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奧森科的騎士們陡然間震住了,驚詫地張開嘴巴,而爲首的騎士布茲更是怔愣得緩不過神來。
他們所想要的,是向丹斯切爾帝國的明珠宣誓效忠。
然而,阿爾西婭,卻讓他們去向神宣誓效忠。
這違背習俗了嗎?
不,
這不僅不違背習俗,反而非常契合奧森科一直以來的習俗。
不僅僅是會場上的騎士,看臺上也是一陣又一陣的譁然,人們頓時鬧哄哄地吵做一團,鬧得有些不可開交。
雖然這符合習俗,但這可不是奧森科人們想看到的東西,奧森科人們便集體叫嚷着、吵鬧着,非要讓奧森科騎士們向公主效忠才罷休。
而丹斯切爾人們這時回過神來,他們集體聲援公主的決定,怒斥奧森科人們的無恥。
豪華看臺上,奧森科使者面面相覷,奧森科的伯爵更是驚掉了下巴。
無論是誰,都沒想到公主竟然會做出這樣的選擇。
伊登也很是訝異。
自己隱隱猜到了什麼,但還是有些沒想到,阿爾西婭的法子竟然是這個。
奧森科的騎士們一個個漲紅了臉,爲首的騎士布茲更是臉色鐵青,他們覺得自己被耍了,辛辛苦苦贏得勝利,卻得不到想要的結果。
阿爾西婭將那些騎士們的臉色盡收眼底,她心裡面一陣不滿,這些奧森科騎士們覺得被耍了,可是“宣誓效忠”本來就不是比賽的規則,更沒有法律背書,那只是一個當地習俗,而自己則是丹斯切爾人。
現在好了,自己樂意踐行這個習俗,這些奧森科騎士反而有怨氣。
“公主殿下,這不合規矩!”
一位奧森科騎士叫嚷道。
“什麼規矩,這不是你們的習俗嗎?
既然是向最尊貴者宣誓效忠,那麼爲何不向神宣誓效忠呢?”
阿爾西婭頓了頓,佯裝出虔誠的口吻道:
“與祂相比,我不過是碎石瓦礫。”
奧森科騎士們一下子啞巴吃黃連,他們互相看了看,最後集體將目光投向了領頭的布茲。
人高馬大的騎士布茲站在陽光下,投下了龐大的陰影,他以憤怒的目光盯着公主和她身邊的護衛,
“公主殿下,您戲耍了我們,您明明知道,我們是要向您宣誓效忠!”
話音落下,馬上迎來了公主早已準備好的還擊。
“如果你們向我宣誓效忠,就是戲耍了你們偉大的習俗。”
阿爾西婭彬彬有禮道,
“勇士們,我發自內心地尊重伱們,尊重你們的習俗,如果我讓你們宣誓效忠,那才叫戲耍,不讓你們宣誓效忠,不僅不是戲耍,還是一個外鄉人應有的禮儀。”
這個時候,看臺上的奧森科人們有些啞口無言了,公主的迴應很得體,話語也是頗有邏輯,而丹斯切爾人們的聲浪則更大了,他們紛紛加入聲援公主的行列之中。
奧森科騎士們有些無話可說了,他們一個個都因憤怒而漲得通紅,爲首的騎士布茲一言不發,以仇恨的目光盯着公主,而後,氣急敗壞的他攥緊手中的錘子,像頭大象一樣踏步走了過來。
伊登的眼神一凌,上前一步,擋在了阿爾西婭的身前,而後者在錯愕之後,也連忙後退了好幾步。
嘩啦,空氣中傳來了重錘撞破空氣的響聲。
戰錘如同大象粗壯的腿腳般重重落下,伊登咬緊牙關,強忍着不適,吟誦古言。
精神衝擊!
戰錘在落到一半時,陡然停滯,緊接着,病怏怏地垂落下來,而巨人般的騎士布茲,則在停頓之後,失去力氣般跪在了地上。
伊登喘着粗氣,因爲會場內禁止古言等儀式的反噬,他的耳膜裡滲出了鮮血,受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內傷。
…這運氣……真的是……
伊登在心中哀嘆了一下。
還好失運幣沒讓自己的運氣差到極點,否則的話,那戰錘就已經把自己敲出重傷了。
雖然會場有禁止儀式的限制,精神衝擊的力量很弱,但騎士布茲早已因戰鬥而疲憊不堪,再加上伊登是三階聖詩班,所以這巨人般的騎士一下就倒了,毫無還手之力。
不過,無論其中有什麼內情,場外觀衆們看到的,是騎士布茲不講武德,公然想要傷害公主殿下,卻反而被她的護衛一擊制服。
丹斯切爾人們頓時爆發出一陣歡呼聲,不少理虧的奧森科人們則顏面無光,而少數奧森科人們則爲護衛的舉動叫好,一時之間,全場都在支持公主殿下的決定。
伊登喘着氣,不斷抹掉耳廓裡的鮮血,他的聽力暫時受損了,聽不太清這排山倒海的呼聲。
人們一開始讚頌伊登的勇敢,唾罵騎士布茲的無恥,人們的興奮之情沸騰着,如同脫繮野馬,愈演愈烈。
人們往地上丟去原本準備給勝者的玫瑰花、百合花、秋海棠,以及各種各樣不知道名字的花卉,吟遊詩人們當場作詞高歌,用盡瑰麗的詞彙,陽光之下,奧森科的騎士們被晾在了一邊。
那些聲音逐漸開始演變,開始變化,人們好像在努力地爲這一位護衛尋找最好的讚美和獎賞,最後,不知是誰說了一句,“讓他對公主宣誓吧!”
“讓他宣誓吧!就好像騎士找到了最好的薔薇花!”
