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
萬航跟着舟先生,穿過長長的玻璃走廊,進了晚宴會場。
這會場竟然全是玻璃搭成,剛入夜的上海那輝煌的燈火透過玻璃和晚宴的燈光交相輝映。
舟先生指了指會場左邊,對萬航說:“年輕人一般在這邊活動,儘量不要靠近年長者多的地方,除非有人喊你過來。”
萬航點點頭:“這就和廣州那邊吃流水席一樣嘛,叔公們的圈子我們只能遠遠的看着,不能貿然過去。”
“你明白就好,我去那邊打個招呼,你自己走動一下,看能不能交點朋友。”舟先生頓了頓,聳了聳肩,“別抱太大希望,交朋友得慢慢來。”
說罷舟先生就向着長輩們聚集的地方走去。
萬航轉向相反的方向。
長輩們多的那邊,桌上只有精緻的點心,酒也主要在侍者們端着的盤子上,少而精。這邊則放了幾張長桌,桌上擺滿了菜餚,碟子高高的摞着,誰都可以取來自己裝菜。高腳杯壘成了小山,尿黃色的噴泉從“山頂”流下,填滿了所有的杯子。
萬航推測那是酒,但奇怪的是,沒有人去拿來喝。
——難道是酒的味道不好?
好奇之下,萬航徑直過去,從最頂上拿下一杯,倒進嘴裡。
——嗯……確實味道挺怪的。但是一旦接受了,其實還好啊。
萬航正疑惑呢,就聽見周圍的人在談論自己。
“他居然直接從香檳塔上拿酒喝。”
“哼,他大概沒見過。鄉下人。”
“就和林零零一樣粗魯,我看他們倆挺般配的。”
“林聰少爺要是娶了那種野丫頭,才叫鮮花插在牛糞上呢,當然,鮮花是林少爺。”
最後兩句都是妹子的聲音說的。
這時候一名侍者過來,畢恭畢敬的說道:“萬先生,這香檳塔是裝飾用,喝的酒在這邊。”
萬航裝出一副不解的樣子,問道:“這不能喝?爲什麼?我挺喜歡這酒的啊。”
說着他又拿下了一杯,一仰脖倒嘴裡。
侍者一臉爲難。
萬航看侍者的表情反應過來了。
——我幹嘛拿這傢伙撒氣啊,他只是在完成自己的任務。
何必爲難下人,自己也是從下人苦過來的。於是他嘆了口氣:“好吧,這個不能喝。懂了。你給我弄杯一樣的過來。”
侍者如釋重負,趕快給萬航選了個大杯子,倒了大半杯,送到他手裡。
萬航拿着大杯子,一邊品一邊環視周圍。
所有人都在用戲謔的目光看着他,小聲交談着。
“那侍者真可憐。”
“剛剛那表現真沒氣度。”
“不過就是撞了狗屎運,得到了一個特甲的技能嘛。”
“切,暴發戶就是這樣啦,沒底蘊。”
“林聰少爺真可憐,被這麼個暴發戶打敗了。”
……說實話,萬航有點不想要這個靈敏的聽力,不知道變個沒有耳朵的生物,可不可以抵消掉這個被動效果。
現在他想眼不見心不煩都做不到。
這時候萬航注意到衆人的目光都轉向他身後,於是他也回過頭看了眼。身穿紅色西裝,用西裝的配色把自己和其他人的非黑即白區分開來的中年男人走了過來。
萬航想起來,自己在董事會上見過這個男人,當時萬航的“抖機靈”只有他笑了。
記得林作棟好像在喝斥他的時候,叫他“馬先生”?
