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鬼神劍分明是感應到了什麼,話音陡然一頓,視絲從黑袍的兜帽陰影中掃過,卻是無法穿透那處陰影,看到其真實面目。
他想必是知道黑袍身份的,但並沒什麼表示,只是要餘慈等人往廣場上去。
作爲東華真君的道場,東華宮整體上,以東華主峰爲首,羣峰攢聚,共有三十三座之多,其殿宇列布其上,由東而南,再轉西至北,最後登於主峰,依次擡高,宮室逾萬間,其中主殿有三十三座,重要殿宇逾百處。
倒不是陸沉講究排場,而是這本就暗合玄門“天外天”的格局,應該也有相應的陣法佈置,只不過,不管什麼陣法,如今都沒有意義了。
一場大戰過後,東、南兩個方向的山峰垮塌了四五座之多,北方僅次於東華主峰的“真陽峰”山體被強絕力量貫穿,留下一個前後通透的裂隙,此時也正在持續崩潰中。
衆人目前所在的位置,乃是東方諸峰的起步第一峰,名曰‘天門峰’,是東華宮的大門,只可惜,原本來的威嚴,已盡被破敗狼藉所取代。
鬼神劍聚攏了衆修士,便道:“當年東華宮陣勢啓動時,若沒有宮中許可,一應人等,要從天門峰到東華峰去,都要老老實實,繞行三十六峰,方能抵達。如今自然沒這個問題,但我還要給你們一個選擇的機會:究竟是直趨東華主峰呢,還是按照以前那路徑,繞一圈兒上去?”
此言一出,場中修士十個裡面倒有七八個嚷道:“自然是走原路。”
除了他們,剩下那些人,也只是顧着矜持,心裡還是極爲贊同的。
既然是尋寶,走的地方當然是越多越好,要是直接從主峰上下,還有什麼意思?
再說了,就算東華宮精華,都在主峰,論劍軒佔據東華山這麼久,別的地方能漏過,東華主峰還能漏過不成?如此一來,還真不如在邊邊角角里下手,看一看自家的運氣。
三十六峰攢簇,繞行一週怕要有上千里路,可既然想盡可能多地分潤一些,還怕多走路嗎?
“這樣的話,也好。”鬼神劍一口答應下來,讓人懷疑是不是他本就是這麼個意思。但這已經不重要了,一行人便往越過廣場,往上行去,只有到了峰頂,纔有雲橋霧棧,與其他山峰相連。
餘慈倒是落在了最後,因爲他對之前衆修士圍觀的地仙交戰痕跡,頗有興趣。正好此時葉池走到他身邊,彼此打了個招呼,見餘慈視線所指,葉池少有地主動開口道:
“此爲龍川劍仙與陸沉拳劍交擊之處。”
“咦?”
葉池眉目輕蹙,眸光空緲,似乎可以透過陰影,看到當日拳劍橫空之景。
“當時陸沉身受重傷,力戰六大地仙,卻難以回氣,便從高空落下——東華宮的法陣,是由陸沉一手佈置,與他氣機互通,一旦腳踏實地,便可借山川地氣,重整旗鼓,到那時,自然又是一番局面。
“可此時,正是龍川劍仙,橫在他與地面之間,十二玉樓天外音對撼破元錘,不說勝負,對衝之力已是撕裂虛空,湮滅法則,故而此地陰影常駐,乃是承載元氣之虛空,一時不得重塑之故。”
餘慈聞言,不由想到那日,觀天劫之舞,唱悲劍之歌那一位垂死劍仙,莫非就是這一擊,導致他生死滅盡,再難迴天?
他搖搖頭,按下心中感慨,笑對葉池道:“你知道得不少呢,幾如目見一般”
葉池微微一笑:“多有見聞罷了。倒是九煙大師,也想從中開悟麼?”
“開悟?哪有這麼容易?”
餘慈嘴上說着,視線也還在陰影中轉動。
他見識過破元錘,更是通曉十二玉樓天外音的法門,依照葉池所言,再舉目看去,就等於是先知道了答案,再反推回去,看得更爲清楚,果然見到些許脈絡,若隱若現,若有所得,但也只是“若有”而已。
不管是陸沉還是陳龍川,都是站在此界最頂端的人物,他們的一舉一動,都涉及到天地法則最精微的變化和影響,更不用說在生死交戰中,那種複雜程度,是難以想象的。
這樣的條件下,餘慈確實也可以悟出點什麼,但相對於目前他對天地法則體系的掌控和認知程度來說,未免有些雞肋,而再深入,又力有不逮——他可沒有花娘子那種推衍法門,想從這裡面悟得什麼好處,幾十上百年都是少的。
明白了這一點,他再沒有深入,蜻蜓點水般地再看一看,留個印象,便和葉池一起往前去。
前方,端木森丘正在等着,看來在這次探寶中,也是想着來一些相互照應。
餘慈也在考慮這個問題,端木森丘也就罷了,雙方交情也就是那樣,且此人是長生真人的修爲,又有青帝寶苑那等虛空法寶傍身,從他在北地,與穀梁老祖等人打交道的方式來看,也是老辣狡猾,自保能力絕對不缺。
葉池就完全不同。
餘慈到現在也不明白,爲什麼看起冷靜明白如她,會自蹈險地,但既然她來了,不管是從葉途那邊的交情出發也好,從葉繽授劍傳藝的恩德考慮也罷,照顧葉池,就是義不容辭的責任。
而在此之前,他也必須要弄明白葉池的想法,纔好因事制宜。
嗯,該從哪兒下手呢?
難道要直取形神交界之地?不太好吧……
正計較的時候,端木森丘已經和他們會合在一起,這邊的隊伍再次壯大,若仔細計算一下,單從場面上的實力講,包括鬼神劍那邊在內,他們似乎都已經是最強的那一支了。
這種主客易位的情況,鬼神劍怎麼可能允許出現?
也就是生出這個念頭沒多久,長空劍吟,一位劍修自峰外縹緲雲霧中來,落在天門峰頂、前行隊伍的最前方,其人身形高挑,形貌軒朗,白衣飄飄,恍若神仙中人,但若仔細去看,卻可見到其上斑斑血跡,分外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