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無盡的黑夜。
黑暗,無邊的黑暗。
虛無之外,還有迷惘,還有絕望、焦慮、無意義、荒蕪、喪失……
可怕的一切都從黑暗中涌了出來,唯獨,沒有光,沒有前行的道路,沒有目標方向。
“我在哪裡?”絕名想長吼,可是聲音抑鬱在喉間,無法吼出。他什麼也看不到,甚至連自己也感觸不到。他發現自己沒有了一切,包括實質的肉體。
或者,他能看到什麼。他能看到什麼呢?一個影子,不,是一羣影子。
春花般的笑容,陽光般的溫暖……一羣可愛的人正向他走來,白色的身影映出如花美人。“天香、舊女、柔柯、鳴玉……”絕名滿心歡喜,輕輕舒展不知在哪裡的雙臂向前擁去,他是如此的想念她們,而今,她們就在眼前,多麼美好的一件事,他終於可以與她們長相廝守了。她們後面是那些可敬可愛的師長與兄弟們,青霖五老、各派掌門、扎哈、巴根、強風、悟真……他們個個面帶笑容,期待着與他親熱地相擁。他走上前去,想與他們慶祝什麼。
影子忽然間變化了,熟悉的人兒都不見了,代之而起的是遍地殺戳,滿天血腥,到處是飛濺的液體,刺目的紅焰,天邊的殘霞如一抹巨大的傷口,一滴滴向下滴着鮮血,滴滴鮮血歷數着人們內心深處的罪惡與慾望,暴露了人們那那些與生俱來的劣根。人是半神半獸的生靈,每個人心中都活着一位神仙。可惜,多少人謀殺了心中的神仙,悄悄開始了對自己的謀殺,使自己變得瘋狂、變得罪惡、變成野獸,變得不再像人。一切,都不再是神聖的了,一切,都是無意義的了,關於正義與創造終將被顛覆,只有毀滅和邪惡才能永恆。因爲最初的一縷光源是從黑暗中發出的,一切來源於黑暗,一切也將向黑暗迴歸。
於是,便有了陽劫,那可怕的黑色的人,那如死神般的人,那個可以毀滅一切的人,他終於來了,像山嶽,像烏雲,遮住陽光,帶來了黑暗,他獰笑着,衝進了那個絕名熟悉的人羣之中,天香的慘嘶、柔柯的厲叫、佟舊女的哀慟、鳴玉的悲切,還有親人們無可奈何的憤怒。
暗紅的血、黑色的血,汩汩流淌成一條條悲哀恐懼的小河,他們,全都死了,就死在自己的眼前,而自己卻無能爲力。
“不…………”絕名悲痛地大叫……
“謝謝天,他醒了,他終於醒了。”有人在耳邊喜悅地說道。
絕名費盡了全力睜開了眼睛,眼皮似有千斤沉重。他茫然向四周看去,四處全是虛虛的影子,他看不真切。就連那在耳畔的聲音也彷彿從千里之外傳來,幾乎遙不可聞。
稍稍一動,牽動了體內的傷勢,他不禁痛哼出聲。
“你先別動,否則會牽動內傷。”一個女子的聲音關切地說道。
隨後,一隻大手輕輕扶住了他的頭顱,一碗溫熱的藥湯灌入了他的口中。
隨後,他又沉沉睡去了,夢中,依然是墮落的人世,依然是醜陋的慾望,
依然是可怖的屠殺,依然是滿眼的血腥,讓他艱於呼吸,讓他們無法定下心神。
再醒來時,滿天陽光,他的神智恢復過來了,恍若隔世。
神思飄渺,雖然混身骨骼盡碎,依舊不能動,可是他的神思並沒有受到牽制,精神力量彷彿更加強大,神思一動之間,“他”已經步出了屋外,升上高空,看到了眼前的一切。
這是一片巨大的峽谷,一座座石屋錯落有致地嵌在峽谷之中,峽谷之中大約三萬餘人棲息在這裡。再往遠處,正面是一片蒼茫的大陸,環繞着這片大陸的,是一片藍色的水域,這片水域廣袤無邊,像是藍色的布幃隨風而動,美麗妖嬈。陣陣微鹹的風兒吹過,讓人心曠神怡,清清爽爽。
他的神思又回到自己所住的屋前,有一個女子正端着碗草藥與另外兩個神態威猛的男子走來,神態間一派喜樂安詳。看起來,卻是那樣熟悉。
的確很熟悉,因爲,他們便是曾經在怒滄軍後方、十萬大山之中敗於絕名手下的洞仙大軍的領袖——金永聖、尚可言、駱金雨,正是他們救了他。而那三萬餘人,想來便是跟隨他們的士兵了。
“呀,他終於完全清醒了。”端着碗草藥走進屋內的駱金雨喜極而呼,幾人臉上都浮現了久違的真誠的笑容。
絕名清琅的眼睛盯着他們,目光閃閃,面帶微笑。雖然身不能動,卻能說出話來。
“謝謝幾位壇主的悉心照料,絕名不勝感謝。”絕名微笑說道。
幾人均是搶上前來,可是到了近前卻不知該說些什麼好了。
金永聖相對穩重,頓了頓,恢復了正常,“絕名元帥,你醒了就好。你的傷勢實在太嚴重了,生死垂危,天下間竟然能有人將你傷成這樣。真是……”他有些說不下去了。
“呵呵……”絕名笑了笑,正要說話,駱金雨卻搶着問道,“絕名元帥,倒底是誰傷了你?我們從海邊救起你時,你就快……呃,這人真是很可怕。”
“是陽劫。”絕名搖頭苦笑,一想起陽劫,他心中又涌起了不祥的預感。不知道陽劫現在有沒有追到這裡,如果他來了,恐怕現在眼前這些活生生的人們瞬間便會成爲一具具乾屍了。
“陽劫?”衆人齊聲驚呼,相互間對望一眼,不過心下也是釋然,也是的,除了陽劫之外,這個世界上還有誰能是絕名的對手?還有誰能將絕名傷成這般模樣?
