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忍痛別離
門口一陣“咚咚”的敲門聲，驚醒了正在睡夢中的冷凝。
冷凝睜開惺鬆的眼睛，發現自己一個人躺在單人牀上。牀上還留着一股她的淡淡體香，人卻已不在了。留着一抹紅脣印的空酒杯，放在一邊的寫字桌上。
“冷哥，還沒起嗎？”門口響起了阿四的聲音。
“來了。”冷凝應了一聲，趕緊下牀。他看到潔白的枕頭邊上，還留着一根長長的髮絲。他趕緊撿了起來，小心地塞到牀鋪底下的抽屜中。
“法長老讓我通知你到會議室開會。”
“好的，我馬上就來。”冷凝邊穿衣服邊應道。
他在會議室門口碰到同樣剛趕到的彩虹。她換了件衣服，手上拿了塊毛巾，使勁地擦着溼漉漉的秀髮。沐浴過後的彩虹，皮膚更加水嫩剔透。
冷凝想起了她銷魂的熱吻，心中不禁一陣盪漾，俯下身子，準備去吻她。
“噓……”彩虹淺淺一笑，露出嘴角兩個淺淺的小酒窩。她輕輕地推開了他，指了指會議室。
冷凝相視一笑，不再勉強，推開門進到會議室中。
會議室不大，簡陋寒磣，艙壁上的油漆斑離，又夾帶着斑斑點點的黃色鏽跡，顯得有些滄桑。法長老、鍾煥然等一幫人圍着一張長長的桌子，正襟危坐，面色凝重，顯得心事重重。
冷凝剛走進去，一下感覺被沉重的氣氛所包圍。
“形勢比我們預估的還要壞。”法長老不等他坐下，便迫不及待地說道。
冷凝楞了一下。法長老隨手點開了桌子上的一個紅色按鈕，說道：“這是一些影像資料，你看看。”作爲文昌閣情報治安力量的指揮官之一，他不甘心在文昌閣受到災難威脅時，偷偷躲在幕後，因此這次偵察行動，他強烈要求跟着冷凝一起出來，以求將功將過。
會議桌上光線四射，形成了一道立體的影像。這些影像是阿四改裝的偵察機帶回來的。這裡離帝國出口並不遠。
冷凝看到，在一片寬闊的水面上，密密麻麻、大大小小的戰車不停地空中掠過，負責載重物資的牛車將成噸成噸的裝備卸下，再裝載到戰車上。一隊隊穿戴着銀白色盔甲的機甲戰士，排着整齊的隊形，攜帶着單兵武器，從運兵船上走下來，然後分乘交通船，奔赴各自不同的戰車。
場面龐大，氣貫長虹，千軍萬馬，地動山搖。
法長老已看過一遍視頻，此時再看，依然被帝國軍團所震撼。他長年生活在文昌閣，對帝國的軍力並不瞭解。而且從文昌閣到帝國，這一路走來，他並沒有發現帝國的一兵一卒，從剛開始的忐忑不安，到後來的悠然自得，以爲是冷凝的情報有誤，並且認爲帝國軍團兵力不值得一提。當他看到這一幕時，深深地被震撼到了，趕緊找冷凝來商量對策。
“這是兩個軍團的兵力。”冷凝也是越看心越沉，緊蹙眉頭說道。
“你怎麼知道這是兩個軍團？”鍾煥然問道。他和阿四雖然在帝國服役了兩年，但是他所在的是閻摩基地，屬於後勤保障兵力，跟裝備精良的一線作戰部隊，完全不是一個檔次。
“你看，所有戰車上都標註着編號，開頭的兩位數，代表所在軍團的編號。‘13’代表第十三兵團，‘08’代表第八軍團。”
“法長老，我說我們不用怕吧。他們纔派了兩個軍團而已，我們有曼珠沙華通道這一天塹在，怕他做什麼？”鍾煥然喝了一口咖啡，輕鬆地笑道。
冷凝面如冰霜，緊緊地盯着面前的杯子，指關節輕輕地敲擊着桌面。
法長老看着冷凝，不安地問道：“我們真的不用怕嗎？”
