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過敏

雖然心情不爽到極點, 但見陳辛的時候,夏之語依然彬彬有禮。不等陳辛發難,她就主動承認了錯誤, 態度良好, 並保證以後一定絕不再犯。

陳辛撫額, “小語, 這已經不是你第一次保證了。”她很喜歡這個活寶, 一直“小語小語”的叫。

“辛姐——”學生私底下都這麼稱呼他們親愛的輔導員,“你就原諒我這一次好不好?檢查……就免了吧。”她嘿嘿傻笑。有時候,臉是必須不要的。

陳辛頭痛, 思考了半分鐘,猶豫着開口, “要不這樣吧, 院裡剛佈置下來一個任務, 你幫着我把任務完成,就算你將功補過, 這事我就不追究了。你意下如何?”

“我願意!”傻帽纔不願意。這不是天降好事麼!夏之語激動地想抱住親愛的辛姐吻一口。

“那好。”陳辛拍拍她腦瓜,“晚上跟我出去吃頓飯,現在先回宿舍,等我電話。”

“這也是任務?”夏之語問。

“當然是!”

沒想到這麼容易就過關了,夏之語暗自得意人品太好了。

晚上吃飯時, 陳辛穿了一件黑色高領線衣, 襯得膚若凝脂, 臉上化了淡妝, 光豔動人。夏之語八卦精神復活, 不停地看窗外,好奇辛姐約了誰。

等啊等啊, 還不見有人影。夏之語有點急躁,剛想說這人太不靠譜太沒有時間觀念了,陳辛爲她杯子續上水,“再等一下,他一忙起來就昏天暗地的,時間觀念不強,經常遲到。”

話音剛落,她們的小隔間就踏進來一個人,“實在不好意思,我又遲到了。”

說話的是個高大帥氣的年輕人,着一身筆挺的手工西服,神采奕奕。不用自我介紹,單看陳辛笑成一朵花夏之語就猜出是誰,同時也明白陳辛絕非是讓自己將功折罪,而是另有所圖。因爲姚遠陽身後還跟着一個人,看見他夏之語就把臉扭到了一邊。

“來,和清,坐。”陳辛親熱地把林和清讓到自己旁邊的位子,恰好跟夏之語面對面。她拔腿要走,被陳辛攔下,“今天要談的就是咱們班與和清他們班聯誼的事,你要是溜了,檢查的事……”

“聯誼應該歸班長負責。”

陳辛笑得越發燦爛,彷彿等她這話已等了好久,“姜鵬說了,這件事由你負責更合適。他還說,在這件事上,由你履行班長職責。”

夏之語暗暗詛咒姜鵬,狠狠剜了對面沉默的林和清一眼。林和清何其無辜,他進隔間來看到她才恍然大悟,明白是被親愛的老師兩口子出賣了。

吃飯的時候姚遠陽親切地和夏之語聊天,比如,多大了,幾歲上的學,愛看什麼書……含了一口米飯的夏之語差點憋不住把飯吐出來,問:你真的是傳說中C大最耀眼的新星?

姚遠陽是個負責任的男友,不停爲陳辛夾菜。瞧見只顧低頭扒飯的林和清,不由皺眉,手指在他桌前敲敲,努努嘴示意他爲夏之語夾菜。他猶豫再三,終於夾起一隻雞腿放到夏之語盤子裡。他是熟知她秉性的,整個一肉食動物。可肉食動物今晚出奇的剋制,用筷子把雞腿推到一邊,看都不看一眼。林和清內傷了。

陳辛見狀,忙解圍,有什麼沒什麼的聊着,可憐林同學烏雲密佈的眸子就是晴朗不起來。

一盤海鮮端上來,夏之語捏起筷子夾了一大塊頭。一直沉默的林和清沉默不下去了,張口大聲說:“你不能吃!”

夏之語充耳不聞,徑自吞入口中。

林和清握緊了拳頭,看姚遠陽和陳辛滿面疑惑,便解釋說:“她對海鮮過敏。”

二人皆側目。夏之語一擺手,“我早治好了!”

陳辛欲開口勸阻,被姚遠陽制止。

飯吃了一半,姚遠陽便拉着陳辛先走,“老師們有事先行一步,已經買過單了,你們慢慢吃。和清負責把小雨送回去,聽到沒有?”

“知道了。”

“你們好好談談,聯誼成功與否,就看你們的了。小語,明天寫一份方案交上來,完不成,那五千字的檢查可就跑不了。”

“知道了。”夏同學雙眉緊鎖,有氣無力地回答。怎麼她遇到的全是腹黑呢?

老師們一離開,林和清迫不及待把那盤海鮮端走。

“少管閒事!”夏之語拍案。

少管閒事。少不更事時,她也這麼怒喝他。思緒飄回兩小無猜的年歲,林和清心裡漾起一絲柔軟,嘴角的笑卻泛着冷光,“我可以理解爲你這是自虐麼?難道,是因爲跟我分手了傷心過度?”

