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你審問出什麼了麼?”
見到芙羅拉踏入屬於自己的行宮,艾諾絲站了起來,迎了上去。
原初教會的牧首搖了搖頭,
“什麼都沒有,艾諾絲,她什麼不願在我面前說。”
芙羅拉如此說着,輕輕捋起女兒的長髮。
艾諾絲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
芙羅拉的手空了,她慢慢收了回來,沒有說什麼。
因爲牧首很清楚,如今的艾諾絲,正在失去所剩無幾的情感。
即便親人的觸碰也不會再感受到善意,而是流露出如面對陌生人般的警惕。
對芙羅拉而言,
這一切是多麼讓人心碎,可這一切都值得。
一旦艾諾絲登臨雷霆星辰,一位新的神王將降臨於世,她將是新的先知,在她的旁則,有六神爲之護航。
而那禍害世間的淫婦要被投入大火之中,萬民將認清被隱瞞數千年的真相,重新皈依於原初教會的真理之下,新的時代要就此開啓。
芙羅拉等候着那一天,等候了很久。
自原初教會最初的牧首起便一直在等候。
“艾諾絲,只要將她好好看押,什麼都不必管,到了那日子,你的儀式便會開始,無論是誰,都無法阻攔神的旨意。”
芙羅拉輕聲說着,她滿臉都是狂熱。
在這位牧首看來,米拉不會是真正的使者,真正的使者是她的女兒艾諾絲,而米拉,最多不過是某個聽從於索拉繆斯的天使。
艾諾絲沉思片刻。
而後這位共治皇帝說道:
“母親,將她關到人骨教堂,以苦難女士的方法封印住她,除此之外,還要安排足夠的人來把手封印,否則的話……”
“艾諾絲,有必要那麼警惕麼?”
芙羅拉有些不解地開口道,
“她最多是聽從於索拉繆斯的弄虛作假之人。”
女皇搖搖頭,不多做解釋,只是道:
“母親,你是牧首。”
芙羅拉聽到之後先是愣了下,而後目露狂熱地點了點頭。
她不住道:
“艾諾絲,不,偉大的使者,我和里奧一直在等着那一天到來。
在你身上,不僅僅寄託着神的使命,還有一些無足輕重的東西——我們的期望。”
艾諾絲沒有回話,她只是默默地點了點頭。
共治皇帝的身上,寄託着太多太多,如果沒有一顆冰冷黃金之心,光是痛苦便足以將她壓垮,壓倒在墳墓裡頭,再也無法爬出來。
越是察明聰慧,便越是多有煩愁,多少智者在恍然明悟之後,驚覺人生的虛無,什麼都是虛無,虛無之中,唯有神。
艾諾絲明白,在那種景況下,除了求助於神以外,找不到得救的出路。
值得慶幸的是…
自己有一個黃金做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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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宮的深處,立有一間裝飾樸素,甚至整個形態都突兀的灰色建築。
共治皇帝在侍女的陪同下推開了房門,看到了被軟禁多日的米拉。
“我希望他們沒有苛待你。”
艾諾絲踏入房間之後,便揮手闔上了由禁魔金鑄造的房門。
整座房間並非出自人類之手,而是由第二十六代皇帝邀請矮人與三眼猿人兩族的工匠大師協力鍛造,在這之後,還有一位德高望重的德魯伊爲其設下儀式陣法。
在這裡,古言不起作用,經過不知多少代人,凡人們早已明白古言的效力在於溝通星辰的力量,所以這座房間正是基於這個原理,將人間與天體國度的溝通隔絕。
米拉看上去和平時一樣,健康、機靈、充滿活力,她看着艾諾絲,好像早就知道這位共治皇帝會來一樣。
“不,我很好。你的手下給我提供了一日三餐,還有上好的葡萄酒。”
米拉坐在長椅上,如此說道。
艾諾絲抓起一張金絲木椅,一手托起長袍下襬,不緊不慢地坐了下來,整個動作優雅而迅速。
她意味深重地看着米拉。
米拉轉過臉,問道:
“怎麼了嗎?”
艾諾絲緩緩開口道:
“我有話想問。”
“你想問什麼?”
