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
門口處的風鈴叮叮作響。一名穿着駝色大衣的男子進入了咖啡廳。
男子大約三十來歲，身形頎長，五官精緻，風度不俗。他探頭四下張望，最終注意到了這邊的人。
“老公，這裡。”範北芸朝着他的方向揮了揮手，臉上喜不自禁。
復古的裝潢極具年代感，男子慢慢向兩人靠近的時候注意到了牆上的日曆——1999年。他忍不住輕笑，“這幅掛曆和令狐家的一模一樣。”
“你怎麼記得？”
他的嘴角勾起一絲笑，下意識地揉了揉範北芸的發頂。“你好，我是Jackson。”他轉頭向面前的人招呼。
“水水！”她回握了一下對方的手，“早就聽小北提起過你了，沒想到真能見上面！”
“我也沒想到會有這麼一天。”
“先坐下吧！”水水是名作家，這次約兩人出來純粹出於好奇，當然也把他們的故事編寫成書的想法。“需要點一些……”
“咦？”她詢問的話被他打斷，“不是讓你別喝冷飲嗎？回頭又要嚷嚷肚子疼了！”Jackson一臉無奈地拿走了妻子面前的飲料，對於水水的話恍若未聞。
“……”水水看着他把手覆在了小北手上，深覺自己是個外人。
訪問正式開始。
“兩個人是怎麼確認關係的呢？初吻是什麼時候？還記得當時的情景嗎？……”
範北芸被問得有些臉紅，倒是身旁的丈夫開了口，“你一下子問這麼多的問題我們也答不上來。”
“哦~不好意思，我有些着急了，那就先從相識開始聊起吧！”
……
店裡響起了任賢齊的《心太軟》①，旋律悠揚，深情動聽……
“你總是心太軟，心太軟，獨自一個人流淚到天亮，你無怨無悔地愛着那個人，我知道你根本沒那麼堅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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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9年9月22日
“你總是心太軟，心太軟，把所有問題都自己扛……”
教室走廊上深情歌唱的正是自封“情歌王子”的令狐聰。他的褲腰上彆着一個時髦的隨聲聽，耳朵裡塞有耳機，一邊聽一邊跟着唱，沉醉極了。因爲這個“裝備”，走起路來格外拉風，彷彿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
得意不過幾分鐘，就閉着眼徑直撞上了隔壁班的壯漢頭目。這下倒是把他給驚醒了，“對不起，對不起。”連忙道歉之後，又瞪了一眼在前面看笑話的言玉。
隨身聽其實是言玉的所有物，令狐爲了獲得幾天的使用權，出賣人格地給人當牛做馬。回到座位上，令狐的臉立馬苦了下來，“這東西再借我幾天唄！”
言玉倒是有商有量，懶懶散散地說道，“那這幾天的值日就交給你了！”
“……”令狐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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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裡，毛毛和豆豆正玩兒得不亦樂乎。
“我是賽文！”
“我是泰羅！”
兩個人端着手臂做動作，比着哪個奧特曼更厲害。
“小北迴來啦！”正在收被子的王阿姨見到她招呼了句。
“王阿姨。”小北乖巧地問候。
上樓之後，又碰着了言玉阿婆。李婆婆熱情地拉過小北，不由分說地往她手裡塞了倆雞蛋，“這孩子怎麼那麼瘦，回頭讓你爸媽給你補一補，阿婆看着都心疼！”
小北推脫不過，只要拿着東西上樓。
李家碧門還沒關上，自家孫子又接着到了家。看着言玉，心裡只嘆不爭氣，“看看人家小北多乖，等會兒不許玩兒遊戲，給我做作業去，有什麼不懂的就多問問小北，聽見了沒？”
“阿婆，”言玉一臉黑線，“她上的是初中。”
“……”李家碧斜了他一眼，“那就去問景深。”
……
言玉到景深家裡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三個人一起學習的場景。小北在這兒也就算了，“你怎麼也在這兒？”他淡淡地瞥了令狐一眼。
“唉~我媽連人帶包把我趕了出來。”
言玉切了一聲，自覺地在桌上找了個空位。四個人一起學習的景象，實在難得一見。
客廳裡安安靜靜的，學生們尤其認真。似是在書中發現了什麼樂趣，令狐“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噯，你們說古人怎麼那麼俗氣，思念一個人，就只知道讓人家努力加餐飯。”說完自己在那兒笑得直顫。
身旁的言玉給了他一個白眼，滿是不屑。“你不知道上有加餐飯，下有長相思嗎？強飯，加餐是漢代通行的慰勉別人的話。”
聞言，景深和小北皆是一愣。
令狐古怪地盯着他看，“你跟我真是一個班的？”
“就正好聽到過而已。”所以就一直沒有忘記。
安靜不過一會兒，令狐就有些坐不住了。合上枯燥的課本，過去拿着電視遙控器蠢蠢欲動。他在裝有影碟的盒子裡翻翻找找，終於拿出了合心意的一盤。打開DVD，按下播放鍵。
