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中形勢變幻極快,讓旁觀衆人目不暇接,分不清到底如何,不過最終嶽靈珊獲勝、莫大先生受傷,卻都看的清清楚楚。這下衆人都是驚異之極:華山派不過站出來一個小姑娘,便把莫大這成名數十年的高手打翻在地,若是人人皆能如此,豈不是說實力之強,已然冠絕五嶽?這可如何了得!
武功高明之士,自然看得出嶽靈珊雖然一度佔得上風,卻是佔了出其不意的便宜。至於最後一擊,更是設了巧計,利用莫大急於結束戰鬥的心理,誘其深入,再用奇招打傷對方。若以真實武功而論,她其實和莫大還有很大差距。不過嶽靈珊年紀輕輕,就敢和莫大對陣,並能當面勝過,誰也不會小覷了她。經此一戰,嶽靈珊可謂聲名鵲起。
左冷禪渾沒料到莫大竟然敗在一個小姑娘手下,還被打成重傷,眼看臺上的令狐沖又要向他邀戰,心下怒火升騰:經此一番,衡山派自然無法上場,五嶽劍派中有資格上場爭奪盟主的便只剩嵩山、恆山、華山三派,恆山派如今和華山派共同進退,推出的候選人又是嶽不羣的弟子,這樣一來,豈不成了他嵩山一派對抗恆山和華山兩派?
與此同時,左冷禪心中對嶽不羣大爲警覺,此番他還未出手,便由兒子嶽方興解決了泰山派、女兒嶽靈珊解決了恆山派、如今站在臺上代表恆山派的令狐沖也是他的弟子,分明是想不費吹灰之力,便坐享五嶽盟主之位,當真打得好算盤!
不過我已看破了你的圖謀,又練成辟邪劍法,豈會讓你得逞?左冷禪冷笑一聲,高聲道:“此番比武奪帥,乃是爲了選出五嶽劍派盟主,可不是爲了讓人解決私怨,否則若是你也私怨、我也私怨。那還亂成什麼樣子,這盟主還要不要選了。嶽掌門,你說是不是?”他雖然不懼,卻也擔心勝過令狐沖後。嶽不羣又派出嶽方興或者其他人,以“私怨”爲名向他挑戰,這樣一來,他勝了沒有好處,敗了反而大丟顏面。那樣還當什麼五嶽劍派盟主!
嶽不羣自然聽出了左冷禪的意思,不過他心中並沒有派其他人上場的想法,自然也不以爲意,拱手道:“左掌門所言甚是,小女不知深淺,多有冒犯,還請左掌門恕罪!”說着又向嶽靈珊斥道:“珊兒,還不向你莫師伯賠禮!”他見嶽靈珊傷了莫大,也擔心華山派和衡山派就此交惡,是以如此說道。不管如何,總得在人前做足了禮節。
嶽靈珊既然出了氣,自然不在乎這點表面的東西,當下向莫大行了一禮,向他賠罪。莫大雖然不置可否,卻也沒有拒絕,兩派的樑子表面上算是揭過。
左冷禪自己的目的已然達到,並不理會此事,他走到場中,向令狐沖森然道:“令狐少俠。出手吧!”說着左手在劍鞘上一按,嗤的一聲響,長劍自劍鞘中躍出,青光閃動。長劍上騰,他右手伸處,挽住了劍柄。這一手悅目之極,而左手一按劍鞘,便能以內力逼出長劍,其內功之深。當真罕見罕聞。嵩山門下弟子固然大聲歡呼,山上羣雄也彩聲雷動。
令狐沖知道左冷禪身爲一派掌門,又比自己長了一輩,斷不會先行出手,因此也不客氣,行了一禮,提起長劍,劃了個半圈,斜斜向左冷禪刺去。
恆山派一羣女弟子中,同時響起了“咦”的一聲。她們都知道定靜師太並未傳授令狐沖恆山劍法,方纔見到令狐沖上場說要用恆山劍法已經極爲驚異,細思之後,猜測他應該是在恆山多時,無意間瞧見了一招半式,想要夾雜其它使出,以此矇混左冷禪,卻沒料到令狐沖用出了一個她們從未見過的招式,而且變化之奇,比之自己所學都要高明。雖然這招他們雖然沒有見過,但招招成圓,餘意不盡,包含了本派劍法的精要,顯然是恆山劍法。一些弟子心中暗思:“難道掌門早已料到今日之事,故而私下裡傳了令狐師兄這套劍法,讓他爲本派爭光?”想到這裡,她們心中不由暗自慚愧,自己學藝不精,導致本派武學竟然需要傳給外人發揚光大,以後可得努力纔是。
羣雄之中便有不識得恆山派劍法的,聽得這些女弟子這聲驚呼,而呼叫中顯是充滿了欽佩之意,也即知令狐沖這招確是恆山劍法,而且招式着實不凡。方證大師、沖虛道長、左冷禪等人於恆山劍法均熟識已久,眼見令狐沖並非恆山派出身,卻將恆山劍法使得中規中矩,於極平凡的招式之中暗蓄鋒芒,深合恆山派武功“綿裡藏針”的要訣,心中無不暗贊,有令狐沖出手,左冷禪想要再逞威風可要掂量掂量了。如今雖然是在重新推選五嶽劍派盟主,但左冷禪獲勝後,只怕少不了要強力推動五嶽合併,到時四派均已落敗,又有誰人能擋!
