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是值得去留念的記憶?就像是此刻密佈於這個小城市之中漂亮的陽光,就像是這裡道路兩邊密密麻麻的梧桐村,就像是這裡密佈的碎葉被公車碾壓之後,發出的那種細密而乾裂的啪啦響聲。
而這個城市,卻每一次都在發生着翻天覆地的改變。
比如道路旁邊的綠村被換成了幹整的草坪,比如曾經走過的古道重新翻修,當然,海山三高的八卦陣地圖依然存在,頭頂上依然是錯綜複雜橫七豎八拉扯的電線,每天放學依然會有揹着書包的男孩子女孩子穿越迷宮般的建築羣亦或者那蔓延着草香味的稻田,一到秋末就儼然金黃一片,正是如此的季節裡面,海山城才顯得如此燦爛。
林清兒又回到了這個城市,很難得自己能夠完全放鬆一般的回到這裡,重新體會一遍在這裡曾經所走過的歲月。
一直追尋着過去,難免讓人感覺到頹然,一直沉浸於回憶,人會很快的在時空縫隙間垂垂老去。
所以此刻坐在環海公車上面的林清兒,僅僅只是因爲家撤到了中海,爲了最後整理在海山城的房屋,抽空回來看一趟而已。
還想乘坐一次公交車,從海山第三高中臨海稻田出來的站臺,乘坐顫巍巍的公交車晃盪在臨海的公路,然後悠然的駛向市區。
搬家工人在家裡面騰挪着曾經的傢俱,林父的意思是全部扔掉,中海市可以置換更好更漂亮的傢俱,然而林清兒卻捨不得曾經在她一個人的時候,陪伴着自己的那些傢俱和佈置,林父也尊重她的意思,將所有的東西打包撤運回來,而林清兒也因爲這個機會,重新回到海山。
趁着大部分能夠整理的東西自己整理完畢後,她終於能夠有機會重新逛一下海山城久違的風景。
林清兒頭戴着紅色鴨舌帽,遮蓋了她滿頭的秀髮,馬尾束在腦後,穿着絳紅色的外套,修身的牛仔褲,手抄在外套的包裡面,走過學生上學的狹窄巷道口,那裡依然有一些不良少年背脊貼在牆壁上,打量着每一個走過去的學生,然而高挑的林清兒走過,卻讓這些不良少年微微正了正自己的身體,就連拿煙的手都握低了點,讓自己看上去稍微休面一點。
林清兒更像是一個前來旅遊的遊客,和海山城的氣氛格格不入。
走上環海的公車,林清兒來到車內倒數第二排單人座的位置,玻璃窗倒映出她的面容輪廓,而更多碧藍海洋與湛藍色雲空的場景,浮現在她的瞳孔之中。
曾經很多次在上學的晴空和放學的黃昏之間,亦或者是晚自習的夜晚之中,乘坐公車經過這片臨海公路,這裡有騎着單車的少年,有歡笑的少女,還有很多就連訓都記不起來的故事。
前方的一站,公交車們打開。上來一個手牽着兩個孩子,和自己妻子笑着說話的中年男子。
林清兒將鴨舌帽壓下去了一點,擋住自己的臉,儘量避開中年男子的目光。
那是他們高中時代的班主任,米老頭,他帶着妻子,牽着一大一小兩個不過十歲的孩子,笑容滿面的和他們在公車上交談。
他此刻慈樣的笑容,再也不是那個被稱之爲笑面虎的老頭,同樣看他們一家人擠公交車的樣子,好像米老頭有車一族的夢想始終沒有完成,當然,這和當初的李三思有莫大的關係。
林清兒不是不願意上前打招呼,而是她不想自己和海山城有任何的交集。她應該只是這個城市的過客,一個生活了十八年之久的過客。
米老頭一家在公車進城前的一個站臺下車。
看着公車慢慢遠去,米老頭目光沉穩的望着公車背影,若有所思。
旁邊的妻子湊過頭來,微微一笑,“怎麼了?”
米老頭收回眼神,目光中帶着蒼遠的思索,“沒什麼,我只是覺得,難道那個女孩子,是一個人嗎?真遺憾吶,我還以爲他們是會走在一起的。”
“嗯?老伴,你難道是在說那個叫做林清兒的女孩?”
米老頭微微有些詫異,“你怎麼知道?”
