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清不知道該怎麼形容眼前荒謬的一切,直到深秋寒風吹到他領子裡面,把全身變得冰涼,他才如夢方醒,擡頭去看對面的人影,可對方已經隱藏在光芒照射不到的黑暗中,感覺中像是一頭獵食的猛獸,舔着指爪。
長劍落地,玄清嚎叫着撲上去,伸手去抓山嶺上那幾個“蝨子”:
“乾爹,我在這兒啊,乾爹!往這兒來,他在這兒,那個餘慈小賊在這兒……”
叫聲堪比夜空中飛舞的夜梟,他衝上來,手指碰到了青光雲霧,卻又徑直穿過,然後向前趴。沒等落地,脖頸一涼,他的視界突然就換了一個古怪的角度,再塗上一片血紅。
篝火旁,自從剛纔玄清和那位修士老爺先後離去,氣氛就變得不太正常。玄清一夥兒和採藥客們彼此視線錯開,不知道該用什麼態度來面對相處近兩個月的“同伴”。
直到半刻鐘後,餘慈邁着不急不緩地步子,從外圍黑暗中踱出來,手裡還提了件東西。
等他進入火光範圍,好奇的人們把視線投過去,隨後便似是跌進了刺骨的冰窟裡
“玄、玄清大哥……腦袋?”
不知道是誰把那件東西描述出來,篝火旁靜了靜,突然就炸開了鍋。至少有七八個人發出慘叫,不顧一切爬起來就跑,也有人跪下求饒,還有人保持着原來的姿勢,兩眼發直,茫然不知所措。
不管是跑的、跪的、發呆的,餘慈統統不管。他揪着玄清頭顱的髮結,一直走到篝火邊上,突地毫無徵兆地起腳,勁風起處,熊熊燃燒的火堆砰聲四散,山谷中的光度瞬間暗了下來。
所有人都顫了一記。然後,他們聽到餘慈溫和的聲音:
“都走吧,跑遠點兒,另找個宿營的地方,這裡我拿來招待客人。”
這一刻,山谷南側的山頭上,傳下一聲厲嘯:“白日府盧丁、司隆在此,餘慈小賊休走!”
嘯聲中,九道人影撲擊而下,山林宿鳥驚飛,亂成一片。
餘慈一動不動,周邊大部分採藥客卻已是連跑的勇氣都沒了。玄清一夥中,剛剛還把自家老大賣掉的鄭大,本來是有逃走的機會的,卻因昏了頭,跑錯方向,差點兒撞在餘慈身上,踉蹌中又看到玄清因恐懼絕望而無比猙獰的頭顱,當下一屁股坐倒,哀叫起來:
“我什麼都沒說,我什麼都沒說……饒命,饒命啊!”
餘慈懶得理這種廢物,信手一甩,將玄清的腦袋扔到穿谷而過的小溪另一邊,恰好滾到撲至山下的白日府修士腳前。
嘭地一聲,盧丁順起一腳將乾兒子的腦袋踢入山溪,但前衝的勢子也就此止住,只拿冷眼瞅過來,半晌,方道:“這便是餘慈?”
他問的是身後的隨行武士,有人應了聲是。黑暗中看不太清楚,但想來也是當初隨侍在金煥身邊的親衛。
盧丁嘿了一聲,這纔對餘慈說話:“小賊倒也機敏,識相的束手就擒,讓俺拿你到府中聽由府主發落,說不得還留得一條命來!”
餘慈在照神圖裡見這此人無數回,現實中倒還是第一次見。只覺得此人比圖中還要討厭十倍,根本不願搭理,不過呢,若是換了旁的稍多點兒能耐的傢伙,此次他也不會決定冒險正面迎敵。
把目光移到盧丁旁邊,那個司隆身上。
剛剛發嘯的便是此人,面目兇惡,令人一見難望。餘慈也在照神圖中見過兩回,知道他武力強橫,三十來歲年紀,已經快要進入通神中階,凝成陰神,論境界,與自己在伯仲間,但論功力,還要更高一些。只不過,這人少點心眼兒,府中地位雖在盧丁之上,真對外行事的時候,也只能當一個打手人物。
不管怎麼說,此人是個勁敵。
餘慈目光再轉,在兩管事身後武士身上掃過。看打扮,這些武士全部是是府主親衛。這些人都是明竅的水準,距離通神境界相差不遠,又常年在一起修行,默契驚人,七人合力,對手若只是通神初階的水平,說不定還不夠他們斬的。如此戰力,就算白日府家大業大,也只有五十餘人,都是府中拔尖的人才。
他這邊評估敵情,完全把盧丁扔在一邊。向來欺軟怕硬的盧大管事,自認爲佔盡優勢,如何受得這個,呸了一聲,也弄了一次乾脆的:“敬酒不吃吃罰酒,動手!”
音落,他身子不動,司隆和隨行武士則齊向前衝,轉眼撲過山溪。周圍採藥客終於找到了逃命的感覺,一轟而散,只餘下場地中央的餘慈屹立不動,視線鎖定盧丁,未有稍移。
被餘慈盯視,盧丁也不知爲什麼,只覺得心下發冷,不自覺退後幾步,再擎出隨身寶劍,這才緩了口氣,又叫道:“結陣,生死勿論!”
