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軍醫鍾煥然
一
閻摩沙漠基地裡，鑲着一條張牙舞爪的龍的帝國軍旗高高飄揚。一艘艘塗裝着帝國軍團標誌的飛行戰車整齊地擺放着在機庫當中。在基地的最邊上，停放着幾架故障或者受損的飛行戰車，穿着黑衣黑褲的修理技師，正埋頭工作。因爲閻摩基地是戰時的一箇中轉基地，平時主要以後勤保障爲主，因此，駐守在這裡的兵員並不多。悠閒的戰士們，喝茶的喝茶，聊天的聊天，生活似乎很自在。
忽然，黃色的警報聲響起，如十幾層高一樣的大門，緩緩開啓。在大門上方，黃沙如同瀑布一般落了下來。幾艘出去執勤的飛行戰車，帶着一身的黃沙，從門口緩緩飛了進來。基地的人們似乎沒有受到一丁點的打擾，習以爲常。
噴着藍色尾焰的飛行戰車，各自找到一處空曠的降落點，調整好機身，忽地從機腹下方噴出四股氣流，托住沉重龐大的機身，慢慢地降了下來。第一艘飛行戰車一接觸地面，尾艙門便徐徐打開。
冷凝站在戰車的尾門，看着門外的閻摩基地。雖然他在火之龍隊時，去過不少帝國的軍事基地，但卻從沒有看到過如此龐大、儲存着如此多數量飛行戰車的基地。在這樣鳥不拉屎，龜不生蛋的沙漠中，建造這樣一個龐大的軍事基地，如果不是戰爭，又有什麼用呢？
他稍一遲疑，便從戰車上走了下來。他還沒從基地的驚撼當中緩過神來，從身後忽地撲上來一個人，緊緊地抱住他。
冷凝在戰車上休息了一會，身體力量又恢復了不少。他身形本能地一動，差點將身後之人掀翻在地。忽聽到身後之人，大聲喊道：“嗨，冷兄弟！”這聲音怎麼聽得這麼耳熟？冷凝趕緊收力。
身後之人，不待冷凝回答，接着說道：“冷兄弟，還能認得出我嗎？”
“你是？”冷凝想了想，忽地腦海當中浮現出一個人的身影，“朱有達？”
“對啦，就是我。”朱有達笑嘻嘻地鬆開手，從冷凝身後繞到前面，仍然抓住他的手，說道：“冷兄弟記憶力可真好，這一晃五年過去了，居然還能記得我的名字。”
冷凝眼前出現一張黝黑的棱角分明的國字臉，一雙牛眼炯炯有神，掛着一副歡喜不已的笑容。他依稀記了起來。五年前，在帝國軍團的一次戰鬥中，他冒着漫天的炮火，救過重傷已奄奄一息的朱有達性命。
“你怎麼在這裡？”
“你看你，也太不關心兄弟了吧。”朱有達輕捶了一下冷凝的肩膀，笑道：“從去年開始，我就在這裡了。”
他剛好捶中了冷凝的肩膀，冷凝臉色一白，微微一皺眉頭。
朱有達看出了冷凝的不適，關切地問道：“你怎麼了？”
“沒關係。”
“讓我看看？”朱有達不由分說，解開冷凝的上衣。他看到冷凝肩膀用白色繃帶包裹着的傷口滲出了絲絲殷紅的血跡。“你受傷了？嚴不嚴重？要不要讓醫生給你看看？”
“一點小傷而已。”冷凝說道。雖然他對朱有達如此的關心，心存感激，但他性格外冷內熱，並沒有表達出過多的感情。
“這還小傷？是激光槍的貫穿傷？而且還是明顯的從背後偷襲，是什麼人敢對你下如此惡毒的手？”朱有達身經百戰，所負的傷不計其數，一眼就看出傷口的嚴重程度。他高聲叫道：“醫生？醫生在哪裡？趕緊給我滾出來。”
“真沒關係，讓兄弟費心了。”
“是什麼人乾的好事情，你說出來，我立馬派人宰了他。”朱有達滿臉怒氣，大聲吼叫着。
“我也不知道是誰要殺我。”冷凝雖然知道殺手是沐先生派出的，但他一直沒想明白，他與沐先生平生無怨無仇，爲什麼追捕他。事情沒弄明白之前，他覺得還是不告訴朱有達爲好。
