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場的目光都從伊登上離開,放到了皇帝身上,而那位統治者慢慢走上了大牧首的位置上,後者沒有多說什麼,默默地退開到一旁。
按照丹斯切爾的法律,皇帝有介入到帝國境內任何一場審判,並取代審判官的權力。
皇帝居高臨下地問道:
“被告,你還有什麼想說的。”
“陛下,你說我冒犯了你,可伱冒犯了神。”
伊登說着,語氣堅定有力,
“你折磨我,希望我屈服,在你手上擁有強權。”
皇帝張開雙手,威嚴道:
“我的強權就是爲了鎮壓你這種異端!
教士,你將你自己當作什麼了?先知嗎?不,先知另有其人,是他的書信寄了過來,要求我們審判你。”
伊登朗聲道:
“先知沒有說我是異端!”
皇帝看向四面八方的教士們,笑着說道:
“看看吧,異端永遠不承認自己是異端!
異端永遠都自以爲是,都膽大妄爲,爲了對抗這些異端,我們需要三種力量:徵收稅收、用劍威脅、強迫信仰。”
高處,共治皇帝豎起了耳朵,他記得,父皇曾跟他說過,只需要三種力量就能征服世人,同樣,只需要三種力量,就足以塑造強權。
而現在,統治帝國的康斯坦丁六世,正在向他的繼承人展現,這彷彿不僅是一場審判,更是一場強權的表演。
皇帝看着伊登,繼續道:
“狂妄、無知,像他這樣的異端,實在太多太多了。
他宣稱所謂的救世主,可教士們啊,難道在教會的引領之下,在你們的智慧之下,世界會再度迎來末日嗎?”
康斯坦丁的話語極爲精準而巧妙,他轉瞬間就將在場的教士們綁到自己的戰船之上。
“難道你們不夠虔誠麼,難道你們太過墮落了嗎?以至於世界又一次要罹難,又一次要迎來毀滅。”
那些同情伊登的教士們,立即便噤聲不語了。
如果繼續同情伊登,豈不是在承認伊登的預言,承認世界會再度迎來末日,承認我們不夠虔誠,太過墮落了?
而那些支持皇帝的教士們則憤慨地直視伊登,他們被皇帝的話語牽引着,此刻怒火高漲。
帝國的繼承者,共治皇帝菲利普默默點頭。
這就是第一種塑造強權的力量——權威。
皇帝看着伊登,繼續道:
“回望過去吧,教士們。
在這荊棘之路上,有多少人跌倒,又有多少人站起,我們爲了神的國,付諸了多少犧牲。
自門徒時代起,我們就一直在流血。
可現在,我們之中,生了膿瘡,這個伊登污衊我這位真教世界的守護者,說我假借了神的名義,我的教士兄弟們,他也在詆譭你們啊!
我們付諸瞭如此多的犧牲,卻要迎來末日,這豈不是在說我們的犧牲毫無作用嗎,豈不是在詆譭我們嗎?”
會場的怒火愈演愈烈了,擅於權術的皇帝成功調動了所有人的情緒,不知多少人都怒視着伊登。
共治皇帝仔仔細細地聆聽着這番陳詞,他明白,這就是塑造強權的第二種力量——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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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之後,教士們將在那三種力量的凝聚之下,登上了皇帝的戰船,跟隨着皇帝乘風破浪,徹底摧毀這個異端。 皇帝的陳詞還在繼續,他好像不僅要徹底將這人的異端罪名落實,更要這人屈服,懇求自己的憐憫。
“教士伊登,你不過是一位誤入歧途的人,你將你聽來的預言,當作真理,可你又怎能明白神的意思?
莫說是你了,凡人之中,又有誰真的能明白神的意思?
你和我們,都同樣不明白神的意思,而與你不同的是,我們足夠謙卑,而你卻狂妄自大,妄稱真理。
什麼救世主,經文裡難道說過,世界會再度迎來末日嗎?”
第三種力量在會場中發揮了莫大的作用,聽着皇帝激昂的陳詞,教士們不約如同地默默低下頭,彷彿在展現他們的謙卑一般。
是啊,誰又能真的明白神的意思呢?
神是荒誕。
可眼前的伊登,卻將一個來歷不明的預言,當作真理般宣稱,這不是狂妄自大是什麼?
共治皇帝菲利普環顧四周,他不由地感嘆父親的手段,那強而有力的話語,將不少同情伊登的教士們也說服了。
這是第三種塑造強權的力量——未知。
而神的意思,就是未知。
皇帝陳詞結束了,他高高在上地道:
“伊登教士,你還有什麼想說的?”
隨着這句聲音,衆人都將目光看向了伊登。
面對皇帝的指控,這個人會說些什麼?
辱罵、反駁、還是就此屈服並求饒?
無論是哪一種都有可能,皇帝的話語是多麼的具有力量,他又如何能推翻這種強權。
皇帝凝望着伊登,他等候着教士的屈服。
無論是誰,都會對強權屈服,如果那人不屈服,只不過是強權不夠大罷了。
這是人的天性。
只有強權能夠統治世界,征服世界。
在康斯坦丁看來,連神都不過是另一種強權。
世上有這麼多的殉道者,人們尊敬他們,讚揚他們,難道全都發自內心嗎?不,不是,只不過是因爲強權罷了,因爲強權,要求他們去尊敬,要求他們去讚美。
對於宗教信仰而言,重要的不是殉道者,而是塑造殉道者的強權。
而自己,帝國的統治者,真教世界的守護者,在自己麾下,有六十多個軍團,有數以百計的城市,有綿延萬里的疆域,其中大地與海洋的寶物都屬於自己,自己,就是強權。
這帝國的強權永遠都不會動搖。
數千個目光之下,那教士終於開口了。
“我…我憐憫你。”
衆人以爲自己聽錯了。
只見他環顧四方,儼如一位先知在環視愚人,
“我憐憫你們,求神也憐憫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