女皇沒有急於將問話脫口而出,而是先敘述道:
“要不了多久,你就要被送到人骨教堂,而我也將去到那裡,完成最後的儀式。
在那時,原初教會的長老們將時隔數百年再度齊聚於聖地之中,相信他們見到你,一定會大失所望。”
米拉撓了撓頭,有些不明就裡,問道:
“爲什麼這樣說?”
“原初教會內部因你而分裂,有的長老相信了真的有另一位使者。”
艾諾絲頓了頓,嘲弄道:
“這是多麼可笑。”
米拉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
向原初教會昭示自己使者的身份,那正是自己的目的,現在已經達成了一半。
“距離總會產生無限的遐想,但當那些長老們見到你本尊,便會明白你根本就不是原初教會的使者,而我的母親也會揭穿你的身份。”
米拉一邊聽着,一邊點頭,好似很同意艾諾絲的話一般。
女皇冷冽地看着她。
這女孩的舉動簡直毫無禮儀可言。
緊接着,艾諾絲想到了什麼,繼續道:
“回到最開始的話題吧,我要問你一個問題。
你到底想要做什麼?
你以使者之名行事,是爲了阻止我麼?可你已經做不到了。”
米拉仔細地想了想,而後理所當然道:
“是的,這是神交給我的使命。”
“神的使命就是讓你被我軟禁?”
艾諾絲皮笑肉不笑道。
“呃…這是或許也是祂安排的一部分。”
米拉有些尷尬地搓了搓手,低聲解釋道,
“你知道,有些事情你無法理解,即便是過了很久再回顧,也不一定能清楚其中的深意。”
共治皇帝沒有將這一番很是勉強的解釋放在眼裡。
二人間陷入到短暫的沉默之中。
在與共治皇帝的會面裡,米拉沒有絲毫的侷促不安,恰恰相反,她一直都很淡然自若,彷彿對艾諾絲的每一個問題都早有預料。
“你走過很多地方。”
艾諾絲如此說道。
米拉點了點頭,伸出手指,如數家珍道:
“奧米洛斯山、卡扎農地、羅拉城……我幾乎走遍了丹斯切爾。”
女皇盯着米拉,緩緩道:
“你肯定很自豪,因爲你以爲你所做的一切,都可以阻止我。”
米拉沒有回話。
“神的使命,多麼沉重的一個詞,歷史上多少人被賦予了使命,那麼你的使命就是一場風暴麼?”
共治皇帝的聲音戲謔,無疑是在對眼前的女孩冷嘲熱諷,
“數以千計的平民被這場風暴席捲,房屋被摧毀,農田被淹沒,他們接下來要怎麼辦?”
“那場風暴也不是我帶來的,我只是出現在那裡,”
米拉看着艾諾絲,想了想,說道:
“那裡離皇城很近,你們不會坐視不管的。”
艾諾絲冷冷道:
“要是我坐視不管呢?
男人淪爲流民,四處逃難,婦孺餓死街頭,一派荒蕪……
這一筆筆血債都要算在你的頭上。”
米拉沉默了良久,而後道:
“事情不會那樣發生,因爲這是神的安排。”
“神的安排…”
艾諾絲冷眼道:
“我並不信祂。”
“無論你信不信都好,可祂就在那裡,就在…天路的盡頭。”
說着,米拉勸說道:
“艾諾絲,你該停下了,你們不會成功的,這就是真相。”
“真相?誰知道你說的是真相,還是六神講述的纔是真相?”
共治皇帝質問着,
“我看得到我眼前的一切,跟你走,我將一無所有,而留在這裡,除了一顆血肉心臟外,我什麼都不會失去。”
米拉直直地看着艾諾絲,那話語落耳,她不禁地抖了抖。
那話語太刺耳了。
“你來到這裡,是神的安排,是爲了完成神的使命…
你動搖原初教會,亦是神的安排,是爲了完成神的使命…”
艾諾絲無不諷刺道:
“那麼,我的成神也是安排的一部分。”
在女皇的目光下,米拉沉默了。
艾諾絲盯着她,如今的共治皇帝早已不再是當年的皇女了。
若是以往,米拉這副模樣,足以讓她心慌。
但這些都如浮雲般過去,她一天變得比一天更冰冷,如同黃金。
片刻後,米拉慢慢擡起頭,忽然道:
“是的,這也是神的安排。”
艾諾絲微微一怔。
這回答出乎她的意料。
“艾諾絲,你要做什麼,神都見證着。
或許你不相信,但…祂會和我說話,會告訴我到底要做什麼。
這一年裡,在你不知道的時候,祂就已經囑咐過我,還提到過你的名字。”
艾諾絲的瞳孔猛縮着,半響之後,回覆了原來的冷靜,皮笑肉不笑道:
“告訴我,
祂的安排是什麼?
