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湮滅的塵埃
冷凝盯着何夢西，正在猶豫要不要相信他的話，接過他手中的生物酶斷裂溶劑，忽地，一聲激光槍發射的聲音響起。
一枚激光彈拖着淡藍色尾焰，從他眼前劃過。
“長老。”冷凝大驚，他手裡抱着何紫妤，根本騰不出手來阻擋激光彈。
激光彈準確地擊中了何夢西胸口。血花四濺。
冷凝瞪大眼睛，朝激光彈發射的方向望去，一個克隆西王母，站在大廳門口，高舉着一把激光槍。槍口兀自還冒着縷縷輕煙。
她的身後，大批的克隆西王母，全副武裝，正從她身後大踏步涌進大廳。
“冷凝……”何夢西慘呼一聲，手軟軟地耷拉下來，溶劑從他手裡滾落。
冷凝一個箭步，躍到何夢西身邊，隨即打開神龍盾，護住三人。
靴聲陣陣，呼聲濤濤，震耳欲聾。
眨眼間，偌大的科技大廳，又被克隆西王母擠得滿滿當當，幾乎是針插不進，水潑不進。
冷凝眼見如此多的克隆西王母，立時覺得頭痛。沒想到，克隆西王母行動如此迅速，剛殺完一批，又涌進一批。
“溶劑……”何夢西無力地動了動手指，**着。
冷凝隨手撿起溶劑，塞到何夢西手中。
何夢西臉色灰白，胸口的鮮血汩汩而流，但手指蜷曲着，並沒有去接溶劑。
冷凝只得將溶劑攥在自己手心，安慰他說道：“長老，你要挺住，這裡是科技大廈，會有辦法醫治好的。”
何夢西吃力地喘着粗氣，艱難地撐開眼皮，慘笑着，說道：“謝……謝謝……”
他原本枯瘦的手，不知從哪裡來的力氣，忽地一把抓住冷凝攥有溶劑的手，“溶劑……溶劑，是消滅克隆帝國的唯一辦法，你……你……要相信我……只不過……只不過……”
他頓了頓，又劇烈地咳嗽了幾聲。
“只不過什麼？”
“只不過，服下溶劑後，你也將一起隨着克隆人煙飛雲散……”
“研究克隆複製技術，這是我一生中最大的錯誤，我……我不想淪爲人類的罪人，永遠釘……釘在恥辱架上……”
“你……你能幫我改……改正這個錯誤嗎？”
自克隆人誕生以來，原生人類就陷入了無休無止的災難之中，糧食危機，迅雷計劃，從欣欣向榮的世界，一下掉入了克隆人統治的黑暗深淵。一旦克隆人眩暈症得到解決，原生人類勢必再無出頭之日，恐怕要集體滅絕，連人類的最後一塊淨土——文昌閣也絕不會倖免。
可事已至此，再去責怪他，又有什麼用呢？
冷凝心裡突然升起一陣悲憫之心，對何夢西的悲憫之心。他太悲慘了，一生之中，除了仇恨還是仇恨，而且仇人還不是外人，竟然還是親生妹妹。一個化身於科技網絡之中，一個癡心量子穿越，都實現了永生不死的目的。整個世界，也因爲他們兄妹倆的仇恨，而陷入了史無前例的災難之中。
一切果，皆有因。如今，他已幡然悔悟，以死來拯救人類。
應該答應他嗎？自己本該一百多年前就死了，死在那場與超級戰士的生死對決之中。是他，讓自己再一次重生。雖然並不贊同死後重生，但畢竟是再次擁有的生命，擁有了現在超強的本領，擁有了至死難忘的愛情，也擁有了生死與共的兄弟。從嚴格意義上說，他應該算是自己的再生父母，自己應該感謝他。
冷凝默默看了看神龍盾外的克隆西王母們，再看看奄奄一息的何夢西。
外面強敵林立，殺了一波克隆西王母，還會涌進不計其數的克隆西王母。就算自己能衝殺出去，那些無辜的原生人呢？文昌閣怎麼辦？自己還有沒有能力救他們於水火之中？自己還能不能帶領文昌閣人們，對抗帝國龐大的克隆軍團？
他的眼前，漸漸地浮現出許許多多的畫面。畫面中，有文昌閣的人們露着燦爛笑容，在田地幹活的幸福模樣，也有八、九區的人們衣不蔽體，在寒風中簌簌發抖，更多的是全副武裝的克隆人駕駛着戰機，毫無人性地殘殺着形容枯槁、瘦骨嶙峋的原生人，而在克隆人的腳下，屍山遍野，血流成河。
他的眼眶模糊了。他向何夢西重重地點了點頭。
何夢西見他終於答應了自己，死魚般的眼睛，在一剎那間，彷彿注入一股生命的力量，突然變得炯炯有神，毫無血色的臉頰，也升起了兩團紅光，“謝謝，謝謝，謝謝……”在不停的“謝謝”中，他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輕，音如飄渺。
冷凝將何紫妤放在何夢西身邊，又將何夢西輕輕放平，扯下他身上的一件衣服，輕輕地蓋在他的臉上。
隨後，他挨着何紫妤，慢慢地坐下。他隨手探了探她的呼吸，又摸了摸她的脈搏。
跡象顯示，她的狀態要比剛纔好了許多。
他靜靜地看着她。
自從彩虹死後，他再也沒有感覺開心、幸福。但見她以後，給他完全不一樣的感覺，包裹在心外那一層堅硬如鐵、寒冷如冰的外殼，在不知不覺間被熔化，被擊碎。在金龍秘境時，他接受了她，擁有了自有記憶以來最開心最幸福最輕鬆最甜蜜的一段日子。
他在心裡默默地向她承諾，他保護她，要一生一世照顧她。
他兩指捏着溶劑，出神地看着。
外面的克隆西王母眼神冷竣，不苟言笑，冷冷地盯着他。
有神龍盾在，她們雖然攻不進來，但完全可以把他困住。
時間，對於永生的克隆人而言，根本不是問題。
但對原生人類，恐怕連一分一秒也耽擱不起。
他又看了一眼何紫妤，輕輕地撫摸着她光滑無暇的臉龐。
她是他在這個世上，唯一可以讓感受到幸福、感受到歡樂的人。她也是他在這個世上，牽掛最多的人。
離開她，他很不捨得。
可是，他已經沒了選擇。
每個人都是組成人類世界的一粒塵埃，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西王母，何夢迴，鍾煥然、阿四，包括他自己——冷凝，誰也不例外。既是如此，那就讓塵埃再次落定，一切歸於湮滅吧。
他將兩支溶劑放在掌心，一支紅色，一支綠色。
終於，他一仰頭，將溶劑生吞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