“你也不知道？”朱有達瞪着一雙牛眼，疑惑地看着冷凝。看了半天，他像是突然想了起來，恍然大悟道：“怪不得，這人是背後偷襲的，想必你也沒看清。”他頓了頓，忽地又生起怒氣來，嚷道：“這人怎麼這麼卑鄙下流無恥？竟然使用這麼下三濫的手段，背後偷襲別人？要殺就光明正大的殺，爲何要這麼偷偷摸摸的呢？我生平最恨這種人了。冷兄弟，你放心，如果讓我知道他是誰，我定將他大卸八塊，剁了喂狗吃……”
“指揮官？”一個大臂上綁着紅十字布條的軍醫大汗淋漓地跑到朱有達面前，急忙向他報告。
“孃的，怎麼到現在纔來？”朱有達揮起蒲扇一般的大手，狠狠地扇了軍醫一巴掌。
軍醫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在地，捂着臉，不敢言語。
“快點，傻楞着幹嗎，還不給我這個兄弟看病？”朱有達話還沒說完，又起舉起手，欲打向軍醫。
冷凝於心不忍，趕緊把住朱有達的手，說道：“兄弟，別急，讓他慢慢來。”
朱有達見冷凝出言相勸，自己的手也不好再打下去，但嘴裡仍罵道：“這些人動作拖裡拖沓的，不打不行。”
冷凝注意到朱有達的肩膀上掛着亮閃閃的二槓三星，這意味着朱有達的軍銜已經到上校的級別，比他的軍銜高了兩個等級，應該就是這個基地的最高指揮員了。難怪他在這裡可以吆五喝六、隨意打罵了。
年青的軍醫朝冷凝感激地看了一下，仔細拆下冷凝傷口上的繃帶。“這個傷口感覺好奇怪啊。”軍醫按了按傷口，喃喃自語地說道。
“有什麼好奇怪的？”冷凝看了看傷口，問道。
“這傷口明顯是被激光槍所傷。衆所周知，被激光槍所傷的傷口，除了用細胞修復劑修復之外，別無它法。但你看，這傷口根本沒有細胞修復劑的痕跡，而傷口附近已經生出許多新生組織，癒合速度比最好用的細胞修復劑還快。”
“是嗎？”冷凝心裡也是一驚。這點醫學常識，他還是知道的。只不過這兩天來，他應付沐先生的殺手疲於奔命，沒有想到這一點。現在被軍醫這麼一說，他也暗自奇怪。莫非這跟他身體異常有關？
“這有什麼好奇怪的。”朱有達知冷凝無大礙，哈哈一笑，說道：“你可知道在你面前站的是什麼人嗎？是大名鼎鼎的火之龍隊隊長。傷口癒合快，說不定軍團給他們配備的是什麼特效藥呢。”
軍醫一聽是火之龍隊隊長，驚得眼珠子差點滾了下來。“真的是火之龍隊隊長嗎？”他結結巴巴地說道。要知道，火之龍隊隊員個個身經百戰，萬里挑一。他們的威名、事蹟，在整個帝國，尤其是在軍團中，人人如雷貫耳，個個崇拜不已，以一睹火龍隊隊員的真容而感到驕傲、自豪。更何況，站在他眼前，還是火之龍隊的隊長。
冷凝並不奇怪他的反應，轉身對朱有達說道：“兄弟，既然沒事了，那我就早點離開，你這邊有聯繫軍團總部的電臺嗎？”發生在他身上事情太過於驚奇了。爲了弄明白自己的事情，還是得回火之龍隊，問問楊子、阿海他們。
“有是有。”朱有達有些難爲情地說道，“只不過動用那部電臺，只能在緊急情況下。”朱有達說的沒錯。聯繫總部的紅色電臺，非緊急情況下基地不得開啓，連指揮員也沒有這個權利。如果擅自啓用，一旦被總部判定爲非法使用，可以直接送基地的指揮員上帝國軍事法庭。因此，指揮員一般都不敢擅自使用紅色電臺。
冷凝明白此事緣由，自然也不好勉強朱有達。可是聯繫不上總部，他又怎能回得了呢？這閻摩沙漠，位於第八區，而軍團總部，卻在第一區，距離相差十萬八千里。基地裡的飛行戰車倒是有許多，但飛行戰車自身重量大，只是適合作戰時使用，單憑飛行戰車能到得了總部嗎？而基地的補給、物資運送，全靠帝國運載量大、速度卻奇慢的牛船進行。要等牛船來嗎？
