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甲每日練習扎槍,就這麼過了七八日,時時注意一下,倒也沒再怎麼練錯。趙塚子有時會去旁觀,戌甲練得小心,也就沒再指點些什麼。
這日看着戌甲扎槍已有了些模樣,趙塚子便開始教攔槍。爲了先知道個大概,後面練起來不至於摸不準脈,趙塚子讓戌甲在對面扎槍,自己出招應對以便讓戌甲看個清楚。
先令戌甲刺向肚腹,趙塚子槍頭朝地,槍把上擡貼肋,前手外伸,後手內收。斜下微微出槍,以槍桿中段由裡向外撞擊戌甲扎出的槍頭。啪的一聲,槍頭帶着槍桿被撞開。趙塚子趁勢將手中的槍畫出一個外半圓,令槍頭由下至上指向前方,輕輕一送,便抵住戌甲的胸口。
收住槍,趙塚子說道:“剛纔那一下便是攔,槍頭、槍身乃至槍尾都可攔。所謂攔實是將對手兵器從身前中線撥離,令其失準。攔住了,對方兵器外偏,而自己的兵器尚在內,則有隙可趁。攔不住,對方反可以順着槍桿滑刺過來,傷及手腕或腰肋等處。因此還是那一點,槍把要貼住身子,攔出去時力道要發足。若是沒有這個把握,寧可後撤躲閃,不要強爲之。好,再扎一槍過來。”
戌甲照舊扎去一槍,這次趙塚子還是以剛纔動作去攔。只是減了幾分力道,並未將戌甲的槍撞得太遠。手中的槍仍是向上畫出個外半圓,只是槍頭斜上從外攔住被撞開的槍,再向下畫出三分之一個內圓,將戌甲的槍壓下,接着又是輕輕一送,槍頭抵住戌甲的大腿。
收住槍,趙塚子有說道:“前次是力壯時的攔法,最爲簡便穩妥。剛纔則是力弱時的攔法,稍有複雜,且將對手兵器撥回中線實有危險,故而平時更須勤練,臨敵之時更不可猶豫。好,換我來扎,你且注意了。”
戌甲自是不敢大意,看準扎過來的槍,照着剛纔的葫蘆依樣畫了個瓢,發力將撞開,然後一個外半圓擡起槍,輕輕朝前刺去。停住後,戌甲才發現槍頭並未正刺向胸口,而是略高了幾分,斜上指着脖子了。
趙塚子伸指撥開槍頭,問道:“知道哪裡不對麼?”
戌甲回想了一遍,卻找不出來,只得搖搖頭。趙塚子以手指在側前方畫了個半圓,說道:“你剛纔撥擋後的圓沒有畫好,因此轉回中線後,槍頭不是平刺出來。”
戌甲槍頭朝地,按趙塚子的話試了試,確是這個理。趙塚子說道:“但凡須使巧勁兒的都有所相通,你可想想過往所練的巧打綿拳中,是不是多有畫圓之類的招式?”
經這麼一提醒,仔細回想一下,還真是如此。戌甲便問道:“那我日後是不是還得多練練拳腳?”
趙塚子搖了搖頭,答道:“不必。雖是拳槍相通,可你過往練過的那些拳法終是離槍法有些遠了。目下只專心練槍就好,拳腳之類還是照常去練。等槍法練會之後,我會再教你些與槍法相近的拳法,槍拳同練,互作印證。”
光說無益,還須再練,趙塚子讓戌甲以力弱的攔法再打一次。見一槍刺來,戌甲將槍前壓後擡,一發力用槍桿向外擠,這一下子用到了拳腳上的經驗。槍擡着槍畫出大半個小些的圓,待將來槍側斜朝下壓住時,再輕輕送出一槍。
低頭看了眼戌甲的槍頭,趙塚子點了點頭,二人收槍後,說道:“我示範的時候,雖是減了幾分力,可到底算是先把槍崩了出去,而後再回攔下壓。你剛纔卻不是崩而是用的擠,然後順勢絞住來刺之槍,繼而翻轉下壓,這便是拿的路數了。看來幾年下來,有些拳腳功夫還是練進骨子裡去了。既如此,索性練練真正的拿。”
先令戌甲做出扎槍狀,而後趙塚子走到扎槍的前手處,說道:“攔是把來槍朝外打偏中線,拿的起手則是朝內打。因是朝內,危險遠大於攔,故而後手一定要快。側架住來槍並上翻,此時若對手有被掀開之勢,可成隙直刺過去。若未被掀開,則可下壓之時突然上擡,再回槍朝下點打前手腕,迫其脫手或至少縮手。”
還是戌甲扎槍過去,趙塚子按照剛纔的講解,一架、一翻、一壓,最後一個點頭打在戌甲手背上。嗒嗒兩聲,長槍自戌甲手中脫落,掉在地上。另一手按住被打的手背,戌甲嘴裡輕嗦着氣,那一個點頭打得着實有些生疼。
趙塚子走過去拾起地上的槍,遞給戌甲,而後說道:“那一槍扎得還行,沒被我掀開。頭一次拿槍,心中對來槍的力道還沒個譜,所以沒法緊跟着後手。若是換成拳腳,或許剛一被架開,你便預備後撤閃躲了。總之,剛纔攔、拿那幾下子練得不壞。尚有些時間,你便在此繼續體會。日落前候在屋裡,我會帶你去專門練槍的地方。”