馬先生已經走到萬航面前,伸出右手:“自我介紹一下,我叫馬沙,和你一樣,是混在林家的外姓人。”
萬航把酒杯換到左手,右手握住對方伸過來的手:“萬航。以後還請多多關照了。”
馬沙笑了笑,鬆開手到旁邊拿了杯只有杯底一點點的紅酒,和萬航捧了個杯,象徵性的喝了一口之後,放下杯子,拍了拍萬航的肩膀:“在這裡的某些人眼中,你不姓林就是你的原罪,習慣就好。他們……”
馬沙舉起右手,伸出食指在自己太陽穴位置畫了幾下圈。
“他們這裡不太好使,想不明白一些簡單的東西。你只要用實力讓他們想明白,就行了,好對付的很。”
說完馬先生對萬航擺了擺手,向年長者那邊場地走去。
看來他是專門過來向萬航傳授前輩心得的。
說實話,馬沙這番話,讓萬航感覺好了很多。
他掃了眼會場,決定無視那些讓人不快的交談聲,先享受一下美食。
——來都來了,可不能虧待自己。
主宴會廳旁邊小一點的廳裡面,大人物們的僕從和跟班正在享受自己的宴會時間。
和主宴會廳不同,這裡更像是個餐廳,大桌子旁邊圍着椅子,桌上的轉盤擺滿了看着就讓人胃口大開的菜餚,還有瓜子和花生這種給人聊天時消遣用的零食。
桌子並沒有全坐滿,畢竟不少跟班還有事情要做,過來打個招呼就走了。
樑英臺——也就是小貓咪——正一個人佔據着一整張桌子,手裡拿着整根鵝腿在那啃得正歡。
享受美食的同時,她在琢磨着追殺她的這個堂吉訶德。
——暗網上大家只知道他是個厲害的殺手,卻很少他個人的情報呢。這很奇怪,因爲看起來他不是那種不喜歡在公共場合露臉的人。
——今天他很坦然的就在人羣裡出現了,還向我開槍呢。
——那麼只有一種可能,這貨和我一樣,擁有能改變自己外觀的能力。
少女拿起水杯,咕嘟咕嘟喝了好幾口,把差點塞喉嚨裡的雞肉衝了下去。
——所以他纔在進了廁所之後,馬上反應過來我改變了外形。
——可這樣的話,他爲什麼要追殺我呢?他作案的時候應該也是易容狀態啊。
少女停下吃東西的動作,拿着雞腿思考了一會兒。
——看來,那貨的能力不能欺騙攝像裝置。
少女“十命貓又”的能力,是一種心理暗示,如果此時有個不會受到能力影響的人從上帝視角觀察她,就會在她本體腦袋頂上看到一個模糊光團。那個光團就是能力的正體,它會以可見光的形式對人進行心理暗示,讓他們看到幻象。
拍照也好,攝影也罷,只要這個光團也被套進了鏡頭,那看相片和影片的人也會受到暗示的影響。
所以這個能力才強大。
但是,它欺騙不了機器的分析,也沒有辦法糊弄熱成像設備等不依靠可見光的觀察設備。
殺手的精神類能力,很可能沒有這個效果,所以少女透過機器老鼠的攝像機看到的,應該就是他的真容。
——難怪我這幾次看到他,主觀上都忽略了他的容貌,而是從氣質和黑皮鞋黑手套認出他來,應該是他的能力擾亂了我的認知,只可惜本小姐也是個奪魂師,所以沒有完全被騙。
少女有些自鳴得意,卻忽然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被三個不認識的人圍上了。
“喂,小子,聽說你是那個萬航的跟班?”
說話的人手按在了幻象的肩膀上。
少女操控幻象回答:“是啊,怎麼,找我大哥有事?”
“哎喲還大哥,醒醒,那傢伙就算有特甲的能力,就算是個修煉天才,頂天了不也是個大師境界?這上海,大師境界的強者那麼多,不缺他這一個。他還是那林零零大小姐的未婚夫,這大上海,年輕一代的才俊被林大小姐得罪的多了去了,只怕今後還有的是苦頭,在等着你大哥呢。”
少女撇了撇嘴:“你就來跟我說這個,好,我知道了,會轉告我大哥的。別妨礙我吃東西。”
“哎喲,你還拽起來了。”不知道名字的癟三一把拽起幻象的衣領,“告訴你,你大哥還沒有成爲這林氏的頭呢,別特麼的給我拽!林聰少爺雖然輸了,但是他爸爸還沒倒呢!娶個和林大小姐同等級的大小姐回來,分分鐘的事情!你大哥勢單力薄,拿什麼和林聰少爺鬥?靠董事長嗎?告訴你,董事局很快要改選了,大家都說林作棟董事很有希望取而代之!”
