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沒有意識的殘魄,不是魂,而是魄,七魄只餘其一,只有殘存的怒氣與殺機,沒有意識沒有思維也沒有靈性。
就連這種怒氣與殺機都沒有任何針對性,是無差別的。
其實臨終殺機應該是針對此刻交纏的鵸鵌而發的,但死後沒了意識,就只有這純粹的殺機留存了。但凡有一點點意識殘留,都不太可能對夜翎出手,妖的同類血脈認同還是很強的。
流蘇當時可比這情況好多了。雖然秦弈總把它當成一縷殘魂,實際它可不殘,一旦“殘”,那就是有所缺失,可能是人格可能是記憶。可流蘇顯然沒有殘缺任何一部分,魂魄完整,只是虛弱至極。
但這螣蛇比流蘇好的地方在於,它有屍骨可依,所以還有妖力未散,還形成了這麼一個特異空間。不提有沒有碎片的事情,光是有自己的屍骨可依,流蘇都有把握能留下很強的力量,不至於虛弱至此。可惜血肉爆體,之後化作一整個隔離之界,魂魄只依附一個根本不合適的鐵疙瘩苟存,那就很難了……
要力量留存,還是要靈魂不散?流蘇當然選擇後者。
魂魄是很複雜的。
流蘇最初之時只剩最基本的一點真靈依附在棒子上,專業點叫做“三魂”之中的“胎光”,是生命之本。慢慢的“爽靈”復甦,也就有了人格意識,繼而“幽精”復甦,也就恢復了性情喜好,此即三魂。在數萬年的漫長恢復之中,七魄也復甦齊整,也好不容易攢下了一點點微弱魂力。
肉身已經不可逆,必須奪舍。差不多就在這時候有了個趁人不備的奪舍機會,就被個從天而降的二貨破壞了。
說來全是淚。
好在這個二貨還挺聽話的,喊聲“敲它”,他就果然抄着棒子飛身而上,去敲那螣蛇屍骨去了。跟只聽話的狗狗似的,可愛。
“轟!”
秦弈哪裡知道流蘇把他當成啥了?眼前狂暴的妖力撲面而來,秦弈力拼一記,破不進去,向後翻躍而回。懷中早竄出夜翎,天火狂涌而出,將追擊的妖力阻住。
配合無間。
那鵸鵌骨骸忽然轉過了三個頭,空洞洞的三對眼睛分別盯着三人,鳥喙一張,再度發出了刺耳的笑聲。
這個比螣蛇還二,螣蛇好歹還多幾招,這位只會笑了,是隻有最本能的一點點能力留存。
也幸好這兩位都已經只有這麼少許的殘留,若真是強盛時,可不是他們如今的實力能闖的……
程程漂浮半空,長髮在妖風之下飄散霧中,白衣赤足,看上去縹緲如神女。她的神情肅然,眼眸裡有幽幽的漣漪,呈螺旋擴散,撞在鵸鵌笑聲形成的聲波上。先是僵持,繼而眼眸一睜,魂力狂涌,所有波紋盡數倒捲回鵸鵌的三個腦袋上。
程程的戰鬥本就更擅長於精神之術,妖狐的魅惑、幻術和迷亂,是如夜翎天火一般的天賦。這些對殘魄有沒有意義?
有。到了程程這樣萬象的等級,所謂魅惑迷亂早已不是僅僅是影響對方的意識激發慾望這種低端性質了。
鵸鵌三隻頭又轉了回去,空洞的眼眸看着與自己交纏的螣蛇屍骨,露出了兇光。三個鳥喙忽然啄了下去,衝着螣蛇頭蓋骨劈頭蓋腦地一頓亂啄。
正與秦弈夜翎糾纏的螣蛇被啄得滿頭骨屑亂飛,竟然吃痛般地狂吼起來。
一個金環勢如風火,穿過秦弈夜翎合力都沒破開的妖力,重重砸在螣蛇喉骨上。
巨大的蛇頭飛了起來。
秦弈滴下一滴冷汗。
這個前不久還在跟自己做漫遊的女人,好像一個能打好幾個自己……
“沒結束。”程程冷冷道:“注意反撲。”
螣蛇頭骨飛在半空,豎瞳綠光乍現,整個頭往三人衝了下來。
光是一個蛇頭骨骼,就像一座小山一樣,三個人浮在空中,如同浮塵。無可比擬的巨大威勢轟然而下,如地陷天崩。
程程面沉如水,金環飛速擴大,切進了蛇頭中心,繼而悶哼一聲,跌退開來,嘴角已然溢出了血跡。夜翎秦弈也沒落後,一左一右,狼牙棒和蛇尾重重抽在蛇頭上。
已被程程巨力阻了一下,蛇頭的威勢也沒那麼強了,兄妹倆堪堪抵住。
“吼!”