盧丁認爲,這一下便是最穩妥的了。而在他喊叫的瞬間,餘慈身形下挫,積雪猶豐的的山溪邊,忽地閃耀出一道半月弧光,色澤暗紅,撲向司隆等人的小腿位置,其鋒芒之銳利,無人敢攖其鋒,當下紛紛閃避。
司隆藝高人膽大,到最後一刻才跳起來,用護體真氣和劍氣輕輕碰撞,以測其深淺。嘶嘶的嘯音中,他忽地一怔,極其熟悉的灼熱感從腳底透上來,初時還如溫水一般,但轉眼之間,已化爲燒紅的鐵水,直灌進來。劍光過處,溪畔積雪消融,不見半點兒痕跡。
“九陽……不,純陽符劍!”
怒叫聲中,司隆極其狼狽地側翻,遠遠彈開。
不比九陽符劍的霸道,純陽符劍經過高層次的封禁,劍中煞氣凝而不散,乍看去並不起眼,可殺傷比前者起碼強出五成。司隆對此再明白不過,當下落向遠處,騰出時間化去攻入體內的火勁,沒了這位通神修士掣肘,餘慈一聲低嘯,身形暴起,純陽符劍在虛空中接連刺擊,幾乎同時攻向七名武士。
諸武士都是白日府中的精銳,心志堅毅,非常人可比。既然盧丁下令結陣,便不管其他的事,便是司隆被人一劍擊退也不能干擾他們的意志,轉眼散而復聚,調整站位,只一息的時間,便圍成一個大略的弧圈,手中長劍嗡聲顫鳴,彼此呼應,其聚合的中心點,便鎖在了餘慈身上。
就在此刻,餘慈手中,純陽符劍的劍光,扭曲模糊,使得衆人凝聚其上的視線差點兒便給弄得擰了。
任諸武士如何訓練有素,這一瞬間也不免失神,等他們反應過來,卻見到餘慈身劍合一,已經殺到了他們結陣的弧頂處。那裡,有三個人封堵!
雙劍交擊,“鏘”聲鳴響。餘慈手中符劍凝火成刃,一擊便將當頭武士的長劍震出中宮,而此,兩側武士的劍氣也自他兩肋插入,當頭武士雖是中門大開,卻不閃不避,只要能擋住餘慈片刻,四面劍氣聚合,便是本人死了,贏的也必然是他這一邊。
“好!”盧丁在後面看得清楚,脫口讚歎。這回拉出府主親衛到天裂谷,實在是個妙招,換了別人,就算是府中其他管事到此,也不會贏得這麼幹脆利落。
然而下一刻,他便看到了濺射四方的血霧,還有血霧之後,餘慈冰冷的眼。
沒人知道前面一瞬間發生了什麼。在場的兩個管事還有剩下的武士只看到擋在餘慈前面的三人渾身濺血,大片血霧噴薄而出,像木頭一樣倒下去,而餘慈則沒有任何停頓,衝破血霧,持劍殺向山溪對面,僵立不動的丁大管事。
純論修爲,盧丁要勝過任何一名親衛,但論心志、魄力,一直處理府中雜務的他早就沒了當年勇猛精進的勢頭,見餘慈披血持劍殺來,他第一個反應不是揮劍抵擋,而是大叫着再向後退,連退了七八步,見無人能趕過來,這才又胡亂揮劍,想要擋住餘慈那神鬼莫測的劍法。
霎那間,餘慈撲上,暗紅劍光閃爍,錚錚之音連成一片。奇蹟發生了,盧丁七零八落的劍幕竟然擋下了大部分的劍氣,偶爾漏過的,也都沒落在要害,他竟然撐過了……不,是擋住了餘慈足足兩息時間,而這段時間,已足夠司隆和親衛回援,形成三面夾擊之勢!
最先趕過來的是司隆。作爲白日府的實權人物,他已經多少年沒吃這樣的虧了?羞怒之下,消融體內火勁後的第一時間,他便發力趕上,藉着盧丁擋住對方的機會,全力發動。
司隆是府中得金煥親傳太炫極陽法的五大管事之一,若不是不善於算計,地位當不止此。但也由於性格原因,修爲精進極快,論資歷,他比盧丁差了好大一截,但論修爲,卻要倒過來了。
此時他全力發動,衆人眼前當真像是亮起了一個太陽。炙皮銷骨的熱浪悶過來,秋末山中的涼意轉眼驅散,光芒過處,莫說溪畔積雪,便是冰冷的溪水都要沸騰起來了。更有蒸騰的火毒撲入五官七竅,悶得腦子轉不開趟,一些沒跑遠的採藥客就此一頭栽倒,再爬不起身。
那盧丁看到熱浪撲面而來,知道同伴來援,不免士氣大震,口中尖嘯暴喝,竟也把一口利劍使得如狂風暴雨一般,將餘慈擋在外圍。直到司隆挾着滾滾熱浪,搶在諸武士前面,追擊上來。
隔着五丈遠,司隆便雙手結印,這是他最能發揮太炫極陽法威能的距離。
雙手印出,咆哮的熱浪幾乎凝成了一片如有實質的霞光,橫掃過去。餘慈仍是背對着他,察覺不到,盧丁卻看個正着,見此聲勢,立給唬了一跳,這“火燒雲”的手段,可是不論敵我的,說不定能把糾纏在一起的兩人,一塊給燒成了灰!
他心中一怯,立時抽劍後退。他此時還佔了先手,自然退得容易,餘慈似乎是受到後面攻擊的影響,也沒有糾纏,而是向後扭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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