少女坐在位置上,皺着眉頭看着這傢伙,心想這是哪兒來的長舌婦嗎?
——如果是夠格進旁邊那廳的人,大概不會這樣露骨的議論這些事情吧。
“罷了,老子不跟你一般見識。”不知道名字的癟三冷笑一聲,“告訴你一個規矩,第一次進這個廳的人,要用鼻子吃麪條,讓大家樂和一下。來,老四,上面條。”
守着少女另一邊的癟三把一大碗麪條拍桌子上。
然後第三個人上來就要推幻象的後腦勺,往碗裡按。
“我怎麼不知道有這個規矩?”
旁邊忽然冒出這麼一句,讓三個人都愣住了。
少女扭頭循聲望去,看見一名肥佬短褲加西裝上衣的迷之打扮的傢伙,正雙手叉腰站在不遠處。
“我當年剛進來的時候,根本沒這種事啊。林森,你編的吧?”
“林董,你出什麼頭?他和你有關係嗎?”叫林森的癟三毫不客氣的吼新來的傢伙。
“當然有關係,”林董兩手一攤,“因爲他大哥,我今天賺翻了,打賭得來的錢,扣掉給月之民的稅,能請兄弟們吃一個月的大餐呢,當然要知恩圖報囉,是不是啊兄弟們?”
林董話音剛落,他身後兩桌人便迴應道:“是!”
“林董!你別以爲高我一階就可以爲所欲爲了!”
“我不能爲所欲爲,而你低我一階,那更不爲所欲爲了。生造一個‘規矩’欺負新來的,說得過去嗎?”
“你!”
“我!我怎麼了?”
林森咬了咬牙,一揮手:“我們走!”
然後三人悻悻的走了。
林董上來拍了拍幻象的肩膀:“你賺了,這面味道挺好的,想吃還得去那邊窗口排隊拿呢,你少排個隊。對了,記得幫我給你大哥帶個話,說有個叫林董的想兌現一下自己的諾言。他要是想起來了,那自然好,想不起來也無所謂,反正你幫我帶個話。”
“哦。”
宴會進行的同時,林零零正在思過室裡打坐。
她的意識正在基因的世界裡,不知道第多少次看着杜十娘沉百寶箱的場景。
——馬上就要抓住關鍵了。
——馬上!
杜十娘抱着空了的百寶箱,一頭跳進了河裡。
記憶隨即又回到了開頭。
三蛋沒有馬上推進記憶,而是對着靜止狀態的人羣思考着。
——應該只差一點點了,我能感覺到。
——把自己代入杜十娘,徹底的帶入進去,忘記身爲林零零的一切,我就是杜十娘……
三蛋開始推進記憶。
畫面變換,她發現自己正坐在畫舫上,輕輕撫琴,唱着歌。
她知道那個負心漢馬上就要帶着買了自己的人來船上了。
內心百味陳雜。
傷心欲絕之中有東西緩緩攫住了她的心,強烈的恨意開始升騰。
她,杜十娘,要徹底的毀掉那個負心漢的一切,不光是生命,而是所有的——
林聰在集團總部大樓前,找到了短信中說的“禮物”。
他迫不及待的打開,發現裡面是一件林氏集團生產的天選者護甲,一套全新的玄機,還有一個已經填充了注射液的一體式多功能皮下注射裝置。他拿起注射裝置,發現外包裝上有個他挺熟悉的標誌。
——這是在黑市上即爲搶手的催情藥!經常有價無市,神秘的出售者一次只出幾份,一瞬間就會賣光。據說注射了這玩意,不管是多麼冷豔的冰山美人,也會變成……
林聰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