朱有達似乎看破了冷凝的心思，哀嘆道：“兄弟，不是我想挽留你。可是，牛船前兩天剛走。它如果再要回來，最起碼還得等半年。”
“還得等半年？”冷凝一聽，心涼了半截。
“那還有什麼辦法聯繫上總部的嗎？”冷凝有些氣餒，如果聯繫不上總部，那就意味着短時間之內回不了總部，自然無法找到楊子他們，他心中的諸多疑問也就無法解決。依夢可能熟悉這一切，但她現在卻被神秘人救走，根本無處可尋。
朱有達一臉的無奈，說道：“你也知道，雖然我在基地可以動用一切，但在帝國軍團裡，像這樣的基地多的是，官小位卑，哪能說得上話？而且軍團與在外駐守的基地從來都是單向聯繫，沒有什麼緊急情況，基本上不會越權報告總部的。”
冷凝在火之龍隊服役多年，熟知軍團的規章，也知道朱有達的難處，只得作罷，讓朱有達安排一處住房，暫且住下再說。
二
在寬敞的房間中，冷凝舒舒服服地衝了個澡，躺在潔白的大牀上，不一會兒，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門口隱約傳來一陣輕輕的敲門聲。
“誰？”冷凝雖說睡得香，但長期養成的警惕使得他一聽見敲門聲，一下從牀上跳了起來。
敲門聲停了下來。
“是誰？”冷凝再次問道。
無人應答。
在基地中，冷凝除了認識朱有達，其它人一概不熟。他本不想理會，但敲門聲卻一下又一下地響起。冷凝不勝其煩，抓起一套朱有達爲他準備的乾淨衣服，穿在身上。一眼瞥見他放在牀頭枕邊的依夢留給他的記憶體，稍一遲疑，將記憶體揣入懷中。
他快步走到房門口，拉開房門一看，驚訝地問道：“是你？”
“冷隊長，你好。”年青的軍醫尷尬地說道。他站在門口，擡着手，扣起指，正準備敲門。
“你來幹什麼？”冷凝冷冷地說道。
“冷隊長，我聽聞你許多的事蹟，對你無比崇拜，所以我想……”
“現在不方便。”冷凝毫不猶豫地打斷了他的話，“我現在需要休息，請你不要打攪我。”他一說完，就準備拉上房門，將軍醫拒之門外。
軍醫一把抵住了房門，說道：“冷隊長，請你聽我把話說完。”
“爲什麼要聽你說話？”冷凝見一個小小的軍醫，居然對他不敬，心中不由得有些惱怒。
“冷隊長，我可以幫你。”
“你能幫我什麼？”
“我能幫你離開閻摩基地。”
“幫我離開閻摩基地？”
“是的。”
“謝謝你的好意，但我現在要休息了。”冷凝顯然不相信軍醫所說的話，冷冷地拒絕了他。在基地裡，連指揮官朱有達都沒有能力幫他離開，何況是小小的軍醫？他再次準備關上房門。
軍醫沒有放手，一直抵住房門，急道：“難道你就不想回到總部？”剛纔他也聽到了冷凝和朱有達之間的談話。
冷凝鬆了手，冷冷地看着他。
軍醫左右張望了一下，見四周沒人，便貼到冷凝身邊，如作賊一般，小聲地說道：“我有飛船。”
“你有飛船？什麼樣的飛船？”
“快速飛行的飛船，一天便可以到軍團總部。”
“哪裡來的？”爲了防止駐守在外的軍人擅自逃跑，基地幾乎就沒有配備快速的飛船。
“哪裡來的，你就不用管了。就問你想不想回總部吧。”
冷凝當然想回總部，而且是越快越好。可是，他面對的是一個陌生人，以前根本沒有任何交集。況且一個小小的軍醫爲什麼會有飛船，爲什麼要冒生命危險幫助他？要知道，如果被軍團知道基地有飛船，基地從上到下，一律問責。冷凝疑惑地看着軍醫，想從軍醫的臉上尋找到他的答案來。
“如果你不想回，那就當我什麼也沒說，當我沒來過。”軍醫看出了冷凝的遲疑，狡黠地一笑，轉身欲離開。