旋律一出，郭富城的照片一張張顯現，動感的舞曲襲來。
令狐在客廳裡開啓了自己的個人表演。
腳步微張，跟着節奏曲腿律動，“燈初上夜未央，來往的人多匆忙。我不要太緊張，和別人一模樣。但是你對我望，兩隻眼睛大又亮，我開始失去了主張。②”
轉圈、搖擺，再配上一個標準的“郭富城頭③”，令狐還真有些像模像樣。
“來，小北多吃點！”徐雅把端來的水果盤放在桌上，又自己去忙了。
這邊三人無動於衷地看着他，“能不能換一個，耳朵都起繭了！”言玉朝他抱怨道。
“這樣啊，”令狐關掉音樂，重新找歌碟，像是有什麼重大發現似的誒了一聲，“景深，你這兒還有黃欣④的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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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點了，快八點了！”令狐一邊看錶，一邊腳步匆匆地往樓上跑。到了言玉家門口，就嚷了起來，“是東南臺嗎？”
正守在電視機前的一家人同時轉頭望向他。還在播開場舞蹈呢！
“你怎麼來了？”言玉問。
“我爸媽在吵架呢！看得一點兒也不清淨，還是你們這兒好，電視又那麼大。”令狐嘻嘻地笑。
“很高興和小莊一起主持《銀河之星大擂臺》⑤，希望和大家一起共度一個愉快的夜晚。”兩位主持人在電視屏幕裡向各位觀衆問好，接着開始了歌唱表演。節目裡的小女孩嗓音稚嫩，歌聲甜美。阿婆推測說：“肯定能通關！”
看着看着，令狐心癢癢地捅了捅言玉的胳膊，“你說我要不也去參加？”
言玉暱了他一眼，又暱一眼，緩緩開口：“估計你一關也闖不過！”他毫不留情地戳穿。
“……”
正看到精彩的地方，客廳裡忽然傳來幾聲咳嗽聲。
“沒事吧？這是感冒了？”阿婆問蘇正華。
“喝口熱水就行。”儘管他回答地敷衍，李家碧轉頭就把水送了過來。
言玉其實早注意到了，咳嗽聲起初還很細微，後來才漸漸溢了出來。他想偏頭看看他，脖子卻僵硬得厲害。
蘇正華確實感冒了，一大早就咳嗽個不停。正巧碰上週末，李家碧去了附近的教堂做禮拜，一時半會兒也回不來。
言玉在房裡磨蹭了一會兒，最終還是負氣地下了樓。
……
範啓安抱着層層疊疊的箱子往樓上走，幾乎要偏頭纔能有視線。“言玉！”他在樓下碰到了他。
“範叔。”言玉忙把手上的塑料袋藏着背後。
“買的什麼呢，這個時候纔回來？”
“沒……沒什麼，我來幫你吧！”他主動接過了範啓安手裡的重物。
範啓安一邊走一邊唸叨，臉上不自覺露出寵溺的神情，“這是給我家滿滿買的牛奶，這是水果，哦，你手上這箱是我家滿滿最愛吃的餅乾。那孩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不多補充點營養怎麼行？”
“對了，範叔的單位發的月餅還沒吃完，等會兒你也拿幾個回家……”
言玉在一旁悻悻地笑，埋着頭若有所思。
……
每週的這個時候，小北都會去景深家裡和他一起做作業。今天起牀本來就有些晚了，小北胡亂收拾一通就拿着書本往對門走。一打開自家家門，嘈雜的聲音就傳入耳裡，她疑惑地走近了景深家。
景深家的門半虛掩着，裡面的爭吵聲讓小北止住了腳步。
“這都是第幾回了，你能有什麼事，連這麼重要的比賽都去不了？”徐雅指責道。
“都跟你說了，不要總是隻顧自己的意見！”景深的語氣顯得有些激動。
“不管怎麼樣，今天這場比賽我已經叫上了你兩個姨媽，她們特意來看你比賽……”
“是你主動請的吧！就爲了自己的虛榮心，不想在她們面前丟面子，讓我做這個做那個。我喜不喜歡，你有在意過這個問題嗎？”
話語就此打斷，小北正猶豫着要不要離開，門卻忽然間打開——徐雅從裡面走了出來。擡眼望了望小北，倒也並沒說什麼。
範啓安和言玉兩人往樓上走的時候正巧撞上了徐雅。
“徐老師，周天還要上課啊？”範啓安笑着招呼。
“我出去辦點事！”說完匆匆忙忙地擦肩而下。
範啓安一上來才發現，自家閨女還站在門口，“滿滿怎麼在這兒？快進屋吧！”
小北呆呆地“哦”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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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咳咳~”蘇正華起身到客廳倒水，還是止不住地咳嗽。望了一圈，不見言玉的身影，目光迴轉，卻陡然有些訝異。餐桌上放着一袋東西，他遲疑地伸手翻了翻，是幾包感冒藥。
擡頭望向言玉的房門，從裡面出來的人正巧和他目光相撞……略微的尷尬。
言玉若無其事地走到了桌前，拿起水壺給自己倒水。耳邊卻聽見了蘇正華欣慰的話，“謝謝你，兒子。”
言玉的動作一僵，正想否認什麼，卻見他已經仰頭吃完了藥。
“爸爸覺得好多了！”蘇正華笑得質樸。
“……”言玉不怎麼想和他溝通，“你纔剛嚥下去。”
聞言，他低頭自顧自地喃喃，“是嗎？可能因爲知道這藥是你買的吧！”
言玉一愣，彆扭地轉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