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梳笑得有些勉強,她伸手撫摸了下馬鬃,然後回答道:“有什麼好開心的呢,反正都會有分開的那一刻的。”
簡瑟潤難得臉上有沉重的表情,他眼眸裡的情緒深似黑淵。是啊他何嘗不是這樣想?
莊梳拉動馬繮,然後超過了簡瑟潤一些,她實在不想讓他參讀自己的心緒。
人本來就是一種很奇怪的動物,例如莊梳明明清清楚楚記得今日是十月十六,甚至可以說是她每天都在等着。可是日子慢慢逼近,她就越擔憂越躊躇,到了最後她還是選擇了逃避。
她怕見到了郗清越的臉會情不自禁地把自己的情感全盤托出,最後淪爲笑柄。
莊梳曾想如果郗清越近日來找她,那她就再不恥一次,可是她從未想過,先來的卻不是他。
而與莊梳失之交臂的郗清越更是懊惱,他心中本就有鬱氣,結果尤檀卻不知道在密室裡做些什麼,讓他在外等候了半柱香的時間。
在郗清越不耐煩到極限,準備拂袖離開的時候,尤檀才悠悠地堵在郗清越的身前,笑道:“這麼沒有耐心?”
郗清越小聲“嘁”了一聲,說:“我對你需要什麼耐心。”
尤檀點點頭,然後他從袖中掏出了一大疊書信,說:“那麼看這些呢?”
郗清越從尤檀的手上抽過,搖了搖,問道:“這是什麼?”
尤檀繞過他,緩緩走到桌邊,然後挽袖提壺倒了一杯清茶,輕輕晃了晃,纔不疾不徐地說道:“我知道你今天來我這不就是來解惑的嗎?”
郗清越似有不相信,問道:“你知道什麼?”
尤檀笑着飲盡杯中清液,然後說:“有什麼事是我不知道的嗎?你無非是好奇莊梳溫景序荊季三人的關係罷了,我說的有錯嗎?”
郗清越撇了撇嘴,這個嫺意閣還真不是徒有虛名,他開始翻閱書信,然後補充道:“不錯,但是你把你自己漏了。”
尤檀指了指自己的身邊的椅子,然後自己先行坐下了,他說道:“我照顧莊梳第一是因爲荊季所託,第二就是遵從皇命而已。”
郗清越疑惑道:“你確定你和她真的沒有那種情感上的牽扯嗎?”
尤檀輕睨了郗清越了一眼,說:“真是腦子不好使了,我要是和她真的有那麼一層關係,那我幹嘛今天坐在你面前?”
郗清越有些惱羞成怒,他咬牙說道:“你!哼……算了,不和你計較。”他在尤檀對面坐下,然後仔細地看每一封。信大多是荊季的字跡,他筆力剛逑,瀟灑恣意,而且他寄信的對象居然是溫景序。
其實關於溫景序之前的事郗清越也略有耳聞。
溫景序雖然從小就以才子聞名於天下,可是在這個重武輕文的朝代,體弱多病的他根本入不了先皇的眼。而且相比於其他手段狠戾的親王,他顯得有點格格不入。溫景序不理朝政,如閒雲野鶴一般。
只是之後突然朝中勢力開始突然倒向他,把他一步步捧上了皇位,而他也是本朝以來唯一沒有以殺戮上位的皇帝。他把其他覬覦自己的親王都派去了偏遠又沒有兵力的小州當諸侯,結果那些親王並不甘心如此落魄,想要整頓自己的實力,結果沒想到把那幾個州治理得越來越好。
郗清越當然知道皇位之爭裡面有許多蹊蹺,可是他看的這些信全部都和那些老臣有關。他們的計劃一步步條理清晰,這樣看來溫景序當上皇帝並不是巧合,而是勝券在握的。
而且郗清越萬萬想不到的是,自己認爲這個滿心只有江湖的兄弟居然是幕後的操控之人。這陰謀詭辯之術實在讓人驚駭,他完全憑藉自己的足智多謀摸清了所有大臣的把柄,不爲自己所用者,他利用二桃殺三士、圍魏救趙等等妙計從中漁利。
他有些憤怒地將信拍在桌案上,質問尤檀道:“這些都是真的嗎?荊季和莊梳曾經牽涉到黨爭?”
尤檀無奈地說道:“你不要太激動,你看你這一掌把我的茶都弄灑了。這些事還是我來跟你慢慢解釋吧。”
郗清越收回手,恢復了那副波瀾不驚的樣子。其實尤檀知道,郗清越帶上這一層面具,不是真的什麼都不在乎,而是在僞裝從而保護自己。
尤檀嘆了口氣,說道:“皇上在沒有登基的很久之前,他確實是沒有任何這種想法的。可是隨着黨爭越來越激烈,皇城中也越來越風雲萬千。幾龍相爭使得民不聊生,在那種情況下,你應該也明白,江湖怎麼可能不被牽扯進來。尤檀他每年只有爲數不多的俸祿,但是他還是全部拿出來賑災,而且爲了不讓他的皇兄注意到自己,他都是匿名進行的。也許就是這個時候他施恩於荊季,所以荊季纔想幫助當時落魄到出門都沒有輦乘坐的尤檀。”
“莊梳和荊季是多年深交,但是荊季和溫景序之事並沒有完全把莊梳扯進來,只是有時會讓她執行些任務。而莊梳當時所知的就是,荊季收了個毫無武功底子的徒弟,每天會花上很多時間去陪着他。荊季的那個徒弟並不愛說話,性格沉悶,甚至有時候比較偏激。莊梳曾經見過幾次,後面才知曉溫景序的身世實屬可憐至極。”
“莊梳對荊季這個老朋友的話從來都不生疑慮,所以就一直順從着他的調配,直到她殺死了溫景序最後的一個政敵,卻沒想到那人是血瞳張雲澤的弟弟。張雲澤本就是一介嗜血之人,他曾不擇手段追殺了莊梳很多年,但是在荊季的庇護下,她才活了下來。同時她也意識到了這件事背後沒有那麼簡單,她也和郗清越你一樣,不敢相信荊季會陷入朝廷的漩渦。因爲兩個人心生間隙,這才使得張雲澤有機可乘,結果你也知道,荊季死在他的劍下。”
郗清越不管怎樣還是掩飾不了自己的驚訝,他沒有想到荊季居然是因爲這個原因才死於非命的。他大概也是明白了什麼,問道:“荊季是不是喜歡莊梳?”
尤檀大概是講到口渴了,於是抿了一口茶,然後說道:“沒有錯,而且不僅是荊季喜歡莊梳。還是這樣說吧,你知道皇上最近頻頻催婚的原因嗎?”
郗清越不解,問道:“莊梳按理說是皇上的有功之臣纔對,爲什麼莊梳這麼反感爲朝廷做事,而且兩人的關係這麼奇怪?”
尤檀沒有遮掩,就直接說了:“因爲皇上幼年時期生活過於陰暗,他本就沉悶。在他遇見荊季之後,性格便開朗了很多。說直白點,就是皇上心中之人是荊季,而荊季牽掛着莊梳,並且最後因爲莊梳而死。”
然後尤檀站起來很是嚴肅地說道:“皇上已經不是以前的那個人了,在荊季走後,他的心思就變得難以揣測。他不會允許荊季看上的女人成爲別人的妻子,雖然他的執念有些可笑,可是他是天子,有些東西郗清越你不可反逆的。”
郗清越這時也站了起來,眼神的堅定讓人心驚,他有些狂傲地說:“與人鬥,與天鬥,其樂無窮。”
尤檀笑着搖頭,輕聲道:“就怕你鬥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