“等一等。”冷凝略一思索，喊住了軍醫。
軍醫停住了腳步，回過身來。
“你叫什麼名字？”
“鍾煥然。”
“鍾煥然？”
“是的。”
“那麼，鍾煥然中士，你爲什麼要幫我？”冷凝看到他肩膀上掛着兩道拐的軍銜，說道。
鍾煥然輕笑道：“冷隊長，能否到你的房間詳細談一談呢？”
冷凝見他皮笑肉不笑的樣子，心裡着實有些厭惡，說道：“你知道我跟你們指揮官的交情，你就不怕我跟他說？”
“我想賭一把，拿自己的命賭你不會向指揮官舉報。”
“哦……”冷凝再次上上下下打量了鍾煥然一番，忍不住爲他的膽量暗暗稱奇。
“那麼，我現在賭對了嗎？”
冷凝拉開房門，雙手抱於胸前，給鍾煥然讓開了一條路。
鍾煥然大大咧咧地走進房間。房門自動關上。
鍾煥然東瞧西摸，不禁爲房間里豪華的設施嘖嘖稱奇，不無羨慕地說道：“我在基地這麼長時間，沒想到鳥不拉屎、龜不生蛋的基地裡還有這麼好的房間。”
“說吧，你有什麼條件？”冷凝冷冷地說道。他對鍾煥然毫無好感。
鍾煥然不理他，大搖大擺地把房間裡的每一個地方都細細地參觀一遍，然後在一張鬆軟的沙發上坐了下來，如若無人地隨手倒了一杯放在桌子上的紅酒，喝了一大口，嗆得一口噴了出來，吐着舌頭，搖着雙手，大呼小叫道：“啊，這是什麼啊，怎麼這麼難喝？”
冷凝見他連紅酒都不會喝，就知他一定是從帝國最低層的貧苦階層來軍團服役。帝國的實力龐大，統一了整個星球。帝國的首腦，爲了統治方便，劃區而治，將全球劃爲十個區，一區爲權貴階層，生活極其優渥，人們幾乎不用上班，不用工作，帝國一半的財富集中於此。二、三、四區爲中層階層，條件稍好，主要以腦力爲主，集中了一大批的科技、智能公司。五至十區最爲底層，生活最爲貧困，這裡的人們主要以簡單的體力勞動爲主，生產人類社會賴以生存的各種資源。
冷凝強忍心中不快，沉聲說道：“你如果再膽敢如此的放肆，立即從我的房間裡滾蛋。”
鍾煥然一見冷凝惱怒，也不敢過分猖狂，收起玩世不恭的表情，說道：“冷隊長，我幫你離開閻摩基地，回到總部。我只有一個條件，帶我走。”
“帶你走？”冷凝心裡一驚。按照帝國軍團的軍紀，擅自離開，或者幫助他人擅自離開基地的，一律處死罪。
“是的，只要你帶我走，我一定竭盡全力，幫你搞到飛船。”鍾煥然正色說道。
“不行。帶你走，恐怕連朱指揮官都要受到牽連。我斷然不會做這種有損兄弟的事情。”冷凝搖搖頭，一口拒絕了他。
“朱指揮官受到牽連？我巴不得他早點死了。”鍾煥然一聽冷凝提起朱有達，冷笑道。
冷凝對鍾煥然的表現有些驚愕，但轉念一想，忽又釋然。在軍團時，他對朱有達暴躁的性格偶有所聞，剛纔又見他動不動就痛打下屬，證實傳聞不假。如果真是這樣，作爲兄弟，他倒真要好好勸他，再這樣下去，上下不合，離心離德，發生兵變，可不是鬧着玩的。
“我本來就不願到軍團服役，是上面硬逼着我來的。來了以後，結果又到了禽獸不如的朱胖子手下，當真是生不如死。這裡，我是一分鐘也不想呆下去，只想遠遠地逃離，再也不回來。”鍾煥然激動地說道。他忽地跪在冷凝面前，哽咽着說道：“冷隊長，你還是帶我走吧，求你了。”剛纔不可一世、吊兒浪當的神情蕩然無存。
冷凝也知道，軍團中的低等軍銜士兵，均由最後四個區的徵召過來。在軍團中，他們地位最低，生活最苦，打罵體罰時常發生。
可是，要帶一個士兵走，這又談何容易？冷凝猶豫不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