“十三軍團，是我原先火之龍隊所在的軍團，第八軍團，是機動作戰軍團。這兩個軍團，是帝國裝備最先進、人員素質最好、綜合戰鬥能力最強的部隊。”
衆人禁不住低呼了一聲。
冷凝緩緩地掃視了衆人一圈，接着說道：“而且，這兩個軍團，齊裝滿員，比文昌閣所有人加起來還要多。”
聽到冷凝這麼一說，鍾煥然含在嘴裡的一口熱咖啡，“撲”一下，差點噴了出來。
“哇塞，那我們還抵抗個屁啊，直接投降得了。”鍾煥然擦着嘴邊的咖啡，一臉的沮喪，垂頭喪氣地小聲嘟喃着。
彩虹杏眼一睜，狠狠瞪了他一眼，斥道：“閉嘴！”
“那，那我們還有辦法阻止他們嗎？”法長老驚得連說話也不利索了。
冷凝沉思着。他沒想到帝國竟然動用這麼龐大的軍事力量，進攻彈丸之地的文昌閣。
彩虹秀眉一蹙，瞪着法長老，恨恨地說道：“都怪你當初聽信道長老的話，讓王龍也學會了曼珠沙華通道的航法，不然，帝國再多的兵力，又能奈何得了我們？”
“當初我也是一時鬼迷心竅，哪料到道長老隱藏着這麼深的心機？”法長老面對彩虹的責問，懊悔不已。
“王龍？如果沒有王龍，那帝國軍團還能進來嗎？”冷凝若有所思地說道。
“對啊，如果將王龍刺殺，不就可以一了百了？”鍾煥然反應了過來，一拍桌子，興奮地喊道。
“是啊，我們怎麼沒有想到？”法長老“呼”一下站了起來，搓着雙手，一張老臉激動得滿臉通紅。
“你看他們馬上就要開始進攻了，我們連個王龍的影子都沒見着，怎麼去刺殺他？”彩虹不無疑慮地說道。
“說的也是。”鍾煥然一愣，如泄了氣的皮球一般，萎坐在自己的椅子上。
“那怎麼辦？難不成就眼睜睜看着文昌閣敗在我們的手中？”法長老悲愴地說道，“如果要讓帝國征服文昌閣，那就先從我的屍體上踏過去吧。”他行事雖然有些簡單粗暴，但對文昌閣的感情卻是絲毫不假。
衆人看着冷凝，希望他能想出一個能阻止帝國大軍的辦法來。
“你們讓我再想想。”冷凝臉色發青，站起身來，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會議室。
“還再想想？再浪費時間，那可就真晚啦！”他聽見法長老在他身後急吼着，但並沒有迴應。他一個人穿過狹窄的走廊，來到戰車的駕駛艙中。戰車懸停在深水中，駕駛艙裡沒人。他走到玻璃前，抱着雙手，眼睛一眨不眨，看着艙外。四周透明的玻璃被深藍色的海水包圍着，五顏六色的小魚兒成羣結隊繞着戰車，無憂無慮地遊着。深綠色的海帶在水中搖曳着婀娜的腰姿，跳着多姿的舞蹈。萬紫千紅的珊瑚樹叢，一片連着一片，點綴着靚麗的海底世界。
但他根本沒有心情欣賞這艙外的美景。他思緒萬千，腦海中如一團亂麻。帝國的大軍將至，文昌閣危如累卵。自己必須想盡辦法阻止災難的發生，如果要犧牲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可是，帝國大軍的目的就僅僅是文昌閣嗎？文昌閣力量微薄，帝國一旦突破曼珠沙華通道，就如同一頭大象對一隻螞蟻，又何必要興師動衆，動用這麼龐大的軍事力量？很明顯，李見深醉翁之意不在酒，那他背後掩藏的目的又是什麼呢？他針對會不會自己？
一想到這裡，他忍不住又深深地悲傷起來，爲了他一個人，要死上這麼多人，這又何苦呢？自己到底該不該生存在這世上？
