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拉自從在天國中住下之後,便幾乎每天都會去到寶座之前。
其中原因很簡單,因爲這孩子喜歡。
小孩子做事,往往不需要太多的其他理由。
米拉喜歡神口中吐出的每一字每一句,無論是什麼都讓她覺得新奇;米拉喜歡神時不時撫摸她的腦袋,帶她去領略種種不可思議的美景;米拉喜歡舞動自己的小翅膀,在神面前彆扭地飛來飛去,以此換來一句誇讚……
晨伊也樂意陪她。
寶座跟前升起了陡峭的階梯,隱沒在濃厚的濃霧裡。
米拉站在最底下,仰望着階梯的盡頭那一點飄渺的光,而後半蹲下身,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她好像看見神在階梯的盡頭招手。
米拉擡起手,四周的雲霧聚攏過來,瞬間變成一個滑翔傘,她抓住滑翔傘的兩側,翅膀一扇,腳下忽然升起狂風,直直地將她拋上高空。
一躍而起後,她在半空中興奮地大叫着,狂風漸漸平息,她滑翔着,慢慢飛到階梯的盡頭。
等她準備靠近,就看見了晨伊伸出手等候着。
米拉忽然扭動滑翔傘,她刷了刷性子,故意讓滑翔傘偏離的方向,沒有向階梯的盡頭而去,而是直接往回飄蕩,打算讓神撲個空。
她朝着階梯的起點滑翔,神的身影連同寶座都隱沒在雲霧之中,米拉莫名有些小孩子的得意,她撲騰着滑翔傘,儘快讓自己降落。
等米拉漸漸去到起點的時候,卻一下傻了眼。
只見神與神的寶座,赫然立在了階梯的起點。
晨伊伸出了手,一把將想要掙脫的米拉給撈了回來。
“你太貪玩了,米拉。”
將米拉穩穩當當地放在地上,晨伊輕聲道,語氣裡卻沒什麼責怪。
被這樣一說,米拉感覺又羞躁又開心,然後抱着肚子笑了起來。
晨伊溫柔地撫摸她的腦袋。
小孩有些時候讓人可愛,有些時候卻讓人頭痛乃至於痛恨,但如果,如果這個孩子無法對你造成任何的傷害、也無法帶來任何的困擾,那麼在她身上,就只剩下可愛了。
而在這天上之城,沒有人能爲他人帶去傷害,也少有爲他人帶去困擾。
米拉站在雲海裡,她眺望起遠方來。
“你在看什麼?”
晨伊問道。
“凡間…”
米拉想到了什麼,天真的問道:
“這裡這麼美好,爲什麼凡間裡的人要活在凡間,不直接上來呢?”
對於近乎永生的米拉來說,對於見過無數靈魂登上天國的孩子而言,死亡的重量其實很輕很輕,甚至可以說無足輕重。
一個善良的人通過簡單的死亡,直接去往天國,那樣不好嗎?
米拉很疑惑。
“這是個好問題。”
晨伊想了想,輕聲解釋道:
“米拉,打個比方吧,有的人在地上覺得自己痛苦得活不下去,想要自我了斷,但又怕死前疼痛。而地獄,就是這樣一種疼痛。”
聽到這話,米拉忽然有些明白了,爲什麼地上的凡人不通過自我了斷來去往這雲海之上。
自我了斷是渡過痛苦的捷徑。
神不是說,凡是自我了斷的,都不能踏足此地,只不過這捷徑不是不能走,但最好不要。
“可是…神,你怎麼去衡量呢,一個人的心是多麼複雜,你怎麼衡量出那個人是不得已才自盡的呢?”
孩子的問題往往沒有那麼多忌諱,米拉想到什麼,就問些什麼。
晨伊的目光下垂,而後笑着和米拉說:
“在這世上,有我的律法。
我連你們有多少根頭髮都數得清,怎麼會數不清你們在想些什麼?
只是有些時候,你們自己數不清自己在想什麼,就像你們數不清你們有多少根頭髮一樣。”
晨伊看着米拉,
自己說得非常淺顯。
畢竟要解釋給一個孩子聽,不能那麼複雜。
米拉有些明白了,晃了晃腦袋,小聲道:
“我確實數不清我自己的頭髮……”
她有些犯懶,不想站着,然後就彎下腰來,趴在雲海上,繼續看着眼前的大地。
接着,米拉指了個地方,問道:
“那裡是什麼?那地上好多人!人山人海!”
“丹斯切爾。”
晨伊說道。
丹斯切爾……
米拉在腦海裡搜尋了一下,她對這個名字有些印象。
“丹斯切爾…和波普…拉託耳帝國?”
這個國家的全名拗口又難記,但米拉還是回憶起來了。
她記得自己母親提到過,丹斯切爾和波普拉託耳本來是兩個王國,卻合併成一國,擁有兩頂王冠、兩個王座。
一個國家有幾位君主雖然少見,但並不算稀奇。
不過,真正讓米拉感到好奇的是,這個國家並不將自己稱爲王國,而是稱爲帝國,其兩位君主也不稱爲國王,而是稱爲皇帝與共治皇帝。
“喔,他們在舉行慶典,重生日、是重生日!”
米拉歡快地喊着,她整個身子都貼在雲上。
她當然知道重生日,她的母親蓮希狄跟她說過,那是蓮希狄覺醒自我意識的日子,也是大地上的萬民從死裡復活的日子。
母親的講述栩栩如生,至今仍在米拉的記憶中銘刻,在那大地生靈塗炭的時候,神的光輝自天穹顯現,而後不論男女、老少、貧富、抑或是義人還是不義之人,都在那一瞬間一同復活。
雲海下的丹斯切爾在今天舉行了隆重的慶典,廣場上擠滿了人,到處都是彈奏魯特琴的吟遊詩人,那些教堂的大門都快被擠垮了,沿路上還有人唱誦聖歌,整個帝國陷入了慶典的歡慶之中。
而最讓米拉注目的是,在帝國首都的劇場裡,人們穿着形形色色的服飾,上演各種各樣的歌劇。
這種新奇的事物很快就引起了米拉的注意,她將身體往前挪着,想要離那裡更近一些。
晨伊看着米拉的小動作,看到了這孩子的心思。
在不久前,這孩子還說要永遠留在這裡,可是現在就反悔了,她的話果然做不得真。
晨伊搖了搖頭。
祂知道,米拉是個耐不住性子、也不甘於寂寞的孩子,在她的天性裡,好奇之火永不熄滅,寫滿了對凡間種種新鮮事物的嚮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