蛇頭白骨怒張,磷火噴涌,噴向夜翎。夜翎羽翼護頭,打了好幾個滾才躲開。
而與此同時,蛇眸的綠光又凝注在秦弈身上。
正在飛退中的程程暗叫一聲不好!
又是那個神鬼驚怖之術,秦弈單靠衣服頂得住嗎?這裡可是含着很強的靈魂驚懼,和直接從內部破壞的心膽炸裂啊!
秦弈神色無悲無喜,整個人忽然變得巨大,狂猛無匹的罡氣與祭火渾身爆發,合身一棒抽進了蛇頭的靈臺!
蛇眸呆滯了一下,秘術都停了。
程程心中驚奇,這是怎麼回事……她當然看得出來,這是秦弈觸及了對方的殘魄所在。可這如山大小的蛇頭之中,想找到一絲沒比灰塵大的殘魄留存,那需要多強的魂力才能探知?
便是意外探知了,秦弈的力量怎麼能破進這螣蛇的骸骨?
是因爲那根寒磣的狼牙棒特質?
程程和夜翎對視一眼,也沒來得及多想,飛快合身再上,左右轟在了蛇頭太陽穴的位置。
畫面彷彿靜止。
令人意外的是秦弈此時也直着眼睛,彷彿靈魂也受了什麼影響,陷入了迷茫。
罡氣觸及不可見的虛無殘魄,卻如撞金石,螣蛇殘魄之力好像感受到了什麼熟悉的東西,狀態變得非常詭異。而殘魂接觸,秦弈整個人抖了一下,好像也感受到了螣蛇殘魄正在感受的東西……
意識有些迷糊,所見變得飄忽如夢,就像在一團朦朧的影子裡,看一些奇怪的皮影戲。
那是非常廣淼的天地,天上地下都一片亂戰,烈焰狂雷遍佈人間,只是遠遠看着皮影,都能感受到那種天傾地陷的恐懼。
一條巨大的螣蛇飛在天上,細看正在打滾。
它腦袋上騎着一個人影,正一拳一拳又一拳地揍它腦袋:“騙我,讓你騙我,不要臉的臭蛇。主性狡?主驚悸?主謊言?我讓你主滿頭都是包!”
螣蛇翅膀抱頭,被打得慘不忍睹。
旁邊不知道掠過了什麼攻擊,背上的人影跳了起來,勃然大怒,似是隔空一攝,一隻三頭六尾的怪鳥被掐着脖子揪了過來:“笑,讓你笑。你不是能止兇嗎?來來,讓你們來個哥倆好!要相愛,生生世世永不分離哦。”
一邊說着,一邊把怪鳥和螣蛇互相綁成了一團。繼而拍拍手,揚長而去。
螣蛇和怪鳥死命掙扎,卻不知那人使了什麼造化,明明不同的生物差點被它生生揉成一個身體,因爲自具剋制,搞得互相用力都被克回去,怎麼都解不開。
“你先收了妖力!”
“你不會先收啊!誰敢信你這種騙子?”
“媽的傻鳥!”
“媽的蠢蛇!”
一蛇一鳥糾纏着大打出手,自己打得奄奄一息。
不知打了多久,遠方亮起了神光。
彷彿開天闢地的威能,橫貫天地,萬里破滅,大地分離。也不知是哪兩個大能交擊,盪出了宇宙毀滅般的爆炸餘波。
一蛇一鳥只是被這交戰餘波的威能擦了一下,就沒了生息,墜下了剛剛裂開的大地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