令狐沖所使,當然不是恆山劍法,而是鎮嶽劍法中的恆山一路。這路劍法本來經過嶽不羣修改後,內裡其實與恆山武學已經大爲不同,但令狐沖見過思過崖石壁上原版劍法,自然也能重新用回去。而且他學過“獨孤九劍”後,於各式武功皆能明其要旨,所使劍法原是重意不重招,這時用出恆山劍法,雖然方位變化與原來招式頗有歧異,但恆山劍意卻清清楚楚地顯了出來。各家高手雖然識得恆山劍法,但所知的只是大要,於細微曲折處的差異自是不知,是以見到令狐沖的劍意,均認爲是恆山劍法。除了華山派一些學過鎮嶽劍法的弟子隱隱猜了出來,其他人竟然都沒有看出。
其實這路劍法,嶽方興當日前去恆山祝賀定靜師太接任恆山掌門時,已經轉交給定靜師太,還因此得到了白雲熊膽丸和天香斷續膠的丹方作爲回禮。不過因爲時日尚短,定靜師太自己也還在參悟之中,並沒有授予門下弟子,否則這些恆山弟子定然也能認定這是本門劍法。
左冷禪見令狐沖對恆山劍法如此之精,也是心中大訝,當即用出本門劍法應對。若是令狐沖用出獨孤九劍,他自然二話不說用出辟邪劍法,但前面既已商定。對方又用的是恆山劍法,他自然不能如此,否則豈不是自承嵩山劍法不如恆山劍法?那他這個嵩山派掌門人臉面還往哪裡擱?
只見左冷禪長劍一震,自左而右急削過去。正是一招嵩山派正宗劍法“天外玉龍”。這一式使出,長劍自半空中橫過,劍身似曲似直,時彎時進,長劍便如一件活物一般。當真如神龍騰躍,氣勢極爲雄渾。嵩山羣弟子都學過這一招,識得其中妙處,登時大聲喝彩,旁觀衆人也暗暗稱讚,不愧是嵩山掌門,劍法果然不同凡響。
不過這招雖妙,卻遠遠奈何不了令狐沖,令狐沖虛劃一招,已然輕輕避過。然後重又使出一招恆山派劍法,和左冷禪鬥在一起。兩人你來我往,頃刻間已經鬥了幾十招,嵩山派劍法氣象森嚴,便似千軍萬馬奔馳而來,長槍大戟,黃沙千里;恆山派劍法綿密嚴謹,長於守禦,卻又往往在最令人出其不意之處突出殺着。兩者一氣勢雄渾,一綿密柔韌。實是針鋒相對,不過封禪臺上劍氣縱橫間,卻是嵩山劍法佔了八成攻勢,像是左冷禪大佔上風。
臺下羣雄之中。不論是使劍或使別種兵刃的,無不讚嘆。泰山、衡山等派中的名宿高手見到,都不禁暗自慶幸:“幸虧此刻在封禪臺上和左冷禪對敵的,是令狐沖而不是我!”又想:“這令狐沖年紀輕輕,就有如此偌大名聲,劍法果然不凡。可惜他沒能用擅長的獨孤九劍,否則倒是真的能和左冷禪一拼!”
