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清自己……”
這一日,塞琉斯王再度站在銅鏡面前。
轉眼間十年都過去了。
王國開拓了大片的疆土,寢宮之內有數不勝數的美人………
身邊的人一個個老去,塞琉斯王感到由衷的迷茫。
鏡子裡的自己,不再像是他自己,更像是與自己無關的陌生人。
因爲…
鏡裡的自己,實在太過年青了,與衰老如斯的心靈並不般配。
這些年來,塞琉斯王對自己的永生,產生了莫大的懷疑。
貴族大臣日夜不休的溢美,也讓他麻木不已。
鏡子面前,塞琉斯王按了按自己的腦袋,確認裡面的人是自己。
他直勾勾地盯着倒影,倒影也在盯着他。
塞琉斯恍然間好似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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認清自己。
父親的話語,宛若從倒影中脫口而出。
塞琉斯王打了個冷顫。
不久後,侍從們急匆匆踏入寢宮之中,平日他們不會擅自打擾國王的獨處,只是在今天,有一場御前會議等着這位永生的國王。
…………………………
塞琉斯王坐在王座之上,身上的王袍如他一般永不褪色。
他環視在場的羣臣們,他們都已經老了,不少人發如霜雪,寬大的衣袍下的身軀因寒涼而微微發抖。
隨着一聲鐘響,王座下的大臣們,開始向國王稟報王國內的大小事務。
塞琉斯王坐着,他傾聽一個個大臣們的彙報,有人談及與三眼猿人間的商貿,又有人談及幾個叛亂的邊境城邦和部落………
最初的時間裡,塞琉斯王努力保持着應有的肅穆,認真地聽取每一句話,捕捉每一個信息,但很快地,他不知不覺中失去了應有的耐心,眼神逐漸渙散,他心不在焉,頻頻失神。
到最後,談及到王國最爲關鍵的稅收問題時,他竟然一句話都沒聽進去。
儘管他的耳朵敏銳地收集到每一個聲音,可是沒有一句聲音直達內心。
他反應不過來。
王座之上,塞琉斯王自顧自地呢喃道:
“我的永生…真的是永生嗎?”
這句微不可察的話語,被臨近於國王幾位大臣聽到後,習慣於明哲保身的他們不作言語,佯裝無事發生。
只是,塞琉斯的三王子聽到後,猛然擡起頭。
自儀式的那一日起,他便對父王的永生有所懷疑。
即便這十幾年來,塞琉斯王的容貌毫無變化,似乎真的永生不死。
可父子間的心有靈犀,讓他察覺到父親不老外表下的滄桑內心。
“父王!
你真的永生了嗎?!”
三王子再也忍不住,他以近乎吶喊的聲音說道,
“倘若永生,你的目光爲何如此蒼老?!”
塞琉斯兀然僵硬住了。
這麼多年來,從未有人懷疑過他的永生,他所聽到的,只有溢美之詞。
三王子的質問宛如一道驚雷,擊打在蒼老的心靈上,徹底驚醒了他。
塞琉斯王低下頭,看向永遠年青的肉體。
慢慢地,在他的眼中,肉體開始一點點生出皺紋,他撫摸起自己的臉龐,一觸碰,就摸到了內凹的骨頭,頭上原本鮮豔的紅髮,也褪去原來的顏色。
塞琉斯恍然大悟。
他終於明白,自己從未如諸神般不老不死。
自己從未永生!
他的臉龐上慢慢溢出恐慌,失去了應有的肅穆。
“永生…竟是一場幻夢……”
現在,
夢該醒了。
……………………………
天體國度中,火神尼努爾的烈焰,將整座火神神殿燒得通紅。
自己那察明聰慧的半神長子,終究還是從幻夢中醒了過來。
憤怒讓心靈的平原陷入到燎原大火中。
“我的兒子,你不該醒來。”
尼努爾自語着,祂踏出一步,朝着黎波加而去。
面對自己妄圖追尋永生的兒子,永遠暴躁的火神已經失去了全部的耐心。
塞琉斯對永生的執迷,終究惹怒了他的父神。
災禍,從天而降。
轉眼間,黎波加王城的子民紛紛昂起頭,尖聲歷叫之下,只見火海遍佈天穹,神靈的懲戒要降臨於世。
那地上的王,自負擁有神靈的血,便忘卻了應有的謙卑,妄圖追尋永生。
火神尼努爾駕馭着漫天的火海,盛怒之下,祂要對自己的長子施以懲戒,哪怕因此違背萬神之國的秩序。
火雨即將降臨,它宛如烏雲中暴雨,而最大的區別在於,暴雨無法毀滅一座王城,但尼努爾的火雨卻能讓數以萬計的生命化作灰燼。
絕望在王城上下蔓延,那些無辜的人們亂作一團,他們根本不知道,爲何日夜供奉的神祗會突然降下火雨。
“火神啊!你是要將我們懲戒嗎?!”
那一聲聲的質問,縈繞在大街小巷之中。
這些地上的凡人根本不明白,他們不值得火神懲戒,他們只是懲戒的代價。
尼努爾要將塞琉斯嘔心瀝血建立的基業付之一炬,好讓這火神之子,重新拾起身爲凡人的謙卑。
火雨自天而降,毀滅近在咫尺……
然而,王城中不見綠意的荒蕪街道中,那些恐慌不已的人羣之間,一株株幼苗破土而出,它們汲取着不知從何而來的養料,以變態的速度生長。
頃刻間,一棵棵參天巨樹涌了出來,猶如巨大的屏障般,將整座王都遮蔽住,火雨落下,落在茂密的樹冠。
數以千計的巨木們承擔着火焰的燒灼,將王城庇護。
“黎波…”
樹木不可能憑空生長,尼努爾意識到,在這宛若密林的王都背後,是森林神從中作祟。
“黎波,你是要阻止我嗎?!”
尼努爾惱羞成怒地質問道。
祂與森林神黎波素來不和,而最爲根源的原因在於,黎波加之所以名爲黎波加,乃是由於其先民是在森林神黎波引領下立國,而尼努爾的長子塞琉斯,卻成爲了這大國的君主。
這讓兩位神祗結下了仇怨,只不過,由於黎波不過是三階神祗,而尼努爾卻是四階神祗,前者無法將後者奈何,長年以來只能默不作聲。
而今日,面對要將半座王都焚燬的火雨,黎波出手了。
在密林間,一棵最接近天穹的巨木上,有一女子騎着靈鹿,手持樹枝,
“尼努爾,這是我的王國。”