“哼。”夏之語也學他的樣子冷笑,“你太拿自己當回事了。我勇於挑戰自我,用不着你說三道四!”說着,一把奪回盤子。

林和清心裡咯噔一下,不能由着她這麼胡來,上次的慘狀還歷歷在目。他冷着臉站起來,“我要走了,今晚只有一個小時的閒暇,要談就跟我走,過期不候。”

他趾高氣揚的模樣令夏之語萬分窩火,可是沒辦法,談不出個所以然來辛姐那裡無法過關。她恨得咬牙,最終還是扔了筷子跟他走。

兩人一路悶不吭聲,彼此胸口都堵着一團氣,誰都不肯先發泄出來。可是,突如其來的狀況令他們再也無法將啞劇進行下去。夏之語忽然手腳發麻,四肢無力,像泄了氣的皮球蹲在路邊,噁心想吐。

林和清早有心理準備,可看到她皮膚上成片的紅疙瘩和腫起的臉、脣,還是駭了一跳。“不撞南牆不回頭,剛纔不很神氣麼?”夏之語這毛病是打孃胎裡帶出來的,吃一點海鮮就要半條小命。高中時候有一回跟娟娟打賭跑去吃海鮮,結果掛水掛了三天。明知那滋味不好受,怎麼偏就屢教不呢?這丫頭早晚要被自個兒的倔脾氣害死。

夏之語連呼吸都困難,胸悶喘不過氣,臉漲得通紅,眼眶浮起淚花,可依然桀驁不馴地瞪着林和清。

真是上輩子的冤家,林和清喟然,認命地扶起她就近找診所。

檢查,開藥,掛水。一切步驟有條不紊的進行着。略上了年紀的女大夫頻頻咂舌,“你這男朋友怎麼當的,明知她對這玩意過敏還讓她吃?太不負責任了!”

林和清一邊點頭挨批一邊抓住夏之語不安分的小手,怕她不知輕重把皮膚抓破。

“癢,好癢……”她此刻意識已有些模糊,眼神渙散,許是奇癢難忍,眉心一直揪着,把林和清的小心臟都揪起來了。看着她可憐兮兮的樣子,他心疼,不住自責沒把她照顧好。一開始輸液,她體溫驟降,手心冰涼冰涼,他將它們塞進被單,隔着被單牢牢握住。

一個半小時後以後,一小瓶水掛完了。夏之語睡着了,睡得很香,睫羽微微噏動,像受了驚的蝴蝶。林和清不忍叫醒她,躡手躡腳背起她。

外面已是華燈初上,一顆顆星星眨着眼,俏皮地看着地面上,一個清俊的男子揹着一個睡熟的纖纖少女。

林和清一步一步走得極其緩慢,極其小心。多年以後,夏之語才知道,那晚,林和清打定主意,背上的負擔,他一生都不會放下了。

醒來時夏之語發現自己躺在一張矮小的牀上,四周全是陌生的擺設,驚地坐起,卻意外看見自家老大賊兮兮的笑臉。

“我看看,這不好好的嘛,哪有什麼疙瘩?”老大也不嫌棄她臉沒洗牙沒刷,伸出胖乎乎的熊掌在她臉上又摸又捏。

“去!別佔我便宜。”推開她,夏之語疑惑更濃,“這是哪兒啊?”

“你家美男在教師公寓租的房子啊!”老大滿臉鄙夷,“你不知道?”

林和清租了房子,她竟然不知道。失落的潮水將她吞沒,她無精打采重新跌回枕上。

“美男買早餐快回來了,你趕緊的,起來洗漱,把牀讓給人家補覺。”見她一動不動,黃燦燦一掌拍她臉上,“昨晚你家美男那麼遠的道把你揹回來,怕你不老實爪子亂動抓破臉破了相,沒睡覺守了你一整夜。今早特地給我打電話爲你帶洗漱用品。我說,男朋友做到這份上,你還想咋地?”

信息量太大,腦袋裡昏昏沉沉,約莫過了一分鐘夏之語才從麻木狀態復活,剛想說話門已經從外推開了,林和清拎着三分飯走進來。

你看我我看你,一言不發。

黃燦燦推推夏之語,“趕緊洗臉刷牙去,還想不想吃飯?”又對林和清笑笑,“別介意哈,她掛了水,估計藥物作用,腦子不靈光了。”

林和清“噗嗤”笑了,映着早晨的朝霞,黃燦燦眼花了,以爲那是雲霧繚繞中的仙人。

夏之語“哼哼”着拿起牙刷洗面奶去了衛生間,在心裡把某色女鄙視了n+1次。

黃燦燦吃完早餐就溜了,走之前小聲警告夏之語:“你要敢把這麼體貼的男友弄丟了,216就把你掃地出門。抗議無效!”

屋子裡只剩兩人,夏之語默不作聲,想起他爲自己做的,不禁軟下心腸,主動清理了裝早餐的塑料袋。

林和清靜靜看了她一會兒,轉身倒了一大杯水,拿出一袋子藥,擺在她面前。

夏之語聞了芥末似的,眼淚滴下來了。

她這一哭,林和清眉間籠了多天的陰雲終於四散飄走了。望望窗外,今天天氣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