格比市區便宜,我非常滿意。

蔣秀琳依舊每隔兩天就打一個電話,小米說,她幾次都懇求我的手機號碼,反覆說着同樣的話:“我是她的好朋友,她不會介意你把電話告訴我……告訴蓉蓉,我這裡有絕好的消息,”

我不清楚她到底有什麼好消息,我只知道,上一次我和陶勇翻臉之後,她一個短信都沒有給我發過,現在我再次成了名人,她立刻就巴結過來,完全忽視我拒絕和她說話的不友好姿態。

我擺譜了半個月,只是想讓她知道,我對她所謂的好消息不感興趣,我和她也不是什麼好朋友,可她電話一直沒有間斷——只能說我實在佩服她的勇氣和堅持。

折服於她的堅持不懈,我終於舉手投降,當她再次打電話過來的時候,我告訴小米:“電話接進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