何不啓迪我,讓我領悟?”
“領悟沒有那麼輕易,艾諾絲,就像先知亞爾那樣,光有一個答案是毫無意義的。”
米拉撓了撓腦袋,盡力想着更輕鬆的解釋,
“他曾走過一條通往山巔的路,那是一條天路。這和教會建立的初衷是一致的,西蘭他們效仿先知諾恩,然後走上那條通往天國的路。”
艾諾絲卻沒有耐心了,出聲道:
“米拉,不,‘神的使者’,你太自以爲是了。
你難道以爲這世界會圍着你轉麼?以爲諸神都情願向天國屈膝俯首麼?
不,在你還沒到來之前,我便已經是帝國的皇女,在天國還沒降臨之前,羣星在黑夜中照常運行。
祂們需要的是一個讓步,是衆神不再受律法約束,而我需要的也同樣如此。
到此爲止吧,米拉,我和你是敵人。
在舊秩序裡,你和你的神都無足輕重,沒有一席之地。”
共治皇帝緩緩起身,那聲音冷漠而決絕,米拉看着她,不由地眼眶泛酸,嘴脣顫抖着,不知該說些什麼。
可米拉知道,無論自己說什麼,對如今的艾諾絲而言,都毫無效用。
在艾諾絲離開之前,米拉猛然道:
“等等…你的心臟還會痛嗎?”
“不會了。”
艾諾絲淡淡道,
“還有什麼要說的?”
米拉深吸一口氣,站起來,慢慢靠近她,突兀而認真地問道:
“我們…什麼時候懺悔?”
艾諾絲瞳孔縮了縮,而後冷笑道:
“永不。”
說完,共治皇帝將門一關,整個身影消失在了米拉的面前。
米拉深吸着氣,眼眶很酸,難以言喻的委屈涌上心頭,無處安放。
她頹然地站在緊閉的房門前,一動不動,淚水打轉着。
忽然間,她的耳畔傳來熟悉的聲音,
“米拉,別害怕。”
米拉愣了愣,她意識到是誰,沒有回頭,擡起手擦了擦眼淚。
“神…我、我害怕。”
米拉沒有隱藏自己的心思,在神的注目下,沒什麼好隱藏的,
“我…做好了跟艾諾絲交代一切的準備…我想向她說明,她要做的事必不能成,可是,可是……”
米拉雙手不禁地合十着,低聲傾訴起來。
“可是她無法理解你的心意?”
米拉用力地點了點頭。
恍然間,她想到了誰,輕聲道:
“我的處境…就像…麥思亞一樣,那時、那時他叫巴澤爾吧,很多人都不理解他在想什麼……就像那樣。
神啊,人間太複雜了,它之所以如此複雜,好像什麼東西都很多,無所不有,但落在每個人頭上,又太少太少了。
比如艾諾絲追求的…權力。”
米拉說完之後,臉上更苦惱了,
“神,我該怎麼讓她…讓她醒悟?”
“米拉,還記得那句箴言嗎?”
“什麼…”
“雲墜爲霧,火升爲煙。”
米拉的眼睛亮了,低聲道:
“我知道,這是一條…艾諾絲的天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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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首芙羅拉與皇帝里奧十一世算着每一日、每一夜。
要不了多久,那日子就要到了。
這對站在帝國之巔的夫婦日夜期盼着那一日的到來。
狄洛西斯家族之所以在邊境上快速崛起,乃至登上整個帝國的權力之巔,這背後,與原初教會的扶持密不可分。
歷代家主都是原初信徒,原初信仰也只在家主間傳承。
臨近預言實現之日,里奧十一世每日沐浴淨身,身披登基時的白貂加冕禮服,出行皆佩戴象徵帝國權力的硃紅皇冠與鷹鷲權杖,時刻準備迎接那前所未有的一日。
在他看來,那一日的重要性,不下於三千年前的重生日。
某一日,夜晚降臨時。
昏沉的夜色下,六神踏足到皇宮裡頭。
里奧十一世終於等到了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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