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羣人走到山腰平臺,看見秦弈站在那裡,明河也愣了一愣,繼而微微頷首表示見禮。
秦弈暗自翻了個白眼,這明河,還是這副德性。大家認識這麼久了,不說朋友吧,好歹也算熟人,還“同居”過呢,在她眼裡好像也沒和其他人有多大區別。
明河沒人情味,他秦弈還是有的,便拱手打了個招呼:“道友不是回去閉關了麼?緣何在此?”
此言一出,包括那個老道姑在內,所有人都吃了一驚。
在場的還有一位中年文士,是這望南縣的縣令楊普。楊大人之所以會親自跑來這山野之地,就是因爲對明河驚爲天人,只一眼就被迷住了。
世上竟有如此美人,居然暴殄天物做了女冠!楊大人簡直痛心疾首,當即吟詩數首想要博得美人青眼,結果一腔文采扔進了溝裡,明河連看都沒看他一眼。
楊大人只好屁顛顛地跟着美人下鄉,希望能有搭話的機會。
對明河驚爲天人的豈止是楊大人一個?到了鎮上,王家上上下下除了女人之外就沒有不對着明河目瞪口呆的。他們何曾見過這樣的美人?
但是敢搭訕的倒是沒有,除了楊大人態度擺着,一般人不敢爭之外,最重要的原因其實是明河給人的感覺太遠了。
這不是神情氣質能造成的感覺,而是明河個人仙道的意象自然而然影響着凡人的感官,無可抗拒的直入內心,就彷彿在看着天上遙遠的銀河,你雖站在她面前,卻似乎很遠很遠。除非也是修仙者能夠抵消這種意象影響,凡人若是能對明河流露出愛慕的,差不多也屬於能對一座雕像意淫的神人了。
事實上楊大人的殷勤也確確實實就跟對着一座雕像釋放差不多,得不到任何迴應。
要不是因爲明河還會和老道姑說幾句話,人們甚至要以爲她是啞巴,不會迴應任何人的。
結果跑到山上,居然有個少年喊明河做道友?言語聽着還真是熟人,不是刻意搭訕的那種!
楊大人渾身都繃緊了,心中默唸:不會理他,不會理他。
結果就見明河輕啓櫻脣:“貧道途中見冰融雪化,輕風化雨,回顧此前見聞,心有所感。便在前方郡外師叔洞府閉關半月,僥倖突破。”
得,不但理他,還說得很長很詳細。
人們差點沒哭出來,這少年誰啊?有人還認出來了,這不是昨天的通井工嗎?
秦弈可不知道別人在想什麼,他以爲在明河眼裡和別人沒多大區別,其實這區別是多大。聽了明河說的倒是讓他吐槽慾望滿滿:“突破了?我說你開掛的嗎?”
“何謂開掛?”明河不解。
“呃,吃了仙丹?”
“並未用丹。”
衆人:“……”
吐槽歸吐槽,秦弈對明河的突破其實也不算意外的。
明河這是從琴心突破到騰雲境,在內丹之道叫做金丹初成,這對於任何人應該都是一道超級大坎,所以明河特意出門歷練紅塵,就是爲了此關。理論上應該是很艱難的一關纔對,但明河不是一般人,這是個不足二十就到了琴心圓滿的宗門天才,讓流蘇這麼愛裝逼的棒子在第一次見面就讚不絕口的人,秦弈還沒見過第二個。
這種天才大約是不能以常理衡量的。
而南離之變涉及家國之重、長生之辯,明河全程旁觀,大概也是恰好比較吻合她的歷練需求,找到了一些感悟,得以突破確實不是多意外的事。
明河又道:“總之出關之時恰好師叔接到求助,說此地有異事,師叔瞭解情況之後疑心是旱魃作祟,便邀貧道一起來看看。道友緣何在此?”
師叔……秦弈看了看老道姑,這個才鳳初六七層,沒比自己高哪去啊,怎麼就師叔了?只是輩分高吧。
這麼說是老道姑沒把握對付腦補中的“旱魃”,才特邀明河相助。秦弈忽然有些想笑:“這麼說,此地異事,道友要出手的了?”
明河不知道秦弈笑容何解,只得道:“正是。”
秦弈哈哈一笑:“那好得很,我是來看戲的。”
明河怔了怔,終於知道秦弈在笑什麼了,她的嘴角也忍不住彎起了一個弧度,有些笑意。
她在南離,是旁觀者。秦弈是被她旁觀翻閱的書卷之一。
秦弈在“報復”呢,如今她捱不過長輩顏面,成爲此局中人,秦弈反倒袖手,看她的戲。
“有來有往,自是因果循環,願道友觀之有所得。”明河行了個道禮,美目卻看向了寒門,隱有厲色閃過:“然而這位……莫非也是道友妹妹?”
從明河出現起寒門胖腿就在發抖,此刻更是臉都綠了。
小姐姐你是來除旱的,降妖除魔先放一邊行麼?寒門欲哭無淚。
卻聽秦弈笑道:“至少這件事上,這位掌櫃的與道友目標差不多,大家不妨做完了這件事再算別的賬,反正我是不管的。”
寒門幽怨地看了秦弈一眼,沒說什麼。
明河也沒說什麼,她從來不是特別固執非要見妖就斬的那一類。
道友敘舊終於結束,旁邊早已石化了無數人。那老道姑早就忍不住了:“賢侄,此乃何人?”
明河施禮道:“遊歷南離之時結識的道友,俠心而重諾,是可信者。”
秦弈聽了極爽,原來在明河心裡對自己的評價還挺高的啊!
他爽就有別人不爽了,縣令楊普冷哼一聲,陰陽怪氣道:“怪不得手提狼牙棒,原來是個蠻夷。”
秦弈死死抓住蠢蠢欲動的流蘇,面無表情。
卻不料那老道姑聽了明河的好話,表情不但沒見和藹,反而更臭了,硬邦邦道:“知人知面,難知人心,孰爲可信?此人與妖共處,未必是什麼好人。”
秦弈皺了皺眉,淡淡道:“蠻夷與妖怪,千辛萬苦攜手合作擊傷了屍魔。倒是有道之士、一方父母,自矜身份,嘰嘰歪歪,置真正的大敵於不顧,我不知道你們是來幹什麼的?”
“你!”楊縣令正要反駁,明河卻先說了:“此地方纔確有術法交戰痕跡,有屍魔氣息由濃而薄,是受了重傷。我欲入觀一行,諸位且在外稍候。”
“那怎麼行?”楊縣令立刻道:“怎能坐視仙子赴險?大家同去,好歹也能幫忙做些事嘛。”
明河沒說什麼,美目在山壁上的“道”字上凝注半晌,似有驚奇之色,但也沒有多看,舉步上山。
以她的騰雲之境,破除一介屍魔,確實沒什麼難度。
楊縣令等人便一窩蜂跟上去了。
秦弈擡頭看着衆人上山的背影,眼角的餘光卻沒有離開寒門。他清晰地捕捉到寒門眼裡似有一絲笑意。
這死胖子不盡不實,有坑人的嫌疑。別看明河修爲高,這番入觀絕對不是那麼簡單,還得多留個心眼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