“當然,除了那個叫做林清兒的女孩和李三思的男孩,還有誰會讓你用‘那個女孩子’,‘那個男孩子’這樣帶着傳奇性質的稱謂,去稱呼他們的。”
米老頭微笑着點點頭。海山市高中裡面歷史性的兩個人物,爲海山城重新奪回魁地亞奇盃榮譽的兩個人,他們就像是米老頭從前的那些學生一樣,在各地開花結果,去往不同的人生,不論他們在現實社會中是否出衆,然而至少在海山城的高中裡面,他們已經是兩個傳奇,多年之後,儘管沒有人記得他們,可是在他心裡面,應該是不會忘記的了。
市中心的梨花廣場,車停了下來,林清兒走下車,行走在那片從前曾經無數次走過的梧桐樹公路。
曾經上學的時候,李三思就在前方的街道口等她,然後兩人一起去往學校,不論是在冬天還沒有亮白的早晨,或者是早早展露出金色光線的夏日。
而如今,這裡卻空蕩蕩的一片,空曠得聽得到梧桐葉飄落的聲赤這些都只是林清兒後來聽大嘴巴的陳琛旭說的,不知道李父和李母很早以前就搬出了海山,亦或者是因爲受不了李三思死亡的打擊而搬走,總之李父和李母早就離開了海山城,去向不明,斷絕了一切和別人的聯繫。以至於此刻經過李三思那熟悉的窗戶間,卻看不到那熟悉的身影。我總是以爲在某一個熟悉的路口,我會和你不經意的轉身相見。
然而林清兒走過空曠的梧桐樹小路,走過那些交叉的街口,除了那些匆匆擦身而過的行人,卻在沒有想象中的相見。
林清兒深吸了一口氣,秋天落寞,冬日來臨,使得她的呼吸間,有着一些淡淡的白霧。
旁邊的店鋪液晶電視裡播放着大洋另一邊,鷹國公主和盧森堡王子的婚禮,上了不少的國際新用頭條,被全球所關注,甚至於有些評論家還分析出因爲這次婚禮的影響,國際金價將繼金融風暴之後,再攀升向下一個春天。
林清兒能夠想象這對新人,在距離了海山城七個時差,此刻正是清晨的英吉利海峽上面,有多麼的幸福。
那是她這樣普通人難以去想象的美好。
林清兒擡起頭,望向那些枝繁葉茂梧桐村透露而下的光斑,露出一個微笑。透過光斑的空隙,天空的雲朵呈線條般一圈圈的分佈,高廣的壯於蔚藍色的長空。
你看到了嗎?李三思,在你和蘇紫軒離開這個世界之後,這個世界開始變得美好起來。
和平時代之中,戰爭距離我們很遙遠,然而未曾經歷過那驚心動魄一幕場景的人,永遠不會感覺到受困於中海市雙子塔之上,那孤零零的面對好幾百米的高空,擁抱曠大死亡的絕望感。
雖然國家一直不承認雙子塔襲擊事件是國際恐怖主義事件,事後也沒有任何一個恐怖組織宣佈對此事件負責,然而中海市雙子塔事件,的確成爲了繼美國入侵阿里不達之後,國際上較爲有影響力的一次事故。
因爲這一次事故,各個國家之間的聯繫相對緊密了起來,鷹國也將公主的婚禮推遲了一個月,用以哀悼在這次恐怖襲擊中死亡的那些人們。
恐怖襲擊剝奪人們的生命,然而人們卻因爲這樣的襲擊而更爲堅強和團結起來。
人們依然記得你爲他們所做的一切,依然記得你和蘇紫軒甘願放棄生命,拯救他們的事實。
難以置信,我竟然多了很多的朋友,安媛,薛晨琪,李若菲,黃珊欣。
陳琛旭和米菲之間的事情,好像是吹了,不過薛晨琪正打算追求他,並在最近不斷的給我打電話,向我詢問招數。
安媛的聲譽在這次恐怖襲擊中受到了一點影響,不過她蠻有實力的,三個月後,重新在聖安納州大劇院演出,讓三個月不曾聽到她的音樂而上癮的人們,終於解了解饞。
李若菲繼續在學校中修讀法律一類的科目,她好像並不想繼承他父親的鋼鐵家業,而想成爲一位律師。
黃珊欣似乎有一個了不起的外公,不過我一直不明白爲什麼她堅持叫他“爺爺”,如果你在的話,一定能夠解開我的思慮吧?
最後呢...實在不願意說出口,我快要離開這座城市了,我和父親打算定居中海市,我們買了和海山城一樣的聯排別墅,一樣在門口有漂亮的梧桐,一樣面北朝南,沐浴得到最純粹的陽光。
然而我還是忘不了海山城的陽光,忘不了那片候鳥和季風遷徙的海洋,忘不了你在我面前燦爛的笑容,忘不了你曾經告訴我,一定要有勇氣,好好的活下去。
如果有可能的話,我還想看到你的笑容,聽到你的聲音,我還想告訴你,我將堅強的生活下去,無論是現在...還是在未來已經沒有你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