“是的,就是他。”絕名淡淡說道。
“他,他終於出手了。”金永聖喃喃說道,心中涌起無邊懼意。做爲洞仙軍前任壇主,他很瞭解陽劫的脾氣,他知道陽劫一旦出手便是不死不休之局,尤其對敢於叛變的手下的手段更是慘烈酷絕,他們這羣叛逃並且還救了絕名的人,真不知道會是一個什麼樣的下場。本以爲,沿着這片未知的水域逃往海外,他們會在此處平平淡淡的終老此老,可是沒想到,該來的終究還是要來了,也許,這便是他們曾經滿手血腥所要付出的代價吧。
金永聖沉重地嘆了口氣
,沒再說些什麼。
“陽劫,不再是陽劫了,他是魔鬼,毀滅一切的魔鬼。”絕名痛苦地說道,內心深處涌起了強烈的自責的感情,因爲陽劫之所以現在擁有如此強大的力量,這與他的“貢獻”不無關係。
“什麼?”此言一出,衆人皆驚,卻不知他話中含意是什麼。
絕名知道,這個時候不需要再向他們隱瞞些什麼了,因爲這是不爭的事實,也無法再隱瞞下去了。當下,他便將事情的前因後果一一道來,語氣間越來越沉重。
駱金雨的手越抖越烈,抖到最後,已經連藥碗都拿不住了,“啪”的一聲脆響,藥碗跌在地上,摔了四分五裂,湯藥四處飛濺,可幾人依然癡癡呆呆,渾若未知。
“老天……”金永聖痛苦地閉上眼睛,腦袋裡亂做一團,他現在委實不敢想像人世間將會因爲陽劫的出現而發生怎樣慘烈的情形。
“陽劫已非人力所能抗衡,他能自由往來穿梭任何一個空間,現在靈虛幻境已經毀滅了,他即將毀滅的便是我們現在所處的這個環境。”絕名無奈的嘆口氣,真不知該如何是好。
“難道我們只能等待毀滅,等待這個結局?除此之外難道沒有任何辦法了?”駱金雨欲哭無淚,簡直有發瘋的衝動。他們歷盡千辛萬苦來到這裡,好不容易安定下來,過些與世無爭的平淡的日子,可是,如今卻又要面臨這樣的悲慘境地,這讓她實在無法接受。
“那你呢?你現在……”尚可言欲語還休,望着絕名,其實他是抱着一線希望的想問,絕名是否還有一戰之力。
“我?”絕名自嘲而悲哀地笑了一笑,“我不是他的對手,也許,只有魔帝重現人間或許才能挽救一切。可惜,魔帝他老人家不會回來了。”絕名搖頭苦澀地說道。
一時間衆人心頭沉鬱,面對着未知卻又即定的命運,人人都有種欲哭無淚的無奈感覺。
“死就死了,一了百了,沒什麼可怕的,我們不如與他奮起一戰罷了,也死得其索,死得壯烈。”尚可言擡起頭來,咬牙切齒地說道,可是語氣裡分明充滿了不確定性,絕名都已經敗在陽劫的手下,誰還能對戰勝陽劫抱有什麼信心呢?
“轟隆隆”,隨着陣陣巨響傳來,大地開始震顫,石屋也不禁搖擺起來,屋樑上的塵土籟籟而下,落在人們的頭上,飛舞這個狹小的空間之中,在陽光的照耀下張揚而肆虐,讓人難以呼吸。
絕名心念一動,忽然神思飛掠出去,遠遠看到了一幅驚人的畫面。一座巨大的火山在千里之外噴發着,滾滾的火流沿着火山口洶涌而出,肆意漫淌,漫天的煙塵遮住了陽光,讓火山周圍一片黑暗。
“這裡,也有火山?”絕名彷彿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絲曙光,喜悅地問道。
“是的,遠在千里之外,便有一座火山,每隔一段時間便會噴發一次。”駱金雨心不在焉在回答道,猶自沉在巨大的恐慌中不能自拔。
絕名微笑起來,因爲火山的噴發,他終於想到了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