“原來你在這裡。”他身後響起了溫柔的聲音。彩虹輕輕地依偎他的身邊，柔聲說道：“在會議室，我看你臉色不好，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
冷凝臉色鐵青，沒有回頭，輕輕捏了捏彩虹伸過來的小手，說道：“沒什麼，只是感覺有點累了。”
彩虹擡起頭，凝望着冷凝的眼睛，忽地悠悠地嘆了口氣，說道：“你別瞞我，我知道你是爲什麼事而煩惱。”
冷凝默不作聲，望着艙外。艙外一隻大墨魚，伸着柔軟的觸鬚，悠閒地在海水中游弋，似乎在尋找着食物。在海底的沙地上，一隻體型龐大的螃蟹，正用又堅又利的螯爪，往自己嘴中不停地送着吃的。大墨魚全身忽地變成與沙地一樣斑斕的顏色，看似慢悠悠地接近着螃蟹。螃蟹對天敵到來似乎有些警覺，舞着爪子，正對着變身的墨魚。墨魚慢慢地繞到了它的身後，並逐步接近螃蟹。螃蟹扔下爪子上的食物，正準備逃走。正在這時，墨魚卻是奮力一遊，閃電般地撲向快要逃走的食物。它隱藏在嘴中的兩根觸手，牢牢地粘住了可憐的螃蟹。在墨魚附近，清澈的海水瞬間混濁起來，等海沙靜靜下沉，海水恢復原樣之時，大螃蟹已了無蹤影，只剩下那隻悠閒的還時不時吐着一兩片螃蟹貝殼殘渣的墨魚。
好快的身手，又狠又準。冷凝不禁驚歎着自然界的神奇。大魚吃小魚，小魚吃小蝦。這是亙古不變的道理。倘若有一天，自然的規律完全改變了規則，或是中間任一個環節斷了，相當於整個生物鏈重新匹配定位，那自然界還能生存下去嗎？比如像自己，一個克隆體再加上原先的記憶複製而成，從生物學的意義來說，自己是不是另類的怪物？那還有在世界生存的必要嗎？或許自己就是這個世界多餘的存在，或許只有自己纔可以恢復文昌閣以往安寧和平靜。
“我想，還是讓我去了結這一切吧。”
“就憑你一個人？”彩虹大吃一驚。她想到冷凝爲什麼而煩惱，但沒想到他如此決絕，竟然想以一個人之力，來拯救文昌閣。
“我一個人去見李見深，讓他退兵。”冷凝臉色露出無比堅毅的神情。
“如果他執意不退呢？”
冷凝沒有說話。但彩虹從他的神情中，已經看出他的決心。她悲鳴一聲，哀道：“冷哥，我們還有其它辦法嗎？”
冷凝搖了搖頭。刺殺王龍是一個好主意，但他已經出來好幾天了，萬一他將航行法早就告知了李見深，那殺了他又有什麼用？文昌閣就這麼點軍事力量，給帝國軍團塞牙縫都不夠。只有從根子上想辦法，才能徹底解決文昌閣的危機。
“我也要去。”彩虹說道。
“不行。”冷凝想都沒想，一口回絕。
“爲什麼？”
“我保證不了你的安全。”
“我可以保護好自己。”
“你是孔長老的大弟子，文昌閣的未來都在你身上，所以你不能去。”
“他們可以再選一個大弟子出來，重新培養。”
“難道你希望孔長老再培養一個像王龍一樣的弟子？”冷凝悲傷地說道。他看着怒氣衝衝的彩虹，知道她是爲了他的安危，知道她不忍心自己一個人去送死。他拉起彩虹的手，放在脣邊，輕輕地吻了一下，溫柔地說道：“我知道你是爲我好。可是，孔長老年事已高，再讓他從頭物色接班人，這不現實。我想，文昌閣再也沒有比你更合適的大長老了。”
“冷哥……”彩虹雙目含淚，撲進冷凝的懷中，小聲地啜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