不過如方證大師、沖虛道長這些頂尖人物,卻看得出兩人實是旗鼓相當。左冷禪雖然看似聲勢更盛,令狐沖也不是沒有反擊之力,只是恆山劍法重守,十招中不過還擊一兩招,場面上自然不如左冷禪。
鬥了三十餘招,令狐沖從石壁上學來的劍招已窮,只得重新再使。好在他劍法精妙,使動時圓轉如意,一招與一招之間絕少斧鑿之痕,外人絕難看得出來。而且他在恆山數月,耳濡目染之下,也見過不少恆山劍法,這時夾雜其間用了出來,外人自然更難看出他其實已經在重複使用招式。也只有一些武學高明之人,隱隱猜出了一點,卻又不能確定,畢竟令狐沖所使每招每式,其實都大不相同。
忽忽之間,兩人已經過了數百招,左冷禪劍法氣勢雖盛,卻一直未能擊敗令狐沖。他每次用出強力手段,都感覺像是擊在了一張大網之上,對方渾不受力不說,反而自己會受到更大的反擊,極爲難受。
原來令狐沖因爲用紫霞真氣消磨異種真氣之因,功力一直維持在初入一流水平,他知道自己這點功力,對付一流高手自然無妨,對上左冷禪這等劍法、內功都堪稱絕頂的高手,則是一大劣勢,說不得稍有疏虞,便會敗落下來。他和嶽不羣、嶽方興商議之後,知道自己的任務主要是消磨左冷禪的功力,逼出他的底細,因此也並不強求取勝,只是專心用恆山劍法守禦,消磨對方,偶爾略有反擊,也只是將他逼退,並不追擊。
此番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卻恰恰合了恆山劍法的真意。恆山門下均以女尼爲主,出家人慈悲爲本,女流之輩更不宜妄動刀劍,學武只是爲了防身。這“綿裡藏針”訣,便如是暗藏鋼針的一團棉絮。旁人倘若不加觸犯,棉絮輕柔溫軟,於人無忤,但若猛力緊捏,棉絮中所藏鋼針便刺入手掌;刺入的深淺,並非決於鋼針,而決於手掌上使力的大小。使力小則受傷輕,使力大則受傷重。這武功要訣,本源便出於佛家因果報應、業緣自作、善惡由心之意。左冷禪攻勢越猛,這反擊之力則是越大。
令狐沖感受到此,恆山劍法越來越熟練,綿密之意越來越明顯,劍法揮舞間,像是在編織一張大網,將左冷禪劍法包裹在內。偶爾反擊之時,像是恆山劍法,又像是獨孤九劍破劍式,指向左冷禪劍法破綻,讓他不得不凝神應對。
嶽方興在臺下瞧見,心中大爲佩服,他和沖虛道長也曾有過比試,見此當然明白令狐沖這是借鑑了沖虛道長的的太極劍法。當日沖虛道長曾經在武當山下和令狐沖一戰,以守代攻,差點把令狐沖逼的退無可退,用的就是這以守爲攻之法。雖然處於守勢,卻能以此不斷壓迫敵人,攻守一體。而且令狐沖這番也不是全力守禦,還是不時就有反擊,這反擊之中,雖然用的像是恆山派的招式,其實卻結合了獨孤九劍破劍式的用法。如此一來,這套劍法雖然表面上還是恆山劍法,內裡卻融入了太極劍法的守和獨孤九劍的攻,這下看左冷禪如何能擋!
果然,又過了一會兒,左冷禪雖然仍攻勢如潮,長劍所及圈子越來越小,甚至偶爾被令狐沖的反擊逼得不斷後退。這下旁觀衆人就是再不明白,也看得出誰佔上風了,方證大師和沖虛道長見此,也都面露微笑,認爲令狐沖取勝在即。
眼看左冷禪步步後退,就要被逼下封禪臺,突然他劍法一變,劍刃忽伸忽縮,招式詭奇絕倫,身形也有如鬼魅,繞着令狐沖轉了幾轉。兩人這下瞬間變得極快,劍光虛交,頃刻間已過了幾招。
這幾下劍法之奇、出手之快,當真讓人匪夷所思,眨眼之間,衆人便見左冷禪重又回到了封禪臺中央,高聲道:“令狐賢侄,勝負已分,還是請令師上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