說完,趙塚子轉身離開。戌甲繼續揉了揉手背,又端起槍,想象着前方一杆槍刺來,按着趙塚子教的幾個招式反覆地練着。想到趙塚子提起的圓子,戌甲還以空手比劃了幾下,倒是真有幾分以手推拿的意思。若是兩臂對拳,則可於來拳將及身時,雙手左右分距同時握住前臂,側身一扭,藉着腰身的力道豎肘下壓來拳,因臂關節被反壓,對手即被拿住。若拿的不是長槍而是長戟,說不準還能使招,藉着前衝之勢去勾住對手,然後一記膝蓋頂上去。
日落之後,趙塚子領着戌甲到了住處附近一間很不起眼的屋子旁。推門進去,只見到一間極爲普通的客廳。趙塚子掐了個訣,廳內四周幾處亮起。這客廳內的陳設看着十分普通,走到客廳的正中央,趙塚子踏出幾下步子。待走到旁邊時,剛纔踏步的位置上打開了一個口子,下面能看見臺階。沿着臺階下去,似隱約能聽見打鬥的聲音。下到底之後又幾步路走進一道門,戌甲眉頭一皺,沒想到這地下居然暗藏着這麼個大屋子。
屋內十分的明亮,戌甲擡頭看了一眼,頂上密佈着不少靈燈。也許是靈燈排布的緣故,站在燈下時自己腳下的影子非常之淡。再朝內看,四周擺放着些不知何用的器械以及諸般常用的兵器。有幾人正在修練,其中一人的背影還有些眼熟。
趙塚子領着戌甲走了過去,那幾人中的一人轉過身走過來,戌甲這才認出是趙垣子師叔。走到身前,看了一眼戌甲,然後朝趙塚子問道:“幫戌甲定下路子了?”
趙塚子也側面看了一眼,隨即說道:“什麼我幫他定下路子?是他自己選的,也該是他自己選。”
趙垣子沒好氣地笑了笑,朝戌甲問道:“準備練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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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甲握了握拳頭,答道:“練槍。”
趙垣子嗯的一聲,點頭說道:“按着你的根骨和拳腳路數,練槍倒是不錯。”
趙塚子這時插了一句,問道:“怎麼你這幾個弟子忽地都練起劍來了?”
趙垣子嘆了口氣,無奈地答道:“還不是爲了幾年後能尋到好些的去處。師兄啊,你多年沒帶出徒弟,想是已經不清楚如今的狀況了。這長重兵器的活兒都快被那幫子練器的搶光了,就剩下些短兵器的活兒一時還不好取代,或是根本不屑去取代,再加上傷府那邊也會幫忙說兩句話,所以練短兵器的出了這學堂後,還能有些指望。這不最近聽說兩個署要招錄劍衛,這幾人以前也練劍,只是考慮自己的年限和未來,前陣子才決定舍了其他而專心練劍。”
趙塚子哼的一聲,說道:“不用長重兵器,那還保衛什麼?身上就掛把劍,是去當活擺設不成?”
趙垣子走到一側,伸手搭住趙塚子肩膀,說道:“哎,師兄,有時候你也得承認現實。好些拳腳和兵器乾的事兒,術和器能幹得更好。更別說練術和器的,尤其是練器的裡面有不少出身好的弟子,山上總要爲他們騰出些位置來吧。誰叫咱們這練體的沒法走捷徑,長輩縱是有手段也幫不上,自然不會把自家的後輩塞進來。”
趙塚子朝前走了兩步,揹着身說道:“行了,行了,真以爲我什麼都不明白麼?像你這麼想得開,你真的想得開麼?”
趙垣子與戌甲對視了一眼,無奈地笑了笑,說道:“行了,師兄若是不愛聽,那我就不說了。也不浪費這兒的時間了,你教戌甲練吧,我過去弟子那邊了。”
過了有一會兒,趙塚子才轉過身來,用手指了指不遠處的一件器械,說道:“跟我去那邊。”
走到器械面前,戌甲打量了一番,正面是好似人型,左右至肩高各有一處接口樣。趙塚子從旁邊取來兩杆槍,將其中一杆插入接口,自己則手執另一杆。端槍立於器械面前,朝前踏出半步,地面踏足之處一亮,而後那杆被插入接口的槍便被推刺出來。趙塚子一擋、一纏將槍打偏,槍也隨即止住。收住槍,再朝前踏出,仍是踏足處一亮,自接口伸出的螺桿又將槍拉回原位。趙塚子看向一旁的戌甲,說道:“往後你便對着這器械練攔、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