“唯有他配得上高貴的殿下!”
“主啊,憐憫他吧,是你賜予了他這樣的幸福啊!”
“讓他宣誓吧,或者公主向他宣誓吧!”
人們歡呼着、起鬨着,讓這位護衛向公主宣誓效忠,好像成了理所當然、天經地義的事,如果雙方之間有誰要拒絕,那麼或許連神都要感到悲哀。
豪華看臺上的奧森科使者們有些不知所措,他們發現,不僅僅是丹斯切爾人在起鬨宣誓效忠,連不少奧森科人也在起鬨,他們好像把伊登當作真正的勝利者了。
人羣的聲音就像波濤,推動着會場的動向。
和煦的日光落下着,淡淡的光澤在塵土裡浮起,微風掠過遠方層層疊疊的青色羣山,五顏六色的花瓣不斷飄落着,阿爾西婭不說話了,她慢慢走近伊登,伸出了手。
公主殿下朗起聲音,
“在那可怕的巨人面前,你拯救了丹斯切爾的阿爾西婭,捍衛了教會與皇室的榮耀,請爲我獻上和平之吻吧,我將成爲你的主保人。”
受了傷,伊登有些聽不清阿爾西婭的話語,聽衆們的話語也聽得不是很清晰,他看着阿爾西婭,發覺後者帶着一種哀求的目光。阿爾西婭壓低聲音,急促道:
“答應我吧,不然不好交代。”
伊登聽不到她的聲音,卻讀得懂她的目光。
是要自己獻上和平之吻嗎?應該是吧。
於是,伊登接過阿爾西婭的手,而後微微屈膝,按照禮儀,在那光滑白皙的手背上落下一吻。
人羣間,爆發出雷鳴似的歡呼,成千上萬的人們都在嚷着、唱着,獻上真摯的祝福,疾風暴雨似的花瓣不停落下,一些到興頭的貴族們,甚至丟出了自己的項鍊或者戒指。
終於,不知是誰先帶動,人們的意志團結在了一處,誦唱起冊封騎士的箴言。
“大敵當前、無所畏懼。”
“果敢忠義、愛人愛主。”
“直言不諱、寧死不誑。”
“庇護危難、以此立誓!”
這個時候,人們都一時安靜了下來,他們屏息凝神,似乎在等候着什麼,期待着什麼,衆人的目光匯聚在一起,彷彿能撼動天地。
阿爾西婭張開口,出聲道:
“今日你受封爲騎士!”
人羣頓時陷入到歡呼雀躍的海洋。
………………………………………
所有人裡面,伊登是最晚知道自己被冊封爲騎士的。
那個時候,因爲強行動用古言,他的耳朵受了傷,所以儘管他聽不清楚人們在說什麼話。
他看着阿爾西婭的動作,以爲僅僅是獻上一個和平之吻,沒想到,人們竟然在起鬨冊封自己爲騎士。
如果不是維爾多當面告訴他,他怎麼都不會想到,自己成爲了阿爾西婭的騎士。
“這、這不符合規矩吧,我可是一個教士。”
伊登有些困惑道。
“說符合,好像不符合,說不符合,好像也符合,畢竟你是被裁決爲異端的人,按理來說,已經不算是一位神職人員了,當然可以成爲一位世俗騎士。”
維爾多仔細思考了一下,慢悠悠地說道。
伊登按了按頭,而後長嘆一口氣,
“我那時耳朵受傷了…現在纔好了一些,沒想到人們竟然在要我去當騎士。”
矮人神甫笑了笑,
“你不滿意嗎?那可是公主啊。
多少人想向她宣誓效忠,那些奧森科騎士們更是爲此頭破血流。”
“我…”
伊登頓了頓,
“隨便吧…不過是宣誓效忠罷了,反正我們現在也在因皇后的請求,保護阿爾西婭不是嗎?”
宣誓效忠,其實沒有人們想象中那麼有約束力。
在帝國那些名聲顯赫的家族中,幾乎每個婦人都有自己的騎士。如果一個騎士向未婚的女子明誓,也並不意味着將成爲她的未婚夫。相反,她往往會挑選別人作丈夫,而他,儘管具有忠貞不二的德性,不會停止對她效忠,卻會去跟別的女子結婚。
身爲教士,伊登很清楚這些騎士故事,甚至遠比騎士們更加清楚。
維爾多轉了轉眼睛,這時出聲道:
“你不知道,人們都將會場上的故事引爲佳話了,吟遊詩人們更是將這些當作傳奇故事來誦唱,毫無疑問,在所有人眼裡,你就是公主殿下的騎士,而公主殿下就是你的主保人。”
“這…這真是…”
想到自己以前很討厭阿爾西婭,伊登下意識道:
“這真是…運氣實在太差了。”
“不是每個人都有這種夢寐以求的壞運氣,好好休息吧。”
說完之後,維爾多站起身來,走出了伊登的帳篷。
帳篷裡僅剩下伊登一個人,教士躺在牀榻上,失神地看了一會帳篷後,緩緩闔上了眼睛。
宣誓效忠…冊封騎士…
想到這些時,不知怎麼地,那被親吻的白皙手背突兀地闖入他的腦海裡。
細膩的肌膚,若隱若現的青色靜脈,微微顫抖的幼小絨毛,還有水玻璃似的指甲,那自己親吻過的手背,原來是那樣無暇,自己以前好像從沒有見過這樣無暇的手。
半響後,伊登按住腦袋,小聲告誡道:
“別再胡思亂想了。”
放在以前自己根本就不會胡思亂想,每天晚上臨睡前,想得最多的,除了異端異教,就是神學上的事。
可今天呢,腦海裡止不住地涌出一些稍帶的情色意味的遐想。
這真的是…
“運氣太差了,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